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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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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寶簪聽得柳湘蓮說起龐妃沒了之事渾不在意,拿起剪子將繡線一剪,才笑道:“果然是件小事,自我們家來了京裏,哪年不聽說宮裏死了幾個娘娘的?只是這賢德妃沒了,龐家自然一落千丈,梅家依附龐家,便也要不好,這梅家要完,我便高興。”柳湘蓮心知寶簪極厭梅家乃是為著當年馬家小姐誣告薛蟠之時梅家要與寶琴退親之事,便道:“梅家當初不厚道,你為著你妹妹厭惡他家也是有的。只是倒不見你平日裏言語針對馬家,不知是個什麽緣故。”

寶簪瞇著眼瞧他,說道:“馬將軍不知上一世造了什麽孽,這一世才得了這麽個瘋子般的閨女,雖未滅族,卻已經早早的被抄了家了,天可憐見的,我哪裏還狠得下心說他家。話又說回來,馬家敗的那樣早,當時我還未出閣,你能見得了我幾次,又能說上幾句話,哪裏能知道我在娘家時有事沒事是怎麽編排他們家的?”

一邊說著一邊又只顧著自己笑,柳湘蓮見她笑得直發抖,自己便也笑道:“這樣促狹的一個人,心眼又這樣的壞,不知肚子裏都裝了些什麽。”寶簪仍舊笑道:“我既是個壞人,自然是只有一肚子的壞水,再無旁的東西,你這樣一個好心眼的大善人,怎麽連這個都不明白。”說著又推他道:“起開。”

柳湘蓮依言站起身來給寶簪讓了道,見她往外頭走,便問道:“大晚上的做什麽去?”寶簪道:“叫霽雪備水,我要洗澡。”柳湘蓮道:“不帶我?”寶簪搖了搖手道:“其他時候帶你倒也無妨,只是這帶了你一不小心擦槍走火總也不好,大熱的天,沒這興致。”說罷便出去讓霽雪叫人燒水,柳湘蓮無法,只得上床邊的躺椅上歪著去等寶簪洗完自己輪下一批。

歪著時正好瞧見窗外廊上正在梳理羽毛的大鸚鵡,想起這是當初在馮紫英處贏得送給寶簪的玩意兒,寶簪嫁過來時正兒八經的寫在了嫁妝單子上,心下覺得好笑起來,便又起身前去逗弄鸚鵡。才逗了一會子,雨荷便打著個燈來換食水,見他在逗弄,便道:“太太洗了一半忽想起叫我來換食水,老爺且先讓讓,待我換完了再逗罷,太太等著呢。”柳湘蓮本想依言讓了,一時又覺得沒面子,稍稍來了些子氣,說道:“那便叫她等著罷,今兒個她嫌熱,便是洗澡水涼了些想來也是無礙的,更何況霽雪還在那頭,並不急等著你去伺候,你且在這裏先站站,我沒了興致自然就讓你換食水了。”

雨荷心下明白必是寶簪又有什麽事偏不肯順柳湘蓮的意了,若此時逗弄鸚鵡的人是寶簪,她調侃兩句話也無不可,只是自己到底是從薛家被帶到柳家的,不可跟柳湘蓮也如此說話,當即閉著嘴不吭聲,是垂手立在一旁。那只鸚鵡原見雨荷帶了食水來是極歡騰的,此時見雨荷久久不換,兩只翅膀比著先前撲騰的更加厲害,又掉了幾根羽毛。好容易不撲騰了,又在籠內來回的跳,忽又念起詩來,什麽“綠窗孤寢難成寐,紫燕雙飛似弄人”,什麽“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又有什麽“落月低軒窺燭盡,飛花入戶笑床空”,字字句句念得哀婉淒節,極盡嘲諷之能事。

雨荷邊聽邊瞧著柳湘蓮的臉色由紅轉綠,一會兒又由綠轉黑,心道這人果然不行,竟是叫太太守了活寡一般,不然這鸚鵡如何能念這樣的詩句,老爺又如何能因著這樣的詩句變了臉色,一時間竟將自己的腦洞補了個完全。待回過神來之時柳湘蓮早已被鸚鵡念的幾句詩氣了個不行,往院裏的乘涼榻上歪著去了,雨荷便給鸚鵡換起食水來,剛換完便見寶簪濕著頭發走來,只聽她道:“好姑娘,我叫你換個食水,竟要這些時候?”雨荷悄聲答道:“太太冤枉了我。並不是我不想快,只是這……”說了一半又止了,只往院裏努嘴。寶簪順著看去,便知和柳湘蓮有關,便道:“你既換完了便去洗手,再去將湃好的西瓜讓你媽媽切了端來。”雨荷自然應是。

寶簪便往柳湘蓮處走去,待走到身邊便往那榻沿上坐了,將頭發上的水滴了他一臉,又推他道:“好好的,這又怎麽了?”柳湘蓮也推了她,說道:“這樣的天氣別坐一處,熱得慌。”寶簪一樂,笑道:“你既知道熱,還氣什麽呢?打得什麽主意,別當我不知道。”柳湘蓮也坐起了身,笑道:“也罷,獨你一人什麽都知道。我只問你,你這些日子都教十二的那只鳥說什麽呢?”

寶簪聽得“十二的那只鳥”便是一楞,後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子才道:“我何曾教過什麽了?”柳湘蓮便把方才鸚鵡念的詩句又念與她聽,寶簪道:“或許是教小丫鬟們背唐詩三百首時叫它聽了去,這幾首恰好在一處,又恰好是這幾日所講的,沒成想,它竟記住了。”柳湘蓮道:“別的也沒見它記得住,這些倒是記得牢,十二不是什麽好人,在他那兒贏來的也不是什麽好玩意兒,盡記這些。”

寶簪笑道:“誰說它記不住旁的?你跟我來。”說著將柳湘蓮一拉,又往鸚鵡處走去,嘴裏念了一句:“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那鸚鵡便接道:“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柳湘蓮先是一驚,而後又是一喜,奇道:“它竟會背《孫子兵法》?”寶簪道:“這才是我正經教的,你可還要說它不好?你可還要為著馮十二冤枉了它?”柳湘蓮道:“再沒不好的了,只難為你肯用心教它。”寶簪道:“咱們家如今也算是武將之家,便是只鳥兒,不會行軍布陣,也該會背兵法才是。”柳湘蓮道:“說的很是。”寶簪又道:“只是幸好養的是只鳥,若是養了貓兒狗兒的,我可再沒有什麽法子能叫著說話了。”說得柳湘蓮笑了起來,道:“方才還跟個將門的當家太太一般,才一句話的工夫又耍起貧嘴來了,哪裏還有半點樣子。”

寶簪一面聽他說話,一面又叫曉霜再在院裏擺個涼榻,同柳湘蓮兩人一人占著一個一道歪著。一會兒雨荷又端了湃好的西瓜來道:“我媽媽說不必切,太太還是姑娘時曾說過西瓜要用勺子舀著吃。”說著又將半個西瓜給了柳湘蓮,另外半個給了寶簪。寶簪道:“難為你媽還記著我的話,只凡她再取十幾個西瓜出來,叫大夥兒都把手頭的活停了,一人給半個就這麽吃。”雨荷應下又去傳話。之後寶簪又叫眾人聚在院裏一道說笑,自己又舞了回劍叫柳湘蓮指點,丫鬟們又叫了一通好,不必多提。

過了幾日,寶簪上榮國府赴賈母的宴,賈母見著她很是喜歡,因未見著寶釵,便問道:“你姐姐怎麽不來?”寶簪原是知道寶釵不喜賈家,一年能來賈家兩回見見鳳姐,論論姐妹情分也就罷了,平日裏收了賈家來的帖子,五回裏能又一回是不推脫的邊算好的了。此時見賈母問起,寶簪估摸著寶釵必是拿要幫檀雅備嫁妝之事來搪塞的,便道:“回老太太的話,我姐姐婆家的小姑子今年要嫁人了,雖她們家仍是太太當家,只是長子媳婦又在揚州幫不得什麽忙,我姐姐雖是次子媳婦卻也該幫著籌備,故不得閑,怕是要下回才能來了。”賈母點頭道:“寶丫頭是個好的。”便將此事放下。

之後又叫寶簪認識了喜鸞、四姐兒、邢岫煙,寶簪有誥命在身,三人便向寶簪行禮,又以“柳太太”呼之。這倒把寶簪給臊了,人家沒嫁人的是姑娘,嫁了人的是奶奶,獨自己一人是當家太太,這稱呼起碼顯得比黛玉、探春老了二十來歲,這樣想著便紅了臉,心下雖不喜歡卻也硬著頭皮受了這一聲“柳太太”,又道:“什麽太太不太太的,你們只跟惜春妹妹一樣叫我就是了。”三人又改口叫“薛二姐姐”,寶簪這才略微覺著舒坦了些。

不一會兒又見史湘雲來,寶簪瞧著她面色極好,又是一貫的同賈母撒嬌弄癡,便知她在衛家的日子也算的上,這才沒有改了性子。只見史湘雲在賈母處說了會子話,便也來了姐妹間說笑,見了寶簪便問道:“簪姐姐如今過得可好?”寶簪笑道:“還算好。”又聽她道:“我去別家做客時常聽人談起姐姐,說姐姐好福氣得嫁探花郎,如今才十七歲又是正經的誥命恭人,旁人想都想不來呢。”寶簪又客套道:“外頭瞧著光鮮罷了,不過是柳家的旁支,不比妹妹嫁入將軍府內。”史湘雲又道:“姐姐說我好,我卻覺著姐姐好。這深宅大院多少人,錯綜覆雜的很,又有公婆又有姑嫂妯娌,哪裏及得上姐姐,上無公婆,可自己當家做主。”寶簪聽了立時冷了臉,不知她如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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