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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同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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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同榻

回回琳瑯以為穆驍已瘋到極致時, 穆驍總會出乎她的意料,所作所為,比先前更加瘋癲病狂。

真讓她在明日清晨,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從丹鳳門乘車輦入宮, 穆驍這就不僅僅是英名有損, 而是徹底不要臉面了。他的這一瘋狂想法, 將會在朝堂、乃至天下,引起軒然大波, 穆驍若真如此做,不但從此要背負著身為君主卻與人婦私|通的汙名, 而且將一直背負著殺害顏昀的嫌疑,日後史書工筆,亦難洗清。

先前, 他為能假惺惺地,做個善待禪位舊帝的新朝皇帝, 還逼著她這未亡人,在世人面前,演了一場喪事戲。而現在, 穆驍卻又像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不僅要逼她入宮, 還是以這樣隆重光明的方式, 像是絲毫不在意天下人如何看他, 半點都不在乎,世人將會懷疑顏昀之死,是他所為了。

琳瑯疑心穆驍是吃醉了,醉了才如此失常, 行為與之前完全相反,對她說出這般荒誕的瘋話來。可穆驍神情清醒得很,看她的眸光,依然浮著淡淡笑意。他緊握著她的手,眸光緩移至她腹部,嗓音溫慈而又鄭重,“朕的孩子,必須名分清白地出生,生而知父知母,光明正大地活在人世間。”

琳瑯想起穆驍曾告訴她的過去,想到穆驍幼年時,隨他母親困苦度日,一直不知生父為誰,忽地有點理解他此刻的瘋言瘋語。

只,這一點理解,還不足以使她認為,穆驍真會為了他所以為的親生子女,真去做下這樣的瘋事。她一直不信,想著也許一夜過去,穆驍就會改變想法,但,一夜未眠後,第二日清晨到來時,穆驍竟真牽著她的手,來到了馬車前,示意她在他的攙扶下,登上馬車,而後與他一同回宮,在入宮上朝的文武大臣見證下,同入丹鳳門。

極度的震驚,讓琳瑯僵在當場。“進車吧,天冷,車內暖和”,在穆驍的催促聲中,琳瑯看見阿慕就站在幾步之外,靜靜地望著她和穆驍。

“……阿慕”,琳瑯顫聲喚著,在心揪的疼痛中,轉看向穆驍問道,“阿慕……不一起嗎?”

依穆驍之心,自然是想將顏慕扔在香雪居中,任他自生自滅,想讓顧琳瑯往後眼裏心裏,只裝著與他的孩子,只在意與他的孩子,將與顏昀的孽種,忘得一幹二凈。他沈默不語時,又見顧琳瑯眸光依依地看他,顫聲的請求,似將哽咽,再一次向他追問道:“阿慕,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我們”兩個字,多少取悅了穆驍,他聽顧琳瑯說“將阿慕一人留在這裏,無法安心”雲雲,看她神情擔憂,想她若是因為思念顏慕,在宮內不安心到終日以淚洗面,身體就會更加柔弱,容易生病,她一生病,她腹中孩子就要跟著受苦,將顏慕強行留在香雪居裏,到頭來,倒是會苦了他的親生孩兒了。

如此一想,穆驍也只能僵著脖子,微點一點頭道:“走,他坐後面的車走。”

琳瑯見好就收,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強要阿慕與她同車同行。她順默地扶著穆驍的手,上了馬車,見車廂內確如穆驍所說,陳設綿軟,暖意融融。穆驍上車後,將她擁在懷裏,就像那一日,去往瑯山那般。他人看著,似是心情不錯的樣子,柔撫著她的手,笑問她道:“冷不冷?”

琳瑯微搖了搖頭,“不冷。”

縱說不冷,穆驍還是令顧琳瑯依在他的懷中,用身披著的大氅,將她裹在他的身前。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這樣攏臂一裹,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懷中,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充盈與滿足。

琳瑯微擡眸光,暗看穆驍神色暢快,雙目笑意明亮,並沒有將要名裂的擔憂與畏懼,看著是真要瘋到底了。

……那就由他瘋到底吧。比起徹底失去顧琳瑯的身份,被逼假死入宮,這樣光明正大的入宮方式,相對來說,有利於她。且,穆驍這樣做,是自毀聲名,自失人心。不必她向世人揭開穆驍的虛偽狠毒面目,穆驍就自爆在人前,向世人表明,晉朝禦座上的天子,並不仁義清明,他實是一個強奪人婦的失德之人,一個容不下禪位舊帝的偽善狠辣之人……

……如果她此刻,堅持不肯隨穆驍入宮,依穆驍性情之反覆無常,也許他之後,又會逼她假死入宮,她就會錯失一次能夠“活著”的機會……現下光明正大地讓世人見證著,活著入宮,比之一世被秘密囚在密室之中,再見不到穆驍以外的人,雖自由仍是有限,但終歸還有謀事的可能……

靜默地,琳瑯“認命”地依在穆驍身前,垂眸不語。天子禦令下,精兵拱衛的華麗馬車,在寒瑟晨光中向前駛去,香雪居前,顏慕站在刺骨的冷風中,望著馬車漸遠,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手。

攥在他手中,磨得他掌心生疼的,是一把黃銅鑰匙。這把鑰匙,是娘親之前給他的,娘親說,這是爹爹留下的最後遺物。他一刻也不曾忘了他的爹爹,一刻也不曾忘了要為爹爹報仇雪恨,要救娘親脫離苦海,而在那一天到來前,他可以忍受一切屈辱。

從前他是那座皇宮中光鮮的小主子,而此一去,他將活在無盡的恥笑中,將在穆驍眼中,有如低賤奴仆。他知道,但還是要去,他不能將娘親一人丟在那裏,他要離穆驍越近越好,如此來日,那柄覆仇的利劍出鞘時,才能刺得更深更狠。

“公子要保重身體”,因為穆驍下令,香雪居舊仆中,僅素槿可隨夫人入宮,季安無法隨行侍奉公子。他擔心年幼的公子,無法在晉宮保全自己,只能在公子臨行前,殷殷叮囑。

而公子,似自君公離世後,便長大了許多,抑或說,是褪下了從前有父母相護時的溫軟外殼,展露出骨子裏的堅勇頑強。公子的眸中,沒有恐懼和仿徨,只有隱忍和堅定。季安望著這樣的小公子,仿佛望見了許多年前的君公。他一直知道公子並非君公親生,在看著小公子一日日長大時,也從未覺得公子與君公有何相似之處,但這一刻,他在明明清醒時,卻不由生出錯覺,感覺眼前的公子,真的繼承了君公的骨血,似是當年那個欲殺暴君、為父報仇的小男孩,再次站在他眼前。

因此微怔的季安,一時竟沒聽清公子在說什麽,他見公子唇齒微動,忙醒過神來,恭聲請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顏慕再次低聲道:“找一道密匣。這道上鎖的木匣子,應就藏在香雪居某處,我和娘親都試著找過,但都沒有找到,往後,你留守香雪居時,再試著找一找。我會每隔一段時間,設法出宮回來一次。”

“是”,季安忙低聲應下,“奴定全力而為。”

大晉初年臘月二十三,在離晉軍克京整整一年時,晉軍統帥穆驍,再次進入皇宮。去歲此日,他是以晉侯的身份,在攻下長安後,入宮去見楚朝帝後,而今朝,他是大晉朝的天子,攜著昔日的楚朝皇後,同入丹鳳門,進入晉宮。

一石激起千層浪,天下嘩然,朝堂為此熱議如沸,勸諫折子,如冬日裏飄不盡的雪花,成日飛向禦殿。

琳瑯雖看不見那些折子上,具體寫著什麽,但大抵能猜到其中內容。她看穆驍在翻開那些折子時,往往只暼一眼,就放到一邊,似並不將前朝壓力,十分放在心上。在看得煩時,穆驍就會起身坐到她的身旁,饒有興致地同她講,他又為孩子翻了什麽書,想了什麽好名字。

在被穆驍帶入宮中後,琳瑯就住進了禦殿。穆驍日常除往正殿上朝、往禦書房與朝臣議事外,大多時候,就同她待在一處,連批折子時,也離她離得不遠,常常看上一陣折子,就擡頭笑看她一眼。

白日裏這般,尚有一段距離,不致十分熬人,但到夜裏,穆驍總是不召妃嬪侍寢,總要與她這根本不能侍君的孕婦,同榻而眠,就令琳瑯,感到十分窒息。

枕邊之人,是殺夫仇人,琳瑯如何能與這樣的人,安睡一榻?!當燈火熹微,她在幽暗帳內,聽著枕邊人輕微的呼吸聲時,一闔上雙眼,就會在無盡的黑暗中,想到那碗冒著熱氣的肉湯,想到那間鮮血淋漓的牢房,錐心刺骨的恨意,與不得不隱忍的殺意,常令她睜眼到天明。

如此一段時日下來,自然身體有損,謝太醫在診出她休息不佳後,回稟穆驍。穆驍冷臉看她許久,倒也沒說什麽,只這一夜,她將上榻歇息時,未如往常見到穆驍。

琳瑯想,穆驍應是正召某位妃嬪侍寢,抑或在宮中某處擺宴,同宮內的美人們,歡飲縱歡。穆驍本就是好欲之人,這些時日,白日夜裏,都同她一處,已曠了許久許久,這時見她因與他一處,難以入眠而身體不佳,有可能會影響到他心愛的孩子,自然也就不在她面前,裝什麽“只喜歡與你生孩子”,立去尋別的女子,試著生兒育女去了。

孩子,她與顏昀的孩子,一再幫她解脫困境,就像是她的小福星。

難得清靜的一個夜晚,幽暗的燈火下,琳瑯臥榻輕撫著腹部,眉眼間盡是為人母的溫柔。平日裏穆驍在時,她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不敢,生怕穆驍疑心孩子不屬於他,唯有此刻,她只身一人,在幽色的掩飾下,方敢如此。

漸,困意悄濃,神思幽恍,輕撫著腹部的琳瑯,恍惚感覺記憶飄忽,好像某個時刻,她也似這般,在暗色中,無聲輕撫著腹中孩兒,那孩兒……是未出世的阿慕,而幽色中,有人輕步走近,是……是昭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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