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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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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昏沈,唯有最中央的石床與藥鼎有一絲光亮。

石床上紅衣女人靜靜躺著,藥鼎卻忽然劇烈震蕩,急劇抽取周遭靈氣。

與此同時,一股攝人心魂的清幽自藥鼎溢出,銀望舒眼前一陣恍惚,隨即感覺到有什麽力量觸及魂魄深處,激得她猛打了個哆嗦。

一咬舌尖,嘗到血腥,清醒過來。

“回魂丹要煉成了!”枕流霞似乎也是剛回神,查看藥鼎丹藥狀態,大喜,一邊抵抗藥性,一邊急速走出,“吾去布陣!”

回魂丹藥香太強,只吸一口便受影響,決不能讓其洩露出去。

銀望舒則來到藥鼎前,看了下情況,就坐在宿星瀾旁邊,擡手灌輸靈力。

宿星瀾看了眼她,還是那個小兔子,軟軟的耳朵,肉肉的臉,但眼神卻透著堅毅,仿佛一夕之間長大了。

這次回去,她經歷了什麽?

宿星瀾凝眉疑惑了下,耳朵動了動,繼續往藥鼎輸入靈力。

終於——

藥鼎劇烈震蕩,濃郁丹香彌漫空間,守在藥鼎前的銀望舒神魂驟然恍惚。

這時,她肩膀被搖晃了一下,迅速清醒過來,對上宿星瀾雙眼。

“小心,回魂丹有攝魂之效,封閉五感,別被影響了。”宿星瀾急忙拉起銀望舒,兩人一道看向震蕩的藥鼎。

一道銀白光團咻地彈射而出,似生了神智般,飛快躥出石洞。

銀望舒和宿星瀾臉色一變,當即一躍去接那光團,卻見那光團橫沖直撞,撞進一人的手中。

“成了!”回魂丹被急速趕回的枕流霞接住。

見大功告成,他俊臉露出笑容,來到洞中的石床前。

銀望舒和宿星瀾屏住呼吸,看枕流霞將丹藥餵入宿明月口中。

丹藥入口剎那,石床周圍忽然聚起一團氣流。緊接著,宿明月身體騰空而起。

白色光輝中,在她身體上方,赫然浮現另一個身形與蘇明月一模一樣的縹緲光影,隨著周圍不斷飛來的無形氣流充填,縹緲光影愈發凝實。

“那便是魂魄。”枕流霞看向逐漸凝實的魂魄,眼中水波閃爍,大姐……

宿星瀾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凝著眼眸看半空中的光影。

銀望舒豎起耳朵,暗中祈禱。

她一眼不眨地註視著那道魂魄,看著魂魄一點點凝實,緊張之餘,也覺得新奇。她前世世界,關於人死後的靈魂,有諸多猜測,其中很有意思的一條是:靈魂到底有多重。有人測出是三十五克,也有二十一克之說,總之比空氣還要輕盈,所以死後就往天上飄,飄到大氣層。甚至有傳言,倘若在人死亡瞬間抓拍一張X光片,還能看到鬼魂離體的景象。

一不小心,又腦補多了……

銀望舒強行把脫韁野馬般的思緒拉回正軌。

三人不約而同地凝視著半空的那道光影,揪緊了心臟。

隨著時間推移,這魂魄有了顏色,愈發像下方的身體,三人的臉色露出笑容,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可就在他們滿懷期待之時,那道被填補得與下方身體幾乎殊無二致的魂魄,忽然崩散。

半空中,一道嗓音充滿濃濃的嘲諷與倦怠,“吾這一生,就是個笑話,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三人駭然色變。

枕流霞厲聲道:“大姐,不要!”

宿星瀾咬牙,在魂魄崩散之際,使用所有力量穩住魂魄,冷冷怒斥:“我還有問題問你,你不可以就這麽死了!”

銀望舒繃著耳朵,忙運轉力量輸入半空的魂體,急聲道:“伯母,大家為救你花費了挺大努力的,別輕易說死啊!”

誰也沒想到,克服了所有的阻礙去救宿明月,宿明月卻不想活。

她求死的意志過於強烈,銀望舒和宿星瀾耗費一身妖力阻止,可就像他們努力去阻止一顆核彈爆炸一樣,所需能量太過磅礴,兩人額頭都滲出汗珠,依然無法壓制蠢蠢欲動的毀滅力量。

就在這時,枕流霞忽然扔出一樣法器,口中默念幾句咒語,法器飛上洞頂,投下一股三尺方圓的金光罩,一下便將宿明月的魂魄籠罩其中。

可法器光芒籠罩宿明月之時,也將銀望舒和宿星瀾圍住了。

一股奇異力量彌漫。

銀望舒腦中一片空白,神識就進入另一方空間。

她環顧四周,傻眼了。

空氣極冷,大雪漫地,像是北妖域才有的景象。

這是,北妖域?

銀望舒在不遠處看到了同樣錯愕的宿星瀾。

“怎麽回事?”銀望舒湊過去,他們剛才只是幫宿明月凝魂,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方?

“也許,我們在回憶中。”宿星瀾略帶疑惑地看著銀望舒,回答道。

銀望舒張大了眼睛,“伯母的回憶?”

宿星瀾頷首,沈聲道:“她魂魄欲散,是自己沒有了求生欲。我們在為她固魂時被拉入神魂記憶中,這樣也好,正好弄清楚她為何而絕望。”

銀望舒輕嗯了聲,這倒是個好辦法。

正想著趕緊去尋找宿明月,林中就傳來了一道憤怒的女音。

“想勝過吾,就光明正大地來,暗中使小計,卑鄙小人行徑!”

宿星瀾拉著銀望舒躲在草叢裏,“是她的聲音。”

銀望舒點點頭,瞪大的杏眼中帶著好奇,林中宿明月聲音憤怒,似乎在與人吵架。

這時,另一道男音充滿祈求道:“阿姐,夜城他也只是一時想錯。可如今事已成定局,長老們都已同意他當族長了。”

“再說,”男音壓低了嗓音,“阿姐,阿爹已死,現在王族由大長老當權,他籠絡了一大批長老,決意要推夜城當族長。設立武鬥,也只不過是走走過場,為新族長上位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咱們阻攔不了,不如順勢而為……”

男子低聲勸著,林中安靜了片刻。

宿明月忽然笑了:“你以為,吾生氣,只是氣憤失去了族長之位嗎?這族長當如何,不當又如何,吾不在乎。只是對族中做派失望,在他們用陰險伎倆勝吾之際,就已經踐踏了天狼王族該有的精神,與那些尋常妖族有何區別?”

那男人又勸了幾句,奈何宿明月失望透頂,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冷冷地撂下一句:“吾不願再待在族中,從此以後,就當天狼族沒宿明月這個人。”

“阿姐!”

無論男人如何阻攔,宿明月都堅決要跟天狼族斷絕關系。在族人們驚駭的註視下,毅然剝離所學的天狼傳承,散去一身妖力,決絕地離開了北妖域。

這一切,究竟為什麽呢?

似乎為了解惑,銀望舒眼前浮現出這樁因果。

天狼王族老族長突然薨逝,族中群狼無首,在一眾長老的操辦下,緊急舉辦武鬥,意欲在年輕一代中,選拔新一任族長。在外游歷的宿明月被族令召回參賽,因實力出眾,同族之內沒有敵手。然而,就在最後一場與堂弟宿夜城的比鬥之際,卻忽然身中奇毒,意外喪失了族長之位的爭奪資格。

解過毒,宿夜城已戰勝所有對手,即將舉辦繼任大典。

宿明月隱隱覺得哪裏不對,找上長老,長老們要求她拿出證據,宿明月百般調查,終於弄清楚真相,證實是宿夜城所為。

然而此刻,為時晚矣,宿夜城已是天狼族新任族長。

宿明月勃然大怒,鬧上長老殿,要求懲治宿夜城。

誰知,哪怕她擺上費盡心血搜集的證據,長老們都睜只眼閉只眼,視而不見。原來,他們早已跟大長老站在同一戰線,而大長老決力推自家孫子宿夜城上位。

一切都早有預謀,新任族長早已定下。

明白前因後果的宿明月,只覺得受到欺騙和愚弄:“若直接定下,吾無話可說,為何又舉辦比武?既舉辦了比武,就該光明正大地戰勝吾,而不是使鬼蜮伎倆,一個謊言接著一個謊言!”

但她的反抗,無法撼動被長老們支持的宿夜城,甚至因挑釁族長被關入寒冰獄,遭受七七四九天的寒刀霜箭酷刑。

經此種種,宿明月對天狼族心灰意冷,即便新任族長宿夜城親自來求,依舊悍然與族群決裂,遠走他鄉……

銀望舒親眼目睹宿明月自散修為,震驚不已,拉著宿星瀾感嘆,“伯母這脾氣——”

好颯!

宿星瀾也驚訝,本以為在黑市時她脾氣就很不好,原來還有更暴躁的時候。

正如她手中的那條火鞭,張揚而熱烈,重情也絕情,容不得半點背叛,不然就焚盡一切,永不回頭。

這樣的性子,拿得起,放得下,怎會淪落到後來毫無求生欲的地步呢?

銀望舒和宿星瀾對視一眼,悄悄墜在宿明月身後。

跟著跟著,宿星瀾索性帶著銀望舒走出來,光明正大地跟隨。

銀望舒有點不適應:“星瀾你這膽子也太大了,我們會被發現的。”

宿星瀾無語地看她一眼:“你沒發現嗎,這只是回憶,她看不見我們。”

銀望舒怕拍胸口,松了口氣,隨即興致勃勃地跟隨宿明月。

這時宿明月先回了天狼族,散盡一身修為。

天狼族人誰也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個樣子,他們做了一場不光彩的比武,損失了一個前途無量的大妖。

宿明月之後便離開北妖域,不久,同樣不服此次比武的幾個年輕妖,踏上宿明月的腳步。

離開北妖域後的宿明月,在妖界漫無目的地走著,畢竟是北妖域年輕一代天資最卓越之人,她沒有妖力,卻也不至於淪為廢人,很快轉修了其他功法。

撿回原本實力,只是時間問題。

銀望舒跟著宿明月,見她逐漸撿回以前的實力,心裏也覺得開心。

隨後時間一轉,銀望舒和宿星瀾眼前景象忽變,就見宿明月拖著重傷之軀的她在大雨裏跑著,身後幾個大妖緊緊跟隨。

緊急之下,她逃入一片竹林,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昏倒過去。

也許是枕流霞拋出的神器作用,宿明月昏倒過去,景象卻並未隨之陷入黑暗。

銀望舒和宿星瀾,看到了宿明月昏倒後的事。

大妖們追尋宿明月來到竹林,大雨劈啪打在竹林上,林中卻幽靜無比。

這時,一個素手撐著油紙傘,白衣翩然的男子施施然走來。

大雨傾盆,男子的衣角卻不沾潮濕,閑庭信步。

他來到昏倒的宿明月身邊,俯身試探了下氣息。

追殺者們見到白衣男子,頓覺得他身上氣息詭異,不像妖,不像人,大怒道:“這是我們與這娘們的恩怨,以你無關,速速離開。”

白衣男人輕笑,在傘下緩緩擡起了頭,眾妖驚訝,好一張露出風神秀逸,嫻雅清淡的臉!

男子薄削的嘴唇微勾,風流無限:“美人登門,怎能說與吾無關呢?”

銀望舒看到男人面容的瞬間,頓時楞住,驚愕地側頭,看向宿星瀾。

宿星瀾露出的下半張臉,挺直的鼻梁、薄削的唇、線條流暢的下巴乃至修長的脖頸,都與這男子八分相像!

“他……”銀望舒深吸口氣,想到了一種可能。

宿星瀾繃緊臉色,冷冷看向撐傘男子,目光猶如利刃,帶著冰冷殺機。

男子話音一落,竹林氣氛劍拔弩張。

忽然間,追殺者動了,數道身影氣勢洶洶奔向白衣男子。

男子喉嚨裏溢出輕笑,似在嘲諷,也沒看清他是怎麽動作的,只見油紙傘輕輕一轉,傘邊的雨滴旋飛出去,射向撲來的大妖們。

分明是雨滴,大妖們卻覺得胸口被狠狠一擊,不受控制地橫飛出去。

“走!”明白敵我實力懸殊,追殺者們識時務地逃走。

大雨淅瀝,竹葉被風吹得婆娑輕顫。

白衣男子撐傘來到宿明月身邊,低頭註視她半晌,饒有趣味地放下油紙傘,俯身抱起她。

“北妖域宿明月,昔日何等恣意,怎就……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銀望舒按捺住驚詫,這下確定了男人的身份,宴南渡。

宴南渡作為人族大BOSS,怎麽到的妖界,他為何要到妖界?

宿明月沒有求生欲,就是因為他嗎?

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按捺住擔憂,銀望舒趕緊拽著臉上凝霜的宿星瀾跟上去。

視線又是一閃,宿明月睡了兩日兩夜,終於醒來,竹屋清凈,她眼睛一掃,見到不遠處正在搗藥的白衣男子。

男子身姿修長,黑發如瀑,只一個背影,就充滿令人遐想的灑脫風流。

宴南渡撞見宿明月的目光,狹長的丹鳳眼彎起,笑得溫文爾雅:“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宿明月蹙眉,緊盯著這陌生男子,“是你救了吾?”

宴南渡嘴邊掛著淺笑,秀逸風姿讓宿明月微微晃神。俊俏男人她見多了,卻還沒見過俊成這樣的,與枕流霞那狐貍不相上下,可舉手投足間卻別有風韻。

宴南渡笑得無害,放下搗藥杵走過來,擡手觸摸宿明月額頭。

宿明月側頭想躲,卻沒能躲開。

男人微涼的手搭在她額上,測了下溫度,滿意道:“已無大礙,看來在下的醫術又有進步。”

“多謝了。”宿明月忍住不悅,皮笑肉不笑地道謝,又問:“之前追殺吾的那些妖,都去哪裏了?”

宴南渡:“哦,你說那些追殺你的妖,他們來到竹林,找了一圈,沒找到你,就離開了。”

宿明月也不知信了幾分:“是嗎?”

“是——”

宴南渡話還沒說完,宿明月突然抽出腰間火鞭,振臂一甩向宴南渡發難。

宴南渡猝不及防,被火鞭緊緊纏住了脖子。秀挺的眉頭微斂:“姑娘就是這般報答在下救命之恩的?”

宿明月冷笑,毫不客氣地揭穿他:“吾只報答同族的救命之恩。你一個心懷不軌的人族,來我們妖界意欲何為?”

說著,火鞭又收緊兩分。

人妖勢不兩立,作為從小被精心培養的王族,宿明月將厭憎人族刻在了骨子裏,沒有哪一個妖,能容忍一個人族,在自家地盤上大搖大擺。

這人族來妖界,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都該馬上滾出去。

宴南渡被勒得俊臉微紅,卻像渾不在意似的:“在下只是一介散醫,行走於人妖兩界,憑借微末醫術謀生罷了,姑娘,輕點輕點,再怎麽說在下也是你救命恩人。”

宿明月心道我信你個鬼,這人族男人嘴裏沒有一句實話。她又見他通身氣度不似普通人族,或許來妖族所圖不小。

這麽想著,手中鞭子又收緊,下了力氣要除掉這個人族。

但宴南渡顯然並不會輕易就是,察覺到宿明月的殺心,也不知用了什麽辦法,身體忽然化成幻影般,輕飄飄從火鞭中掙脫,坐到了屋內的桌子上。

“別費力,若你全盛時期,或可與在下一戰,但你不久前剛自廢了修為,所修的功法又不比原來那個,想殺在下,還需多練幾年。”

“你來妖界,究竟有何原因?”

宿明月冷冷地看他,這人族對妖界如此熟悉,還知道她廢了功法,不得不讓她警惕。

“你若不說,吾只好通訊妖界各方前輩。”

宴南渡扶額,無奈地笑笑:“好吧,在下來妖界,只為取得一味靈藥,救家中妹妹。”

宿明月斷然拒絕,摩挲著手心的傳訊石,“不行,妖界一花一草,皆屬於我們妖族,人族休想染指。你從哪裏來,就滾回哪裏去。”

宿明月看不穿這人族男子的意圖究竟為何,他隱藏太深,太擅偽裝,鬼知道這話真假,所圖為何。

這種情況下,最好一句話都不相信,一個要求也不答應。

“走吧,吾送你離開。”

宿明月知道自己殺不了眼前這男人,又深知這人恐會是妖界禍患,那麽只能先送他離開,回頭再傳訊給各方前輩,讓他們提防這個人族,從此封鎖他踏入妖界的路。

宴南渡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女妖,狹長眼尾忽地耷下。顯得可憐兮兮:“可在下要拿著藥草救人呢,人命關天,姑娘可否通融通融,在下只取一根。”

美男示弱,觸人心腸,若換成尋常的女人,恐怕早就心軟了。

奈何,他遇上的是一個論狠辣絲毫不遜色男妖的冷血狼女,宿明月見慣了枕流霞撒嬌,吃枕流霞那套,但對於人族,呵,若非修為不足,她當場打死這人都有可能。

人族狡詐虛偽,同情一個人族,她宿明月還沒這麽閑。

宿明月一把抓起宴南渡的肩膀,大力將人拽起,拖著就走:“走,吾親自送你。”

“餵餵餵……”宴南渡大概沒見過這麽好不憐香惜玉的女人,被抓起那一刻,向來氣定神閑的他,也楞住了。

他跟朋友打賭,自己至少能在妖界停留三年,結果才第一年,就因為救下一個天狼女妖,壞了計劃。

被宿明月拖著走的瞬間,宴南渡瞇眼,眼底洩出一絲危險。

這眼神被時刻關註他的宿明月看到,停下腳步,摩挲著傳訊石,隱隱放出殺意。

宴南渡見狀,極快地斂起眼底危險,聳了聳肩膀:“好吧,既然姑娘不相信,在下隨你離開便是。”

也罷,左右此次來妖界任務已了,走便走了。

不過,就算走,他也不能空手離開。

宴南渡視線停留在宿明月身上,緩緩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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