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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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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什麽原因, 今天確實是自己遲到了,姜曉菱很是愧疚。

看到張巧大冷天的,額頭上都沁出了汗, 她更是難受的都不知道要怎麽解釋了。

她連忙小跑的跑過去, 伸手拎住了麻袋另外一個角,和張巧一起使勁的往前拖。

一直拖到了汽車下面, 才喘了口氣,說:“姐, 我錯了。以後我一定會註意時間。”

聽她這麽說, 張巧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說啥呢, 這不是特殊情況嘛, 哪兒還能天天都送貨?”

說完,她悄悄看了一眼已經往屋裏走的謝強, 湊到姜曉菱的耳朵邊,小聲說了一句:“沒事,站長就是脾氣急, 他不會扣你工資的。”

說得姜曉菱只能不好意思的跟著笑了笑。

這個時候,徐海成已經看明白怎麽回事了。

他二話不說, 直接跳上了車, 伸手去接她們兩個人手裏的麻袋。

以前這種活, 通常都是謝強站在上面拉, 姜曉菱她們在下面遞。

可謝強畢竟腿受過傷, 上下車並不方便。而且他的腿使不上勁兒, 站在高處往上提東西的時候, 力道使的不好的話,身體很容易傾斜。

所以張巧和姜曉菱往上遞的時候,每次都特別緊張, 手上根本不敢松勁兒。生怕一不小心,要麽東西重新掉下來,要麽再把謝強給摔著。

可徐海成就不一樣了。

雖然他很瘦,可是畢竟是個二十歲的大小夥子,正是最精神,最有勁的年齡。

她們兩個把麻袋往上遞一下,他只要抓住就能直接拽了上去,根本不用兩個人再往上托。

讓她們倆同時感覺到輕松不少。

“這個是?”張巧看了一眼姜曉菱,眼神裏帶著疑惑。

“我表哥,我大舅家兒子。剛才我就是路上碰到他,說了幾句話,然後來晚了。”姜曉菱連忙抓緊時間解釋了幾句。

“所以你就把人家拉來做長工了?”張巧笑了起來。

姜曉菱也跟著嘿嘿笑了兩聲,沒再多說。

這個時候,謝強也拖著一個大麻袋走了過來。

他看到徐海成也是一楞:“這是誰?”

“我哥,老家來的。”姜曉菱再次出聲解釋。

謝強擡眼看了看徐海成,點了點頭,然後沖他說了一聲:“幫我們把東西搬完,回頭哥請你們吃飯,給你洗塵!”

一句話說地徐海成想拒絕都沒有理由,頓時也跟著不好意思了起來。

大家都是鄰居,相隔就那麽幾米,平時又走得近。徐寒梅家裏出那麽大的事兒,謝家怎麽可能不知道?

謝強也早已經知道了徐海成這個人,只是還沒有來得及見面。

此刻看他主動過來幫忙,倒也多少松了一口氣。

多了一個壯勞力,那效果真的不一樣。

原本以為怎麽也得幹到天黑的活,楞是在姜曉菱他們下班以前就幹完了。

這回,謝強再也不提她遲到的事兒了,反倒是一疊聲的催促:“趕緊回去。你把人家海成拉出來半天,你媽還指不定怎麽找人呢。趕緊走,別讓家裏人擔心。”

姜曉菱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再怎麽說表哥也是第一次到寧林,這說出門逛逛,一逛就是大半天的,媽媽肯定要找。

所以也沒再多說什麽,拉著徐海成趕緊就回了家。

還沒進家屬院,遠遠的,他們兩個人就看到了徐寒梅站在家屬院門口張望的身影了。

兩個人連忙緊跑了幾步,過去和她說了一下情況。

聽說侄子是去幫女兒幹活了,徐寒梅總算放下了心。

“下次再有這事,記得提前和家裏說一聲。你哥第一次來,我怕再跑丟了。”

“別擔心,跑不丟的。”徐海成拘謹的朝姑姑笑了笑,說了一句。

“嗐,我哥都二十了,又不是小孩兒?寧林總共就這麽大一點,還能跑丟?媽,你以為他是小河呢?”

聽女兒還犟嘴,徐寒梅不樂意了:“再二十在我眼裏也是小輩!我還不能擔心了?”

“能能能能!對了,媽,我爸讓我跟你說……”姜曉菱連忙轉換了話題。

聽到丈夫已經和弟弟聯系上,母親身體沒事,並且弟弟還承諾把侄子的糧票給寄過來,徐寒梅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連語氣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她伸手在侄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海成,這下不用擔心你奶奶了,奶奶沒事。你就在姑姑家住著,想住多久住多久!不願意回你二叔那兒,咱以後就不回!”

一句話說得徐海成只覺得眼眶一熱,他趕緊“嗯”了一聲,將頭深深的低了下去。

回到家,姜老太太早已經將飯給煮熟了。

即便心裏再有所顧忌,可昨天晚上徐海成吃東西時候的樣子,看在老人家的眼裏,還是讓她很不落忍。

所以今天的晚飯,明顯就比昨天晚上豐盛了很多。

除了依然是玉米面饅頭和紅薯稀飯以外,桌子中間比之昨天多了一盤大蔥炒雞蛋,還有一小碟切得薄薄的香腸。

雖然那香腸薄的都快要透明了,可數量並不少,至少能夠保證每個人都能夾上幾筷子。

看到這樣的飯菜,徐海成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就朝後倒退了兩步,然後看向姜老太太,一臉緊張的說:“奶奶,這太豐盛了,這……不用的。”

“什麽豐盛不豐盛的,做了你就吃!”姜老太太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就將他揪到了桌前按了下去。

一天多的接觸,她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孩子真不是個給人添亂的主兒。

相反,他太有眼色,太讓人省心了。

早上他是和邵彥成一起過來的。

因為邵彥成要上早班,所以他回到家裏的時候,才剛剛七點。

就在姜老太太去熱了個饅頭的時間,再出來這人就找不到了。

她和在屋子裏做衣服的兒媳婦一起跑出門,轉了一圈,才發現徐海成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了後院,正在那裏和煤。

姜家所住的居民樓每家每戶都有一個陽臺,一樓更是在陽臺外面還有一個面積不大的小院兒。

說是小院,其實不過就是樓與家屬院圍墻間的空隙,左不過就幾個平方的面積。

因為不見陽光,土質也不好,根本沒法種植蔬菜。所以一般人家都把這裏當做了放雜物的地方。

姜家也不例外。

前段時間姜立南趁公休的時候去買了一車煤,說是要回來做煤餅子的。結果這煤剛剛拉回家,他就被廠裏叫走去加班了。

這段時間,誰都知道他們忙,不光姜立南,邵彥成也忙,除了廠子裏的事兒,他還要準備技術科的考試。

所以,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因為這種瑣事去耽誤他們的時間。那煤就一直堆在後院,堆了得有七-八天都不止了。

可徐海成是昨天晚上才來的,到家天都黑透了,誰能想他怎麽就這麽有眼色,這點活兒都能看見呢?

老太太和徐寒梅趕緊去攔,可根本攔不住,等他把那些煤餅子全部盤出來後,都到了吃中午飯時間了。

早飯也沒來得及吃。

雖然說是家裏的晚輩,來家幹點活兒也是應該,不值當說什麽。

可看到徐海成那個樣子,姜老太太的心裏就很有些不是滋味。

看著他那謹小慎微的,恨不得看著大人臉色行事的做派,她不知不覺就總能想到寧寧和美美的身上去。

說起來,都是親戚。

想想兒媳婦是怎麽對待這倆孩子的,再看看這倆孩子在家裏無憂無慮的模樣,姜老太太再看徐海成,目光裏就難免會帶出幾分發自內心的心疼 。

就在她還在兀自想著事情的時候,旁邊正在吃飯的姜曉菱開了口。

“奶奶,家裏香腸還有沒有了?要是有的話,你再蒸兩根吧。還有再看看別的還有什麽,也準備一點。等我和表哥吃完飯,我們給爸爸還有邵彥成送去,他們今天晚上要加班,還不知道要忙到幾點。”

一聽說孫女要去給兒子送飯,姜老太太連忙站了起來,連飯也顧不上吃了。

“好,好,我去準備。哎呀,怎麽晚上還要加班,那多冷啊!”

“是的,就是怕他們感冒了。爸爸說不要送,可我想著,反正晚上我們也沒什麽事,表哥在這兒,我也不怕一個人走夜路了,送一趟不值什麽。幹嘛讓他們餓著肚子幹活?”

“是,曉菱你說的對。奶奶現在就去給他們準備吃的。稀飯就算了,占肚子還不擋餓,我再給他們熱幾個饅頭……”

老太太碎碎念著就往廚房走。

因為老人家執拗,總覺得管家就是管廚房。她只要沒有不舒服,幹不動活兒的時候,那兒媳婦在做飯這件事上,就只有打下手的份兒。

所以,徐寒梅也不跟她爭,任她進去忙活。

自己則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侄子來的時候,可以說是空蕩蕩就來了一個單人兒,什麽也沒有。這裏裏外外的衣服,就足夠她忙活幾天。

幸好女兒之前用那郵票換回來的布料夠多,徐寒梅現在真的是打心眼裏慶幸。

就在這個時候,姜曉菱又沖著廚房喊了起來:“對了,奶奶,你多做一份啊!做點好吃的。待會兒我和表哥還要去站裏一趟,我給強子哥也帶一份兒。”

聽她這麽說,正加緊吃飯的徐寒梅擡起了頭:“大晚上的又回站裏做什麽?”

“我今天不是上班遲到了嘛……然後強子哥說要請我們吃飯。那怎麽合適?我想著還是我們先請強子哥吃吧。”

姜曉菱將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和媽媽說了一遍。

說完,轉頭看了看徐海成,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順便,我想帶表哥在強子哥跟前晃晃,培養培養感情。”

聽她這麽說,連徐海成也擡起了頭。

徐寒梅更是一臉的不解:“讓海成和強子培養什麽感情?”

“我們廢品站還有一個臨時工的指標……”

姜曉菱把話說到這兒,在座的兩個人還有什麽不明白?

徐海成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可以嗎?我可以嗎?”

看到侄子這副樣子,原本還想表示反對的徐寒梅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她轉頭看向侄子:“海成,你在姑姑這住著,不用有什麽想法,你住多久,我和你姑父都不會有什麽意見。奶奶的態度你也看出來了,你別想太多……”

“姑姑,我想去。”徐海成第一次在半中間打斷了長輩的話,

他面露懇切的看向徐寒梅:“姑姑,我想自己養活自己。只有這樣,我的心才能定下來。”

聽了這話,徐寒梅再有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她又何嘗不理解侄子的心思呢?

再怎麽說,這也是個二十歲的大小夥子了。就算自己家裏什麽也不說,可幹待著,吃白食的日子想必也不好過。

更何況他之前還在親叔家經歷了那樣一場事。

又因為,現在女兒就在廢品站上班,徐寒梅其實從心裏對於這份工作已經不排斥了。

不僅不排斥,相反,她覺得其實也還好。

雖然說出去可能不太好聽,可有謝強看顧著,又是長白班,不用加班,離家也近,工作環境相對也安靜,沒那麽多是是非非。

徐寒梅現在覺得廢品站的工作也還算稱心。

一想到要是侄子也去了,那又更多了一個人幫襯著女兒,她咂摸過味兒來之後,又覺得女兒這個提議還不錯。

於是她又連忙看向女兒:“曉菱啊,你覺得這事能行?”

姜曉菱老老實實的搖頭:“我不能確定。不過總可以試試。我強子哥那人你還不知道?就是個嘴上厲害的,其實人心軟得很。我找機會跟他好好說說。

在這之前,讓海成哥經常和他接觸接觸,互相了解一下,應該會有點希望吧?”

姜曉菱可不敢把話說滿。俗話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表哥經過的事兒太多了,她不願意再給他增添任何一點不必要的難過。

徐老太太的動作很快,這邊他們把飯吃完,那邊老太太給人家兒子的晚飯就已經準備好了。

除了家常吃的玉米面饅頭,老太太還一人給煮了個雞蛋,蒸了根香腸。就這還生怕兩個大男人吃不飽,硬是又給放了兩個蒸紅薯。

除此之外,她還按照中午給邵彥成煮的那奶茶,又一人給煮了滿滿一壺,這才心滿意足的遞給了姜曉菱他們兩個。

已經這樣了,她還不滿意。

嘴裏還念叨著,非讓他們再給帶個家裏用的棉墊子,說讓兒子墊在身子底下,護著腰。那樣子,只恨不得能給兒子把煤爐也搬一個過去了。

嚇得姜曉菱拉著徐海成,撒腿就跑。

只怕再拿下去,到廠裏了老爹得跟他們翻臉。

好在,姜老太太並不是個小氣人。除了奶茶,給兒子他們倆帶的,也照樣都給謝強也帶了一份。

兩個人都走出了好遠了,徐海成人還是恍惚的。

姜曉菱用手碰了碰他:“哥,你想什麽呢,怎麽傻了?”

徐海成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手裏拿著的竹籃,眼神裏還全是震驚。

“奶奶天天給姑父他們準備這樣的吃食?”

“哪兒能呢?”姜曉菱笑了起來。

“這不是我爸最近在加班嘛。你沒去過廠裏,不知道我爸他們有多辛苦,待會兒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奶心疼兒子,又沒法說不讓我爸幹活,那肯定是恨不得把一切能吃的都給我爸準備了。平時怎麽可能這樣?

再說了,如果不是今天有你跟著,我爸媽也不會讓我晚上出門送飯的。這還是第一次給他們去送晚飯。”

聽了表妹這樣的解釋,徐海成點了點頭。

他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以後咱們都少吃點吧。姑父辛苦,把吃的多給他留點。我也盡量早一點出去賺錢。”

姜曉菱噎了噎。

望向表哥的眼神有點覆雜。

她之所以說那番話,一部分是真相,當然也有一部分是摻了水分的。畢竟有了倉庫,他們家平時吃飯的標準,就已經比別的人家高上了很多。

說的時候,她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可聽了徐海成的回覆,心裏卻忽然有了一點別扭。

那種說謊騙人之後的隱隱的愧疚。

姜曉菱和徐海成進了機械廠,一進去就看到到處都是燈火通明。

幾乎每一個車間裏都亮著燈,全都傳出來敲打,電焊,還有機床運行的聲音。

可以看得出,此時全廠工人都在加班加點的幹活。

此時的維修車間和姜曉菱中午來的時候一點也不一樣,熱鬧得很。

她剛剛走到車間門口的那個空地上,就已經有好幾個人跟她打起了招呼。

還沒再走幾步,就迎頭碰上了一個人,也是院裏的鄰居,程林。

程林她以前不熟,還是那天在張美芳家裏才認識的。就是和封阿姨一起進去,幫他們說話的那一個。

程林不是車隊的,他是電焊車間的,估計這會兒是來這邊幫忙幹什麽活兒。

看到姜曉菱,他先是一楞,然後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得人莫名其妙。

“程林哥,你吃糖豆了,怎麽笑這麽開心?”姜曉菱看著他問。

“沒有,沒有。”程林一邊笑,一邊用手指了指裏邊:“你可來的太是時候了,可算是救你彥成哥於水火了。趕緊進去吧,再不去你彥成哥要繃不住了。”

“什麽繃不住?怎麽了?”姜曉菱越聽越糊塗。

可她再問,程林卻不回答了。

只是憋著笑沖她直擺手,示意她趕緊進車間裏面去。

既然這樣,他們兩個就走得更快了一些。

結果進了汽修車間,還沒看見邵彥成,先看到了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很低,看上去最多最多也就是一米五的樣子。

同時又很胖,這又矮又胖得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個球。

這種身材,在如今這個家家戶戶只能勉強填飽肚皮的年代實在是少有,甚至可以說是很驚悚了。

就光看她那一身膘,就足以證明家庭條件肯定不賴。

姜曉菱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此刻,那個女人正站在一輛汽車旁邊,半蹲著身子對著車子下面的人說著話。

她實在是太胖了,即便就是一個半蹲的姿勢對於她來說,應該也很吃力。

遠遠看過去,就覺得她臉紅脖子粗的,面皮都漲成了紫紅色。

姜曉菱有點奇怪,在腦子裏把認識的人全都巴拉了一遍,也想不起來這人會是誰的家屬?

按道理,這汽車大隊的人她都認識啊?並不知道誰家裏有這樣的一個人。

可這畢竟不關她的事,她也沒準備關心。

眼睛在周圍掃了一圈,沒有看見爸爸,也沒有看見邵彥成,姜曉菱就朝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司機走了過去。

“叔叔,你見我爸爸了嗎?”她客氣的問道。

“是曉菱啊。”

那人轉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跟過來的徐海成,還有他們手裏拎著的竹籃,笑道:“喲,是來給你爸還有彥成送晚飯的吧?真好,真是個孝順孩子。”

說完,他伸手指了指外面:“你爸去技術科了,張工把他找過去問點事兒,一會兒就回來。彥成在呢,你去找彥成吧。”

說著,他大喊了一聲:“彥成,邵彥成,出來,有人找!”

“哎,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後的地上響起。

姜曉菱慌忙轉身,然後就見邵彥成從一輛汽車下面躺著慢慢移了出來。

就是旁邊站著胖女人的那輛。

看到他們兩個,邵彥成明顯一楞:“你們怎麽來了?”

姜曉菱擡了擡手臂,將那竹籃指給他看。

雖然沒有說話,可也證明了自己是來給他們送飯的。

邵彥成從地上爬起來,脫下了手上全是機油,黑泥的手套,走過來從姜曉菱的手上接過了籃子。

嘴裏低聲的埋怨道:“不是說了,晚上不讓你來送了?這麽晚……”

“我和表哥一起來的。”姜曉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然後看了看他的身後:“那個人是誰?”

邵彥成還沒有來得及回話,那個胖女人已經顛顛的走了過來。

她看也沒有看姜曉菱他們一眼,一臉笑瞇瞇的看著邵彥成:“彥成啊,既然不忙了,就先吃點東西吧?

嬸兒給你烙了大餅,還備了新鮮的大蔥,我準備的全是蔥白,保證脆甜脆甜。你嘗嘗看,嬸兒烙的餅可好了,不是我吹,全廠子比我手藝好的人就沒幾個!”

她說著,又往前面擠了擠,大屁股一擰,楞是將挨著邵彥成站的姜曉菱給擠到了一邊兒。

雖然已經立了春,可天氣還是挺冷。

現在大部分人家都沒有通自來水,吃水都要去公用機井那邊買,洗澡很不方便。

所以基本上沒人在家裏洗澡。

而廠裏雖然有澡堂,可除了值班的工人,其他人洗一次要花一分錢,家屬們很多人也舍不得常去。

所以,一個冬天積攢下來,如今挺多人是帶有體味兒的。

這一點,姜曉菱其實也習慣了。真受不了的話,她大不了屏住呼吸,離得遠一點。

可這個女人,不知道是新陳代謝太快還是因為衣服換的不夠勤,那身上的味道兒已經不僅僅是體味,簡直是各種味道交雜在一起……

就這麽一個靠近,姜曉菱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一暈,差點沒辣出眼淚來。

她下意識的就朝後躲避了一下,如果不是徐海成扶了一把,差點就跌倒了。

看到這種情景,邵彥成皺了皺眉。

他往前走了兩步,走到了那女人和姜曉菱的中間,把姜曉菱護在了身後。

然後望著那女人淡淡的說了一句:“李嬸,東西你帶回去吧,都說了我不用。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說到這裏,他將一只手伸到了身後,下意識的又護了姜曉菱一把,說:“我家裏給我送吃的來了。”

聽他這麽說,那個女人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了。

她斜了姜曉菱一眼,然後撇了撇嘴,表情裏全是尖酸刻薄。

“你家裏?你哪個家裏?咱全廠誰不知道你無父無母,是孤兒出身。你又沒結婚,哪兒來的家裏?”

說著,她又看了一眼姜曉菱,嘖了一聲:“人家是給人家爸送飯來的吧?就算是師徒,你跟著去蹭吃蹭喝是不是也不合適?再說了,這蹭來的飯和嬸子專門給你做的飯那能一樣?”

說著,她又擠出了一個笑容,將自己挎著的籃子往邵彥成的跟前遞了遞。

聽她這麽說,姜曉菱就聽出來了,這人應該也是廠裏的工人。

所以她認得自己,也知道她跟邵彥成的關系。

可既然認識,那就必然知道邵彥成和她爸爸之間,絕對不是普通的師徒關系。

而且,就算不知道他們關系好,也沒有這麽當面挑撥人家師徒感情的。

她頓時不樂意了。

姜曉菱伸手把邵彥成推開,強忍住那股撲鼻而來的酸臭味兒,沖那女人說道:“這位大媽,你這麽說話我就不樂意聽了。怎麽不是家裏?我彥成哥對我們家來說,就是一家人。我們就是他的家裏!

什麽蹭飯不蹭飯的?我今天還就是專門來給我彥成哥送飯的!給我爸和我彥成哥兩個人送飯!

我們家有人!飯我們自己會送,用不著一個外人在這兒鹹吃蘿蔔淡操心!”

說完,她還伸手扯了扯徐海成身上背著的兩個軍用水壺,又看了看此時被兩個人拎在手裏的竹籃,然後重重的朝那女人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怕太過於招搖,她真的很想掀開竹籃上的蓋布,讓那人看看她帶來的吃食。

烙張餅子,拿根蔥就炫耀成這樣,那餅子還不知道是什麽面做的呢!

搞得就跟他們家邵彥成沒吃過東西似的,莫不是還得因此對她感恩戴德?!

聽了姜曉菱這一番話,那女人頓時掛不住了,氣得臉上的肥肉都在抖動。

邵彥成不想和她多言,又說了一句:“李嬸,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給我送東西了,我不需要。”

然後拉著姜曉菱的衣袖就往裏面那個小房間走去。

可還沒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那個女人嘖嘖了兩聲,然後用很大的聲音說道:“嘖,這麽大晚上的跑來給男人送東西,家裏人也不管管啊?還一口一個一家人,嘖,你一個大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女子家哪有這麽主動的,這還有沒有點家教了?都不知道什麽是丟人!”

說到這兒,她又轉頭看向邵彥成,用一種扼腕的表情誇張的嚷道:“哎呀,你以後不想嫁人是你的事,也別帶累人家小邵啊,別把人家的名聲給搞壞了。人家可還有大好的前程要奔呢!”

姜曉菱氣得扭頭就往那女人跟前沖!

卻被邵彥成一把拉住。

他上前兩步,走到了那個女人跟前,神色冰冷,再沒有了平日裏的和煦。

“李荷花同志,現在請你立刻離開我們修理車間,回到你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不然我現在就通知保衛科,投訴你上班時間串崗,影響我們搞生產建設!

同時也讓他們來查一查你總是在這裏閑逛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我現在懷疑你有試圖盜取我們先進技術的嫌疑!”

這話說出來,李荷花頓時變了臉色。

之前那尖酸刻薄不見了,一張老臉上竟帶出了幾分委屈。

“小邵你可不能這麽說,你李嬸可是好家庭出身。我家世代貧民,男人現在還在革-委-會工作,是革-命幹部!我們全家根正苗紅,誰有嫌疑我都不會有嫌疑!

我來找你就是好心給你送點吃的,嬸子這是心疼你。算了,算了,你要是今天不方便,我改天再來。”

說到這裏,她刻意的去看了姜曉菱一眼,然後抿了抿嘴,用一種很貼心的語氣繼續說道:“小邵啊,這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啊,你別看表面看上去光光鮮鮮,其實上瓤子裏是個什麽樣都不好說。

你看看,嘖嘖,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一起出門……還好意思說是來給你送飯?我可不知道姜師傅什麽時候還有個這麽大的兒子了!

還有,你們什麽關系啊,她就這麽大鳴大放的嚷嚷給你送飯了?她不要名聲了,你……”

“閉上你的臭嘴,這是我表哥!”

姜曉菱實在是要氣瘋了,她一把甩開邵彥成拽住她的手,轉手挎住了他的胳膊。

然後朝著那個女人斥道:“你問我們什麽關系?我們是處對象的關系!等到年齡就領證結婚那種!怎麽了,我給我對象送飯還得偷偷摸摸的?我可不就得大鳴大放嗎!

我這都大鳴大放了還擋不住有人惦記他呢!

大媽,我倒要問問你,你和邵彥成是什麽關系啊?你又是以什麽身份給他送飯?以什麽身份這麽敗壞我?

難不成你這麽大年齡了還沒人要?春心動了轉過頭來想吃口小嫩草?!”

“哈哈哈哈!”

“小嫩草!咱彥成可不就是小嫩草嗎?白白凈凈的,長得就招人惦記。”

“彥成啊,這啥時候確定戀愛關系了,也不跟叔叔伯伯們匯報一下?好歹也分塊兒糖吃啊?”

“李荷花,你就死了那條心吧!人家小邵有主兒了!”

就在他們幾個人初起爭執的時候,汽修車間的工友們就已經圍攏了過來。

大家過來其實是想勸一勸的,畢竟一邊是自己車間的“自家人”,一邊是有來頭的“領導夫人”,吵起來了,對彥成並不好。

可讓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居然會聽到這麽一段。

於是全都憋不住了,哄堂大笑了起來。

工友們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認識姜曉菱的,對她的印象就是副隊長家的小孩兒。

知道的多一點的,也僅僅就是知道副隊長把徒弟當做女婿在培養,其實就是給這個女兒尋對象的。

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原來這個平日裏不聲不響,話也不多的小丫頭,居然是個這麽暴脾氣的小辣椒!

雖然汽車大隊的司機們大部分也都是從南方來的,可幹這一行的,走南闖北,還是性格粗獷的多。

姜曉菱這一發作,反倒是對了大家的脾氣。

於是,也就有人願意站出來替她說話了。

幾個年齡大的師傅朝徒弟瞪了瞪眼睛,頓時好幾個年輕人一起圍過去,連哄帶勸帶忽悠,就將那個李荷花給哄了出去。

而姜曉菱和徐海成則直接被臉紅得快要超過紅布的邵彥成拉著,拉到了最裏面那個小屋裏。

姜曉菱這會兒情緒其實還沒有從剛才那種氛圍中平覆過來。

畢竟在她的心裏,邵彥成根本就是她的丈夫,至始至終都是!

沒說開,那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輪不到一個外人在中間挑三豁四!

而且她又不瞎,那女人這麽做什麽用意,但凡長個腦子的人都能一眼看透。

這肯定是給自己家的什麽人挑女婿來了。

不是閨女,也是什麽親戚!

她的男人,憑什麽讓別人挑?

姜曉菱越想越生氣,那些工友們打哄哄她都沒聽到耳朵裏。

即便被邵彥成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手走,都沒有想起來拒絕,直到走到了屋子裏,才緩過來神兒。

徐海成將籃子和水壺放下,就超級有眼色的先溜了出去。

出門前還沒忘了幫他們關好門。

於是,所有的喧囂吵鬧都被關在了門外,對照之下,屋子裏就顯得安靜極了。

姜曉菱慢慢的腦子清醒了過來。

然後再回憶自己剛才說得那番話,頓時尷尬到只恨不得找個地縫能夠鉆進去!

她都說了什麽?

說邵彥成是她對象,是將來要領證結婚那一種?!

媽啊,這是一個女孩子可以先主動開口說的話嗎?

這,這要是待會兒爸爸回來知道了,還不得修理她,把她的腿給打斷?!

“那個,”她尷尬的將臉側向了一邊:“飯菜都在這兒了,你們晚上吃完了記得讓我爸把東西帶回去,我先走了。”

說罷,她看都不敢看那男人一眼,轉身就要跑。

卻被邵彥成一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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