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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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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薛蟠同寶簪回應,只聽寶釵徐徐道來:“我自小厭極金器,當初媽說要將那和尚給的吉祥話鏨在金鎖上,我更是心裏一緊,甚至連那八個字我都怕極了,芳齡永繼便罷了,偏還要不離不棄,若是離了棄了豈不是……”說到此處又忙掩口不提。

不離不棄自然是長命百歲平平安安,可賈府被抄哪裏還留得下金鎖,同寶玉的玉一般,仙壽恒昌本是好話,可寶玉心中只有黛玉並無此玉,到最後失了忘了離了棄了,黛玉魂歸,寶玉懸崖撒手,寶釵未過芳齡已沒了性命。金玉良緣也好,木石前盟也罷,終究是三人同悲,既無仙壽也無芳齡了。

寶簪道:“怪道姐姐除了那個金釵因著媽媽耳提面命所以常戴,其他的金器首飾一概不用,只用些珍珠翡翠瑪瑙之類。”薛蟠沈思片刻道:“恐怕大妹妹還討厭玉吧?”寶釵點頭應是。寶簪問道:“姐姐可是夢到過什麽?” “並未夢見什麽,也無什麽預兆,只是毫無緣由的厭極了金器,吉祥話,還有……”寶釵搖了搖頭,說了一半又停住看向寶簪同薛蟠才道,“姨媽。”

說著又捋了捋頭發,“我並未見過姨媽,何以厭極了她?這全然沒有道理,可偏就是厭極了。當初姨媽有信給媽媽,信中提及妹妹同她家寶兄弟的親事,後來寶兄弟沒了,媽媽曾在我面前提起過此事,慶幸萬分。我亦是慶幸萬分,卻不是因著兩家說定後寶兄弟沒了影響妹妹名聲,而是因著寶兄弟若在,妹妹與他成親也必不好過,只道他早早死了反而清靜!”說著竟是發了狠,手掌被指甲掐出了血,眼睛亦是紅了。寶釵素來平和,哪裏有過這樣的時候,寶簪看著心疼,托起她的手來輕輕吹著,一如當初聽聞寶玉死訊被針紮了手時寶釵對她一般。

薛蟠見她一反常態,忙道:“大妹妹先緩一下氣,咱們三個現在都要理一理,大妹妹確實是毫無緣由的厭極了這些,從沒有見過姨媽,也從沒有去過賈家,從沒有看些什麽書啊稿啊的?”寶釵搖頭道:“我從小到大未出過金陵,如何見得舅媽去過賈家?至於哥哥說的怕是些藏有天機的書稿罷,我也從未看過。”薛蟠又道:“既如此,也不記得上一世的事罷。”寶釵低頭笑道:“哥哥跟我說笑呢,誰能記得上一世的事。”說著,猛地擡頭看向薛蟠同寶簪,眼裏滿是驚異,猶豫再三方才開口道:“莫非你們記得?”

自寶釵開始說起自己厭極金器之時,薛蟠同寶簪便不打算再瞞她,也知寶釵冰雪聰明,便是想瞞也未必瞞得住,傷了情分反倒不好,思及此處,二人也就認了。

又是一番沈默,寶簪道:“咱們在這已是幾頓飯的功夫,不若明日再議?”薛蟠聽了也說該如此,他也要費上一夜功夫理清思緒。寶釵雖平日裏雜學旁收,也愛看些鬼怪雜談,卻也覺得要消化一下,也點頭同意。

與臥床之上,寶釵思慮萬千。寶釵本以為他二人夢見過什麽或是一同見過些什麽才會常在一處說話商量,多年以來便有了這些不尋常之處,今日寶簪露出馬腳才問了他倆那些話,也說了自己不愛金器的話,如今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哥哥妹妹竟知上一世之事,怪道平日裏會瞞她,她若如此定也要瞞住他人。現今他倆連這事都認了,不由得心下感嘆這些年來果真是情分深厚,否則比不會如此。如此想著,倒也睡去了。

第二日早飯時寶釵這個得知驚天秘聞的泰然自若,倒是薛蟠同寶簪頂著黑眼圈想是一夜未睡。飯畢,三人一同到了薛蟠的書房,緊閉門窗不叫人伺候。

寶釵道:“我昨夜回房想了一想,若哥哥同妹妹記得上一世的事,也不該這般古怪,如何能知道什麽冷香丸什麽寶玉呢。”寶簪答道:“姐姐沒讀過陳子昂的詩?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若說穿越,便是他們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說了來者,寶釵倒是了然。昨兒睡前她已想了許多,既能記得前世之事,如何不能是來者,只喝了口茶說道:“原來如此。”想了一會有覺不對,問道:“若說來者知曉本朝之事倒也不怪,姨父雖是工部員外郎,卻也入不得史書,更不用說是寶兄弟。”薛蟠聽她這樣分析,暗嘆寶釵果然聰穎,忽見寶釵怯怯地看著自己,問她怎麽了。寶釵悄聲道:“我總覺得沒了寶兄弟才清凈,他本又不配入史書的,莫不是……莫不是他真造反了罷。”

薛蟠一笑,問道:“何以見得?”寶釵道:“當初剛尋了英蓮回來,家裏辦宴,爹爹同甄先生說了寶兄弟的事。那寶兄弟才多大年紀,竟然敢作反詩,哥哥知道這個人,妹妹也知道,可見是個有名的,除了他造反了,我是無論如何再想不出他能被載入史冊的緣故了。”寶簪笑道:“並不是這樣,那寶玉同我們也是一樣的人呢。”

寶釵聽了略加思索,又道:“也是,哥哥妹妹能是來者,別人自然也能是了,只不知是何人。”薛蟠道:“現下清楚的,只有我與二妹妹,還有寶玉,本想見他一見,沒想到他早早的把自己給玩沒了。”寶簪補充道:“就我看來寧國府的敬老太爺怕也是,還有那林侍郎家必也有人同我和哥哥一般,只是不知是誰。”

寶釵奇道:“自古以來多少侍郎,多少一等將軍,竟是連他們都入了史書?”薛蟠看著寶釵,想拿什麽又不敢,只說道:“我這有部書,只怕你看了傷心。”寶釵問道:“可是紅樓夢?”薛蟠點頭。寶釵道:“不過是本書,看看也就看看,想來你們說不清的,我看了也就明白了。”便叫薛蟠將書拿來。薛蟠打開一個帶鎖的箱子尋得此書遞給寶釵,說道:“你看看便罷,不必傷心。”寶釵點頭,接過書來便翻開便嘀咕:“我莫不是這書中之人?”薛蟠寶簪讚她聰明絕頂,不負金陵十二釵中與黛玉並列之名,便由她一人靜靜看去,不敢發出什麽聲響。

這邊寶釵讀紅樓,那邊寶簪招手叫薛蟠過來,薛蟠果然過來了,寶簪問道:“你那書哪裏來的?”薛蟠訕訕道:“空間。”寶簪氣道:“這麽些年,我居然不知道你還有這東西。”薛蟠道:“統共就那麽點大,就能放這書,拿出來放別的,一樣的放不進,要這東西有什麽用。後來我索性把書拿出來放箱子裏鎖上,沒兩天這空間就沒了,這還是跟你相認之前的事。”寶簪聽了暗嘆薛蟠可憐,唯一的金手指竟是個半點用處都沒的東西。

過了兩頓飯的時間,寶釵將書合上,她生性豁達,雖知自己乃是書中之人卻不見傷心,也不見難過,只道:“想是林妹妹死了,我嫁了寶玉罷?”又道:“哥哥竟打死了人,英蓮竟當了丫頭?賈家如此行事,抄家滅族也是遲早的事。說起來,竟沒有妹妹?”

寶簪回道:“我確實不在那書裏,我也不知為何。”薛蟠又問寶釵:“大妹妹不怪我占了你原本哥哥的身子?”寶釵搖頭道:“如何能怪哥哥?哥哥怕也不願來這裏罷。再者說了,我打小知道的哥哥便是知書識禮,人人讚譽非常,卻不認得那書中的薛蟠,便是那書中的我也與現在的我有所不同,我何曾想過要進宮去?怕是因著哥哥同妹妹來了這裏的緣故,哥哥出息爹爹便省了事,妹妹有討爹爹的喜歡,人省事少動氣,每日都快活自然身體強健。如此一來我也不像這書中的寶釵一般自小沒了爹爹,又有個專惹麻煩的哥哥,想來這性子也有所不同了罷。”

薛蟠同寶簪見她不縈於心皆是一笑,又聽寶釵道:“只一樣我還不明白,你們是來者知道這些事,我以前也未看過此書,也未做過什麽夢,如何這般討厭金器,厭極姨媽,這書中的我並不見如此。”這一問倒把薛蟠同寶簪給問倒了,皆是搖頭只說不知。

寶釵見他倆不知,也不願多想,正想把這事放下,只聽薛蟠道:“我有個想法,也不知對不對。”說著變拿起支筆在宣紙上畫了幾道,擡頭問寶簪:“平行空間你知道麽?”寶簪道:“我有這概念,不知姐姐知不知。”寶釵搖頭:“我不大懂,哥哥繼續往下說,說不得我聽了就懂了。”薛蟠邊畫邊說:“假設每個空間都有一個薛寶釵,過的是同樣的生活,遇到的是同樣的事,只是有一點小的區別。”寶釵道:“哥哥說的是不是這樣,雖不大懂空間是什麽,大致就是這個世上有我,有哥哥妹妹這樣的來者,所以咱們家順順當當,另外一個世上沒有哥哥妹妹,所以我便像那書裏一樣,進宮不成便巴著那個寶玉?”想了想又說道:“空間我不明白,咱們就當它是個房間,哥哥妹妹原本不會來的,房間本是密不透風,有東西進來便要有條縫,原本只有一條縫是無礙的,可聽哥哥說不止你們兩個,那這縫必然大了,如此一來別的世上的我的情緒說不得就能傳遞給我,我雖不知那世的結果,但恐怕是兇多吉少。故我雖未見過姨媽寶玉,卻是恨極了,雖沒聽過金玉良緣,卻也實在不喜金玉?”

寶簪同薛蟠對望一眼,奇道:“山中高士晶瑩雪,果然剔透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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