“沒有，我啥都不知道。”我慌亂地搖頭。

真想剖開自己的腦子，看看裏頭裝的是不是漿糊。

外公連連後退，表情痛苦說，“其實你都知道了。”

我再也說不出否認的話，愧疚地低下頭。

一時間，我們都沈默了，氣氛變得很怪異。

我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外公，發現他滿臉淚水，心口狠狠抽疼了一下。

深吸了口氣，我跟他坦白了魂魄離體的事。

外公聽完，眼眶更紅了，哽聲說，“我將你媽挫骨揚灰了！”

其實我當時只看到外公用烈火符灼毀我媽的屍體，不知道後續。

現在聽外公說出挫骨揚灰的真相，我實在難以接受。

看到外公耗盡所有力氣般，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很多歲，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

外公親手把自己女兒挫骨揚灰，他的痛苦絕對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難怪他從來不肯提起我媽，這是他心裏永遠無法痊愈的傷，卻被我生生地挖了出來。

“外公，對不起！”我撲通一聲，跪倒在他腳邊。

我緊緊抱著外公的腿，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你媽的屍體異變，不得不毀。”外公道。

我腦中驟然浮現出自己剛出生的樣子，和我在牢裏用頭把人撞得腦漿迸裂的一幕。

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明顯，被外公察覺到了。

他輕撫著我的頭，“阿菱，你不是災禍，你是人，活生生的人！”

就算心裏有再多的疑惑，我都不敢多問了，外公沒有解釋的意思。

他也無心再說其他的，腳步踉蹌地走了出去。

轉頭對上厲行風充滿嘲謔的眼神，我沒好氣說，“你封印解除了，還纏著我幹啥？”

這話激怒了厲行風，“你休想擺脫我！”

我知道要擺脫他很難，算了，外公都和他言和了，暫時不躲他了。

經歷了這麽多禍事後，我想跟外公學本事，總有一天能真正擺脫掉厲行風。

想通後，再看他倒沒那麽可怕了，我壯著膽子說，“你幫我一個忙，好嗎？”

“說！”厲行風皺了下眉，淡吐出這個字。

“去道觀幫我找凈蟬仙姑。”我小聲道。

以當時的情況，明月應該把凈蟬藏在觀裏，她有傷在身，還要雇人，肯定沒時間轉移凈蟬。

我現在很虛弱，沒法去救她，本想讓外公去救，可外公情緒不穩，只能求助厲行風了。

“救出來了！”他漠然道。

我有些驚訝，急忙追問，“啥時候救的，她咋樣了？”

厲行風似乎很疲憊的樣子，他自顧自地躺到床上，不理會我。

做那種事，累的不是女的嗎？他一個精力旺盛的鬼，咋會累成這樣？

我到底不好意思、也不敢問，撐著虛軟的身體，清理地上的狼藉。

收拾好後，我才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我的嘴被明月抓傷了，臉也被撓花了，還有肚子被揍得不輕。

而現在，我除了渾身無力，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我找了面鏡子來照，見自己的臉光潔無暇，唇比平時更紅，根本找不出一點傷痕？

咋回事？我不解地問厲行風，“餵，那個我的傷咋沒了？”

厲行風俊眉蹙了一下，卻沒睜開眼，我立馬改口叫他名字。

他才語氣冰冷說，“屍骨花！”

屍骨花？我默念了一遍，不禁瞪大了眼。

以前聽外公說起屍骨花，還有人管這種花叫屍臭魔花。

據說這種花是從百年以上的屍骨上生長出來的。

花冠呈紫紅色，會散發出像腐爛屍體的味道，會使人產生幻覺。

不少奇人異士會專門找來活的，栽種在自己的墓室裏，用來防盜。

要是把屍骨花枯萎的花瓣磨成粉，吞食下去，就可以讓屍體產生奇異的效果，也能起到防腐作用。

當時厲行風讓外公看著還昏迷不醒的我，他去找來屍骨花。

他和外公都沒用過屍骨花治傷，用量過多，導致我魂魄離體。

“屍骨花還可以治傷去疤啊？”我震驚道。

此時，我不知道屍骨花雖然可以讓人產生幻覺，但人絕不能服用，沾到傷口還會腐爛，而我和普通人不同。

厲行風不否認，也不應和我的話，只是冷冷地看著我。

在我看來，他是一只性情古怪的鬼，就沒將他的反應當回事。

******

外公很快就恢覆常態，我才敢問他事情的經過。

原來外公送我去道觀時，為免厲行風知道我的下落，就沒把玉葫蘆帶在身上。

外公剛回到店裏，就有人請他看事，厲行風察覺到我被送走了，拼力破開了玉葫蘆。

因此，外公沒能第一時間發現，他手頭上的事恰巧又很棘手。

外公是第二天晚上趕到道觀的，但為時已晚，他找了當地村民打聽了情況。

剛好那村民沒見過外公，抖漏出把我捉到派出所的事。

雖然村民僅知道林知遠死後的事，外公稍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

外公為了把我撈出來，找到了派出所所長李昌。

李昌以前找過外公，要外公幫忙清理滯留在古戰場的亡魂。

那可是相當於千人冢的存在，外公不肯答應，也不願和官家打交道。

這次，外公求上門，李昌提出用這事當作幫忙擺平案子的條件。

外公答應了，事情談妥後，才知道我被關在最靠近古戰場的牢房裏。

李昌也沒想到底下的警員會把我關在那裏，親自帶外公去找我。

那時明月等人，包括牢房外面的胖警都被厲行風殺了，現場的痕跡被他處理掉了。

我在牢房不見了，李昌難辭其咎，派人到處找我。

外公急得不行，以為我的失蹤和古戰場的亡魂有關。

他準備闖入戰場裏，回店裏拿法器時，發現厲行風帶我回來了。

我的情況很不好，為了我，外公和厲行風達成暫時言和的協議。

值得一提的是，外公也猜到凈蟬可能還在道觀，他讓警察找我的時候，順便尋找凈蟬。

不僅在道觀裏找到凈蟬，還有明萱，店裏沒多餘的房間，外公就把她們安排在村裏的老宅住下，托人照顧她們。

而林知遠臉上的人皮面具是施過法的，被外公破解了，露出了真面目。

但沒證據證明林知遠和那些道姑，除了囚禁、假冒凈蟬，還幹過哪些傷天害理的事。

就算他們獲罪了，也輪不到我來殺，加上有那麽多村民充當證人，我殺人的嫌疑很難清除。

“外公，你真的要去那裏？”我指的是古戰場。

“你的罪名還沒洗清，我答應他的事得照辦。”外公道。

“啥時候去？”我有些愧疚，要不是為了我，外公也不必冒險。

他想了下說，“等你身體好些再去。”

外公的意思要我和他一起去，雖不知他的用意，但不管他讓我做啥，我都願意。

厲行風從樓上飄下來，聽到我和外公的談話，冷哼道：“不知死活！”

外公沒有動怒，語氣平和說，“既然覺得我們不知死活，不如你也去？”

“想利用我？”厲行風鳳眸微瞇，迸發出危險的光芒。

我仿佛嗅到空氣有殺氣浮動，怕厲行風上傷了外公，幹笑地轉移話題。

外公示意我不必擔心，沒再提讓厲行風也去古戰場的話。

******

要清理鬼物，一般都選在天黑之後，陰氣最弱的時候。

我休養得差不多了，外公就做了一番準備。

進入古戰場前，他特意跟李昌要了一把空的槍。

這把槍是特制的，可以裝朱砂彈，給我防身用的。

厲行風還真的不願插手這事，今天都不見他的鬼影。

來到古戰場外面時，我被濃重陰氣駭住了，忍不住問，“外公，你有幾成把握？”

見外公搖頭，我慌了，“不是吧，外公，你一點把握都沒有？”

外公拍了下我肩頭，說道：“阿菱，實話跟你說吧，今晚成不成事，關鍵在你！”

“關鍵在我身上？”我大驚，有種被外公坑了的感覺。

問題是外公現在還不肯明說，我就沒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走進這片曾是古戰場的荒地，陰氣更重了，無形的寒流似鉆進我骨頭裏，凍得我瑟瑟發抖。

外公不受一點影響，看起來和平時沒兩樣。

走了一會，他突然停住腳步，拿出一張能防止陰氣侵體的正陽符給我，讓我放在心口處。

我把符紙放在心口，果然好多了，拿著手電筒，繼續跟著外公。

到了荒地最北面，我看到一座沒有墓碑的墳。

“阿菱，你先站著別動。”外公說著，讓我拿著裝法器的小木箱。

他自己拿起特意帶來洛陽鏟，選了個位置挖盜洞。

我開始還奇怪外公打哪弄來這麽一把老舊的洛陽鏟。

眼下看他挖盜洞的動作非常熟練，我目瞪口呆。

我忍不住猜想，難道外公到南溝村之前是盜墓者？

外公很快就挖好一個盜洞，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他的臉色變得很凝重，沈聲說，“居然有火瓦，有點棘手。”

我沒聽過火瓦，好奇地問外公是啥，他說火瓦也叫火琉璃，看上去像普通的瓦片，其實和琉璃一樣，很容易碎。

往往都會在火瓦下面放置火油，人站在火瓦上，會瞬間裂開，並爆出火花。

火花會把火油點燃，重則爆炸，輕則起火，闖入的人會變成火人。

聽起來怪可怕的，不知為啥，我竟覺得外公肯定有辦法。

果然，外公只是思索了一下，就拿出四支小令旗，插在盜洞四周。

他讓我走遠些，就掐訣念咒，“天地陽和，陰汙化清，符氣除汙……”

隨著咒語落下，我看到一陣紅色霧氣，從盜洞裏飄出來，湧向四支小令旗。

外公應該是在破壞火瓦的效用，我猜道。

沒多久，紅色霧氣就被小令旗吸收殆盡，外公大喝一聲‘破’，小令旗全自燃了起來。

“阿菱，我先下去看看。”外公說完，就下了盜洞。

我走過去，見外公把破碎的火瓦清到一邊，再把底下一只半人高、可能裝著火油的壇子移開。

做完這些後，外公才讓我下去，好在這盜洞並不高，我順利地下去了。

外公在前面說，“要小心點，煉鬼兵的真正場地在最底層。”

“知道了。”我悶聲應道。

一進入盜洞後，我就難受得慌，特別是濕濕的土氣，堵得我有種窒息之感。

外公卻像來過一樣，輕車熟路地帶著我，走到前面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他把手電筒別在腰上，拿了一根帶倒鉤的繩索，把倒鉤固定在洞口，就率先滑了下去。

別看外公走路背脊微僂，行動起來，靈活程度可不輸猴子。

我就拙了點，烏龜似的慢吞吞地往下爬，偏偏外公還在催，“阿菱，快點！”

好不容易才爬下去，外公還搖頭，“看來有空得練練了。”

我沒吭聲，擡眼觀察四周，外公告訴我，墓坑砌著的青色磚是紀年磚。

紀年磚就是在磚塊上面保存漢字，那些漢字一般是紀年和銘文，有的甚至會刻上畫像。

“外公，偽千人冢在哪？這裏沒有鬼氣啊！”我不解問。

“別急，這只是外部，先跟我去拿樣東西。”外公說。

“拿啥東西？”我一頭霧水，感覺外公來這裏的目的不簡單。

外公沒理我，墓道四周透出慘淡的綠光，投射在他臉上，顯得莫名地詭異。

打進入這裏後，我就覺得外公有些奇怪，可又說不出怪在哪裏。

有好幾個離得比較近的墓室，外公都不進去，徑自走向最裏面那間。

“這是主墓室。”外公終於和我說話了。

我想他要拿的東西可能在這裏，默默地跟在後面。

這間主墓室結構簡明，左右還有兩個側墓室。

遇到厲行風和另一只鬼後，我看到石棺，就有點悚。

主墓室的這副棺槨也不全是石制的，棺底下還用磚頭砌了一個臺子。

“外公，這——”我剛開口，就發現外公盯著棺槨的目光很狂熱。

我把剩下的話，都咽回肚子裏，看著外公利落地去掉棺釘。

掀開棺蓋的一刻，他怔了一下，快速把手探進去。

我還沒看清外公拿出啥東西，從右邊的側墓室倏地閃出一團黑氣。

黑氣撲向我的時候，被心口的正陽符猛地彈開，盤旋在空氣中。

外公把那東西藏入懷裏，抽出別在身後的桃木棍。

他把黑氣擊散後說，“是怨氣團，別吸口鼻裏！”

“外公，你以前來過這裏？”我到底沒忍住，問了出來。

他仿佛沒聽到，蹲在棺槨前端，小心翼翼地拆出磚頭。

外公在忙，我也不能一直幹看著，就想幫忙拆磚頭。

經過棺槨時，我看到裏頭躺著一具模樣很可怖的幹屍，嚇得不輕。

想到被外公放在懷裏的東西，是從棺槨裏面拿出來的，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根本不知道要拆磚頭幹嘛，忍著沒問外公。

直到露出一個可以容一人進出的洞口，我更確定外公以前來過。

但外公之前為啥表現出忌憚偽千人冢，沒來過的樣子？

看來外公有事瞞我，有了這些疑問，我時不時偷瞄他一眼。

我是外公養大的，他很了解我，看出我在想啥。

“阿菱，出去再告訴你，待會到了下面，不管我讓你做啥，都不要多問。”外公無奈道。

“我知道了，外公。”我點頭，急忙跟著他下了洞口。

到了洞底下，空間瞬間變大了無數倍，視野也遼闊了。

一眼看不到頭，前方不遠處有微弱的光在閃現，這時，外公提醒說，“阿菱，煉鬼兵的祭壇在前面。”

“還是沒鬼氣啊！”我奇怪道。

既然是煉鬼兵的地方，應該有很重的鬼氣才對，但這裏沒有一點鬼氣，陰氣也比荒地輕。

“咋會沒有？把朱砂彈給我。”外公伸手道。

“哦，好！”我趕緊拿出幾顆朱砂彈給他。

外公把朱砂彈夾在指間，同時往前方的地面、兩側通道用力擲去。

轟隆幾聲巨響過後，前面狂湧出一團團濃霧，如同咆哮而來的猛獸。

濃霧中夾雜著無數道鬼影，一時間，無比強悍的鬼氣撲湧過來。

我暗罵自己烏鴉嘴，剛才還說沒鬼氣呢，這下好了，這麽多。

等濃霧近些，我才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鬼影，列著十分工整的隊形，像一支十分龐大的軍隊。

不用說，我也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兵了，因為濃霧的遮擋，看不清這些鬼兵的面目。

從沒見過這麽多鬼，而且還是訓練有素的鬼兵，我嚇得渾身直哆嗦。

我苦著臉問，“外公，你咋把它們引出來了？”

外公不答，猛地把我推向那些鬼兵，“阿菱，過去！”

鳳唯心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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