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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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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上學這一日, 不用人叫,朱厚照自己早早地就醒來了。

於他而言,上學是一件新鮮事, 他喜歡新鮮事, 所以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早膳有清粥、小籠包、茶糕……數量不少, 但分量有限, 用一個巴掌大小的青釉碟裝著,擺滿了兩個茶盤。除此之外, 還有一杯牛乳。這是娘親特地吩咐的,說是有長高壯骨的功效。秋冬有牛乳供應的時候就喝牛乳, 春夏天氣熱,便喝豆乳,雷打不動。

朱厚照手握特制的短木筷子, 往前一伸, 精準的夾住了一只小籠包,正要放到碗裏, 忽然想起昨日娘親所說, 去學堂還有課間餐吃。於是他將已經夾起來的一個小籠包又放回了青釉碟裏。

“是不是沒夾穩?我來餵小爺罷。”楊乳母詢問道。

朱厚照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用, 我筷子用得可好了, 就是吃飽了。”

三歲的時候,娘親就教他自己吃飯,還不許乳母保母慈母等人餵飯。

朱厚照年紀小,小手抓不穩筷子,到嘴邊的小籠包都能咕嚕嚕滾到餐桌上去, 他哭鬧了兩回,娘親的態度很堅決:“總得學會自己吃飯的,做什麽嬌慣他?”

哭, 是小孩子天然的手段,見眼淚對於娘親無效,一副“你嚎仍你嚎,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朱厚照便放棄了哭泣,乖乖地自己用調羹或者筷子吃飯。

用過早膳,朱厚照洗凈了手,到爹娘寢宮裏去請安。

爹爹早就上朝去了,不在。娘親瞧著才醒來不久,正在梳頭。

“壽兒給娘親請安。”

張羨齡方才從鏡子裏就瞧見壽兒了,臉上不自覺地就帶了笑。等梅香將一枝白玉牡丹頂簪插戴好,張羨齡便轉過身來,抱了抱壽兒。

“用過早膳了不曾?”

“用了。”

她很親昵地捏一捏壽兒的臉,小孩子的肌膚特別嫩,像撫摸薔薇花一般。

“今日上學去,你會認識很多新朋友,很好玩的。”

說了兩句話,張羨齡牽著朱厚照走出坤寧宮。壽兒第一天上學,她自然得送一送。

不過還沒不能直接去文華殿,皇太子第一日上學算是一件大事,得去拜見王太後與周太皇太後。

先到了仁壽宮,王太後和顏悅色的叮囑了幾句,無非是些好好用功之類的話。

到清寧宮時,周太皇太後照例在抄佛經。老人家很疼愛朱厚照這個重孫,特意要他在身旁坐一坐。

周太皇太後指著書案上的佛經給朱厚照瞧,問他認得幾個字。

雖然沒正式開蒙,但這兩年張羨齡與朱佑樘也在閑暇時教朱厚照認字背詩。朱厚照凝神辨認了一會兒,指點著幾個字道:“這個是’明’字,這個是’三’字……”

周太皇太後笑道:“很不錯。想來一進學,壽哥兒認字會特別快。”

她看向張羨齡:“如今壽哥兒上學辛苦,早上的請安便免了。左右文華殿就在清寧宮前頭不遠,他下學的時候,順帶來瞧瞧我就好。”

“這樣自然好。”張羨齡道,“只是壽哥兒有些頑皮,怕吵到皇祖母。”

“沒事,我不會吵的。”朱厚照忙接話道。

他在清寧宮,那簡直可以橫著走,好吃的好玩的絕對不會少,怎麽會不想來?

“我的乖孫自然會好好的。”周太皇太後笑瞇瞇道。

笑起來的時候,她眼周的皺紋堆在一起,老態越發明顯。

張羨齡自然是順著她的心意,答應了下來。

從清寧宮出來,越過清寧門,便可以瞧見文華殿的綠色琉璃瓦了。

張羨齡牽著朱厚照,叮囑道:“你去太奶奶宮裏陪陪她也好,只是記得日落前回來。”

“知道的。”

論起來,文華殿是外朝的範圍,,有不少文臣會在文華殿來來去去。作為皇後,張羨齡不好把壽兒送到裏邊去,只好送到文華殿後門門外為止。

張羨齡不能去前朝,乳母保母慈母等宮人自然也不能去,所以跟著朱厚照去上學的唯有內侍。

因為壽兒一直是與張羨齡他們同住坤寧宮,身邊熟悉的內侍並不很多。這次上學,張羨齡特意挑了文瑞康的徒弟胡輔來做他的大伴。

張羨齡向胡輔道:“你要好生照顧好太子,不能讓他被人欺負,也不能讓他欺負別人。”

胡輔道:“臣謹記娘娘教誨。”

朱厚照道:“我才不會沒事找人麻煩呢,娘放心。”

“娘自然放心。”張羨齡蹲下來,替他理了理衣裳,“好了,去上學吧。”

辭別娘親後,朱厚照便興沖沖地進到文華殿裏上學。

文華殿很大,有前後兩座主殿,東西兩座配殿。朱厚照上學的地方是在後殿主敬殿。

若按從前的規矩,皇太子上學一般是皇太子坐在黃帷幕下,身後站了一群內侍,身前則圍著數十位侍講官,由一個講讀官在禦前授課。

但因為如今改了規矩,所以教室也隨之一變。

前墻後墻上都掛了一面黑板,前黑板下是講臺,後黑板下則擺放了一小排板凳,這是給其餘侍講官旁聽的。若授課先生有誤,他們可以當即指出。

最令人矚目的,是一整面玻璃窗,可以瞧見外頭開花的桂花樹,連許多侍講官都頻頻望向那玻璃窗,心裏稱奇。

堂中擺了成套的課桌椅,一共有九張桌。年紀相仿的小男孩們進了教室,與朱厚照並坐。

朱厚照好奇地打量這些小男孩,他們都端端正正坐著,都穿著月白色道袍,頭戴黑色幅巾,眉眼都生得很端正。

他頭一回見著這麽多同齡人,很高興,想同他們說說話,可是講讀官已經在講臺上了,只能作罷。

第一堂課照例拜孔子,孔夫子的畫像就掛在墻上,下邊還有一張供桌,香爐輕輕裊裊散著煙,是沈水香的香氣。

講《論語》,有點無聊,好在只有半個時辰的功夫,倒也能捱過去。

估摸著時間,快到結束的時候,朱厚照的眼光就往鐘漏那裏瞟,只等著下課。

到了時辰,內侍手握銀鈴鐺,叮叮嚀嚀地晃。

講讀官才離開講臺,朱厚照就站起來走動走動,坐在一張椅子上不讓亂動實在太難受了。

除了朱厚照,其餘的小伴讀都沒動,進宮之前家人便三申五令說要遵守宮裏的規矩,語氣很嚴厲,這些年紀尚小的孩子便牢牢記住了,不敢擅動。就是有想去如廁的,即使臉都漲紅了也不敢說。

好在很快就有內侍進來,客氣地詢問小伴讀們是否需要幫助,然後領著幾個人出去。

等到這些小伴讀回到教室,正巧遇上一對手提戧金盒的內侍。

朱厚照眼尖,一見到熟悉的食盒就立馬趕上前來詢問:“是課間餐麽?”

“是。”

說話間,甜食房的內侍將食盒揭開,朱厚照了然道:“原來是絲窩虎眼糖啊。”

這是宮廷內有名的甜點,是把麥芽糖拉成極細的糖絲,比頭發絲還要細,然後盤在一起成絲窩。絲窩之中留出一個虎眼形狀的淺坑,撒上桂花糖、黑芝麻等顏色各異的餡料,又好看又好吃,外廷皆以為珍饈,唯有逢年過節能得宮中所賜絲窩虎眼糖。

朱厚照素日在宮中吃這甜點吃得多,並不覺得有什麽,他吃了一個絲窩虎眼糖,又去拿石榴吃。

其他小伴讀的註意力卻全被絲窩虎眼糖吸引了,都盯著食盒,卻不敢拿,直到內侍給每人都發了一盤零食,這些小伴讀才拿起絲窩虎眼糖吃,一個個吃得眼睛發亮。

朱厚照見他們這模樣,特意上前問:“要不要再給你們拿幾塊?”

小伴讀們面面相覷,都沒說話。

少頃,才有一個身量較大,看著老成的小男孩開口答道:“謝過小爺,這些點心已經夠了,無需再加。”

見有人搭話,朱厚照也松了一口氣:“那便好。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的乃是左春坊左中允之子,喚作楊慎。”

說了兩句,朱厚照想起一事,回首問門邊侍立的胡輔:“對了,先生們那裏可有茶點?”

“回小爺的話,也備下了。”

既然是要送吃的,秉著“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的原則,張羨齡便吩咐甜食房給講讀官們備一份點心。

孩子在人家手上,雖說有身份壓著,這些講讀官不敢不盡心。但能與先生們搞好關系,到底是一件好事。

等到朱厚照放學歸來,張羨齡聽胡輔匯報了這件事,微微有些驚訝。

這小不點年紀小小,倒還挺管事的,曉得問一問同學和先生有沒有的吃。

晚膳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圓桌邊,一歲多的朱秀寧和朱厚煒也坐在特制的嬰兒餐椅上,他倆如今已經可以吃米糊糊等輔食了。

張羨齡夾了一筷子粉蒸肉放到朱厚照碗裏,笑著問:“今日上學還好玩麽?”

“挺好的。”朱厚照兩手捧著碗道,“課間餐也好吃。”

“同學相處得怎樣?”

朱厚照想了一會兒,才道:“他們不大和我說話,只有那個叫楊慎的還理一理我。”

張羨齡安慰道:“第一天見面總是這樣的,等以後熟悉了就好了,你也可以領著他們去玩。”

“我試試吧。”朱厚照張開嘴巴啊嗚一口將粉蒸肉咬下去。

情況同張羨齡預料的差不多,過了兩日,朱厚照他們迎來了第一次體育課,小朋友們分成兩隊一起玩了一回蹴鞠,年紀小,又玩在興頭上,誰還記得什麽規矩,立刻熱絡起來。

朱厚照身份擺在那裏,又是個管事的,幾個月下來,儼然成了小朋友裏的大哥。

他甚至煞有介事向張羨齡打聽:“娘,那個玻璃窗外頭能買著嗎?好幾個伴讀都喜歡,說也想在家裏安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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