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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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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遍布鬼面幽蘭的寂靜山嶺,展開了一場奪丹大戰。

姜以柔捂住僅剩的一只眼球,怨毒幾乎化為毒針,透過指縫射向被包圍的兩人。

此刻,什麽大局,什麽謀劃,她都顧不上,只想這兩個小鬼趕緊死。

“取回寶珠,殺了他們!”

可侍衛長卻遲疑了,看了看面容扭曲可怖的姜夫人,又看向另一邊容貌氣度皆上乘的兩個少年,握著武器遲遲未曾動手。

姜以柔一楞,伸出正在腐爛的手戳著他,厲聲道:“蠢貨,還楞著幹什麽,殺了他們!”

腐臭味傳到鼻下,侍衛長臉色一變,胃裏翻江倒海,霎時防備心更重:“這……”

怪只怪姜以柔將自己形象塑造得太好,除了自己,再沒人知道她真實面貌,一朝崩了人設,倒讓忠心耿耿的下屬沒有立時聽她指令,而是先懷疑主子的真假。

侍衛們忠心無可置疑,但他們忠心的是人族,而非妖魔。

銀望舒見狀,嘴角險些溢出笑聲。

她扶著宿星瀾肩膀,指著姜以柔,面露驚恐道:“你是誰,姜夫人呢?”

姜以柔抑制不住怒火:“放肆!”

銀望舒還能更放肆,“原來大名鼎鼎的姜夫人原來是妖怪變的!不對,姜夫人端莊賢淑,怎可能這般作態,你肯定是被其他東西取代的!”

“此邪祟竟冒充鎮國侯夫人,卻玷汙夫人美譽,還執掌宴府兵馬,心懷叵測!”

銀望舒掏出捉妖師令,在眾人面前晃了晃,隨後提著搗藥杵上前,凜然道:“降妖伏魔,是我等捉妖師的本分。待我除了這妖孽,還姜夫人清白!”

說著,銀望舒就要上前,侍衛長一把拽住她。

眼下的情形撲朔迷離,雖然這兩個少年看上去更正常一些,但真相未明,誰都不能信。

侍衛長攔住銀望舒,卻攔不住宿星瀾,一道淩厲劍光閃過,姜以柔慘叫著倒在地上。

一劍出,挑斷了姜以柔腳筋,她撲通摔在地上,劍氣還在往傷口伸出鉆,姜以柔痛得捂住右腳慘叫。

宿星瀾抿著嘴唇,冷聲道:“這是第一劍。”

接著,宿星瀾又揮出第二劍,第三劍,第四劍,挑斷姜以柔餘下腳筋手筋。

劍氣恣意破壞,痛苦綿延,比鞭毒更冷冽,姜以柔痛的冷汗淋漓,曾經她親手挑斷什麽手筋腳筋,如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姜以柔的尖叫聲讓侍衛長回神,冷喝:“誰讓你動手的,住手!”

銀望舒攔住他,“降妖除魔呢,勿擾。”

宿星瀾走向姜以柔,清寂劍刺破她小腹,冰涼的劍抵在她丹田處,“今日,吾讓你嘗嘗,丹田被刺破的感覺。”

姜以柔驚恐萬狀,手肘撐地往前爬行,丹田連接神魂,如果丹田受損傷,她會頃刻間衰老,魂魄也會受到損傷。

但她的反抗,一如當年宿明月重傷時的反抗,在強大的敵人面前,沒有作用。

廢掉姜以柔,宿星瀾心底仇恨稍減。正當他要殺掉姜以柔時,卻發現,無論在她身上刺下多少劍,即便清寂劍將她心臟戳成肉泥,姜以柔都始終能留著一口氣,死不了。

同宿明月魂魄裏鉆出的金光一樣,姜以柔的心臟處也鉆出一縷金光,讓她無論遭受怎樣的煎熬,都無法死去。

熟悉的手筆,讓銀望舒和宿星瀾疑惑。

姜以柔發覺自己死不了,忍著痛,氣若游絲地挑釁,“是侯爺,一定是侯爺在保護我,你們殺不了我,哈哈哈!”

宿星瀾蹙眉,銀望舒略略一想,卻突然問:“那你疼嗎?”

姜以柔一楞。

銀望舒:“一定很痛苦吧,眼睜睜看著自己衰老,變成廢人,醜八怪,而別人無論怎麽傷害你,你都死不了,痛不欲生吧。”

姜以柔眼珠帶著驚恐,“你們要幹什麽?”

銀望舒:“你說,留你一口氣,無論怎樣就是死不了,再痛苦都死不了。這是保護,還是詛咒?”

銀望舒淺淡的笑容宛若小惡魔:“或許,那人覺得,這樣讓你死去太簡單,他要親自出手收下你的命?”

姜以柔瞳孔放大,想到了當初她拿著宿明月妖丹去見宴南渡時,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吾以性命詛咒你,詛咒你姜氏一族,詛咒所有人,待吾重歸之日,便是爾等毀滅之時!”

幻想再次被戳破,姜以柔狀若癲狂,“不,不會,南渡哥哥你不會這樣對我的,我們之間,還有孩子嗚嗚嗚嗚!”

銀望舒又提出質疑:“你確定孩子是宴南渡的嗎?”

姜以柔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雞:“……”

銀望舒:“哎吆,難道不是?”

“小兔子,走。”宿星瀾沈著眉,轉身便要離去,宴府的侍衛長,並不能攔住他們。

就在這時,天空中一縷紅色煙火砰然綻放。

姜以柔看見煙火,強行聚起一點力氣,大笑:“計劃成功了,你們跑不了,誰都跑不了哈哈哈!”

宿星瀾面色一沈,當即拉上銀望舒的手,使出瞬移咒,卻在這時,整個宴府上空,被一道陣法罩住,誰也無法離開。

林中突兀傳來悲愴吶喊,“阿娘!”

伴隨著另一道擔憂的女音,“伯母!”

宴飛仙飛奔上山,繞過所有人,在山林中找了一圈,始終沒找到姜以柔,可奇怪,明明阿娘的氣息就在不遠處。

“飛仙,伯母在這裏。”融雪不可置信的捂著嘴,指著地上某一坨被剁得稀碎的不明物體。

那物體有嘴,正氣若游絲地喊著,“孽子,我在這……”

宴飛仙嚇得魂飛魄散,一聲“鬼啊”差點脫口。

等確定了地面那一坨是自己母親後,悲憤地大吼,“誰幹的,我一定要給母親報仇!”

卻說銀望舒和宿星瀾瞬移到宴府上空,卻被突然升起的護府大陣攔阻,降落在演武臺上。

冷月如鉤,風聲颯颯,空氣裏凝聚著緊張。

幾隊非宴府打扮的士兵團團包圍而來,將演武臺照得燈火通明。

看到這些士兵,銀望舒和宿星瀾背靠著背,面色凝重。

這些士兵,來自不同家族,甚至還有皇朝護衛隊。

當年參與過滅殺宿明月的勢力,都來了?

隊伍中,首先出現一位熟悉的面孔,盡管是第一次見,但銀望舒和宿星瀾都認識他。

姜家大公子,姜寄書。

在宿明月的記憶裏,宴南渡冷傲孤絕,能做他朋友的寥寥無幾,姜寄書算一個,兩人從小一起玩,親如手足。

而姜寄書,在宴南渡跟前,一直是溫潤有禮,一心為他考慮的至交好友形象。

各家家主聚集而來,都是在宿明月記憶裏出現的熟悉面孔。

姜家少主姜寄書、魏家少主魏天宇、顧家少主顧玉成、秦家少主秦鳳楠……天炎皇朝九大家族,都來了。最後,隨著一聲龍吟,天炎皇朝皇帝崔華宇施施然走來。

這些,這些曾經都是宴南渡曾經所相信的人,所效忠的人……

或許,還要加上已經隕落的宴南渡的師父,上任鎮國侯。

到了此時,一切豁然開朗,正是這些人利用宴南渡的信任,私底下聯合起來,害得他家破人亡。

奄奄一息的姜以柔被轎子擡上來,宴飛仙和融雪隨行。

一見演武臺上的宿星瀾,宴飛仙大怒,“就是他,就是他將阿娘害成這副模樣,他們奪走阿娘最愛的寶珠,又刺破阿娘的丹田,這樣惡毒的小偷,強盜,怎可擔任未來的皇脈鎮守者!舅舅,你最疼阿娘,一定要為阿娘報仇啊!”

姜寄書看了眼小妹,握緊了拳頭,隨即劍指向宿星瀾,怒聲斥責:“你這半妖,果然和你母親一樣歹毒,當年你母親抽下毒鞭,毀去以柔容貌和半條命,而如今你又來下毒手,其心可誅!”

宿星瀾面無表情,那雙與宴南渡相似九分的狹長鳳眼,如黑不見底的深淵般,平靜的註視著姜寄書。

明明紋絲未動,卻叫姜寄書心生恐懼。

當初,宴南渡一事,是由他親自出面,永遠忘不了,他那時看向他的眼神,死水一樣,平靜,卻叫人莫名心底發毛。

“吾會回來的……”他道。

這孩子,是來覆仇的。

夜風微涼,姜寄書背後卻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在他旁邊,當年參與那件事的各家家主,面上不見任何心虛,全都以長輩的身份,失望而責備地望著演武臺上的少年。

魏家少主魏天宇滿臉失望:“都說虎父無犬子,你繼承了你父親的天資,可這德行卻差遠了。”

顧家少主顧玉成痛心疾首,“果然當年將那妖女滅殺是最好的選擇,看看她教出的孩子,和她一樣歹毒!”

……

一群位高權重的人對著宿星瀾指責批判,義憤填膺,仿佛宿星瀾母子兩天下第一歹毒,天下第一罪大惡極,硬是把銀望舒給說笑了。

搗藥杵往肩膀一扛,銀望舒小臉微昂,掃視下方的各位家主,也許是篤定他們逃不出,每人都好整以暇,從容不迫,在殺人之前,還有心思走完最後一道批判流程。

她看了眾人一臉德高望重的長輩樣,實在忍不住,嗤笑道:“你們說夠了沒。開戰前,一定得找好理由,才顯得你們師出有名,做壞事也名正言順嗎?這樣你們就可避免心虛了,是嗎?”

底下一人怫然大怒:“你個小丫頭片子在說什麽?”

“你是人族,為何站在半妖身邊?”

“這小丫頭,怕是跟鎮國侯一樣,被這半妖蠱惑了,可惜她這天資。”

“停,打住!”銀望舒不耐煩,這些人是耳背還是聽不懂道理,她只是為宿星瀾說一句話,就迫不及待給她安上罪名,然後連帶她一塊兒指責,真的足夠虛偽。

反正也是要打起來的,銀望舒也不必客氣,“既然要掰扯,那就掰扯清楚,別以為死無對證,就可以隨便造謠。”

講道理是嗎,那就大家一起講道理。

“吾倒要聽聽,你如何辯解?”

銀望舒直接撂出一句話:“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如此,妖亦如此,所以,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

“你們說宿明月當年惡貫滿盈,可她本是天狼王族,好好在妖界待著,根本沒想來人界,卻被拖來人界。她來了這裏,又何曾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死在她手底下的人族,還不到你們這些人手底下的零頭!你們若說她是惡貫滿盈,那麽你們又是什麽,惡到骨子裏的大魔頭?”

“還有啊,這位家主別急,我還沒說完——”見有人要張嘴,銀望舒提高了聲音,“你們口口聲聲說,宿明月引誘你們的鎮國侯,可據我所知,當初是鎮國侯故意拉宿明月來人界,要說引誘,那也是鎮國侯引誘人界妖女!”

此言一出,底下眾多家主怒容滿面,“胡言亂語,妖言惑眾!”

銀望舒跺腳,搗藥杵往臺上一砸,砰地砸出一個坑,鎮住了場子,惡聲惡氣道:“講不過道理就罵人,誰教你們的?懂不懂禮貌!”

這句話又讓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家主們心梗了,有人甚至想亮出武器,想把這死丫頭先揍一頓,但卻礙於從小受到的教條規矩,沒有動手。

從頭到尾,始終安靜的是天炎皇帝崔華宇。

宿星瀾幽幽地打量著他。

天炎皇朝自萬年前成立,期間出過很多任皇帝,很多任鎮國侯,如果說宴南渡是少有的天縱奇才,那麽崔華宇就是少有的天生就適合做帝王的人。

他繼任皇帝之時,人界正值多事之秋,皇朝風雨飄搖,各種修真門派、魔道大肆興起,幾乎與皇朝抗衡,然而,才過短短幾年,這些能威脅到天炎皇朝統治的勢力,統統消失殆盡,皇朝巍然屹立人界,萬宗皈依。

如此雷厲風行的手段,卻能做到無聲無息,罪責都留給別人背,他自一身清凈,潔白如蓮。

“人家夫妻兩都不介意人妖種族的問題,你們這群外人倒鹹吃蘿蔔淡操心,硬是拆散人家,還要置人家宿明月於死地,還不許人家反抗一下,人都要被殺了,抽你一鞭子怎麽了,沒殺了你就很善良了……”

銀望舒巴拉巴拉一堆輸出,底下眾家主楞了片刻,勃然大怒,當高位者多年,一直都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就算錯的,也是對的。哪裏由得別人指責。

“這丫頭已背叛了人族,還不知與這半妖一起,做下多少惡,合該一起論罪!”

聽著眾人指責銀望舒,演武臺上忽然劃下一道劍光,砰地將演武臺切掉一角,場面頓時安靜。

宿星瀾忽然笑了,面對一眾虎視眈眈的目光,問道:“當年冒充宴南渡,害死我母親的,到底是誰?”

銀望舒道:“此人對宴南渡極其了解,必定是他至交好友。宴南渡交托了全部信任,可惜信錯了人,那人背叛朋友,背信棄義,還好意思站在這裏,大言不慚地指責我們!”

宿星瀾清寂劍指著魏家家主魏天宇,“是你嗎,魏家家主?”

魏家家主一臉冷色,“背叛朋友,吾不屑做。”

銀望舒搗藥杵指向另外一人:“那就是,顧家家主?”

顧家家主瞇起眼睛,一臉被冒犯的憤怒。

兩人挨個指了一圈人,最後,宿星瀾指著姜寄書,當年宴南渡最好的朋友,如今的姜家家主,“姜寄書,當年你背叛吾父親之時,心中可有不安?”

姜寄書語塞片刻,冷笑:“不懂你在說什麽。一個半妖,混入摘星大會,意欲何為?”

宿星瀾一字一頓:“覆、仇。”

“既如此,便是皇朝的敵人,休怪吾不客氣了。”說是遲,那時快,姜寄書提著劍,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劍指宿星瀾。

“還楞著幹什麽,狼族狡詐,他在這裏拖延時間,還不知在等什麽,早點除掉這廝,否則後患無窮!”

他這一喊,直接給了眾人動手的借口,索性也不偽裝,紛紛亮出武器攻向演武臺。

姜寄書攻向宿星瀾,“你這半妖,當初就該掐死,也省的今日禍患。”

銀望舒經過他身後,譏笑道:“說的好像你能做到似的。”

姜寄書被哽了一下,發現這個模樣可愛的丫頭一點都不討喜,“你一個人族,跟個半妖攪和在一起,是要背叛人族嗎?”

銀望舒挑眉,“不不不,這麽大一口鍋,我背不起。但他是我朋友,你不知道,我這人最重義氣,絕不會背叛朋友的。”

姜寄書咬牙,儒雅的風度維持不下去,低聲咒罵,“那你就去死吧。”

他這話,也不刺中宿星瀾哪根進筋,他渾身冒出煞氣,攻勢陡然淩厲。

銀望舒看向包圍而來的一群人,感覺到其中壓力,縮緊瞳孔尋找出路,低聲道:“我去其他地方。”

宿星瀾:“小心。”

“嗯。”說著,銀望舒腳下疾行,在兩個家主過來抓自己時,躬身從縫隙中溜走,拎著搗藥杵游擊打人。

人數太多,銀望舒和宿星瀾艱難地戰著,他們在心裏暗罵對方不要臉,卻不知對方也在暗罵這兩個孩子太難對付。

激戰正酣,忽然有一道女音在外大叫一聲,“她是妖!”

銀望舒心中咯噔一下,融雪,有女主插手,事情就麻煩了。

果然,緊接著,就聽到兩句話,

“誰是妖?”

融雪仿佛很害怕,聲音都在抖:“她,那個女孩。”

“喝,怪不得,怪不得……”

隨後,一道人族專門對付妖的法器朝銀望舒拋來。

雷電閃爍,銀望舒躲閃不及,本以為自己這下不死也要脫層皮,可預料中的痛苦並沒有到來。

一聲悶哼,宿星瀾趴在了她背上。

“星瀾。”銀望舒心中忽然生出惶恐,嗓音不自覺的顫抖,“先不打了,我帶你走,咱們先走。”

宿星瀾額頭冷汗簌簌,一張冠絕天下的俊臉因疼痛而微微蹙眉,他幽深的眸子狠狠盯向一處,指尖出力,射向剛才出言的融雪。

本來看到同族的份兒上,沒揭穿她,但現在她觸及了自己的底線,差點傷害了他最……

一道妖術撞入融雪身體,融雪身體瞬間被撞飛出去,落在地上後,面如金紙,哇地一聲吐出血來。

“融雪姐姐!”宴飛仙大叫。

融雪卻推開宴飛仙,痛苦地大叫一聲,隨即驚恐地發現,自己的人形雙腿變成了一條……蛇尾。

“融、融雪姐姐?”宴飛仙看到那條雪白滑溜的蛇尾,後退兩步,搖搖頭。

銀望舒指著融雪,語帶恨意,“融雪,你埋伏天炎皇朝夠久了,還不跟我一起回去!”

融雪順風順水慣了,哪怕陰險的傲天陰,也從未傷害過她,一時面對眾多人族大能殺紅了眼的視線,不由瑟縮,看向宴飛仙,淚水盈滿眼眶:“飛仙,你相信我,我不是……”

銀望舒惡聲補上一句,雖然不知融雪是怎麽看出她是妖的身份,但既將她拖下水,那她也休想獨善其身,“好楞著幹甚,融雪,姜夫人已死,你任務完成了,還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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