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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遺番外——遺世(下)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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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笑。那笑聲端得是清雅絕俗,聲音幹凈澄澈,讓人想起月光下深潭中,紫色的睡蓮無聲而幽靜綻放的美麗景象。

那人霍然回眸,低喝:“是誰?”卻發現身側居然無聲無息的站立了一個人,那人墨色的長發如同一彎濃黑的湖水,身形消瘦而單薄,可是那種風華從骨子裏透出來,辨不清楚清雅還是妖異的感覺。他站立在庭院中的角門處,墻角盛開著一株仙客來,花瓣是柔和的淺黃色澤,像是無聲的歡迎。

那是一個如同夢境般的少年。

他的面容被銀質的蝶形面具遮擋住,只能看見泛著詭譎淺紫的眼瞳,裏面流轉著辨別不出的莫測笑意。他看著身側侍衛抽刀出鞘的舉動,輕聲說道:“我妖類雖然比不得你們人類,可是也斷斷不能容忍你們肆意傷害。”

他眸光掃過,剛才說話的侍從驚恐的張開了嘴想要大叫,可是就在他張開口的時候,身旁的同伴卻驚慌的發現,他的舌尖,居然被一種紫色蔓延上來,漸漸籠罩上舌根,在微風吹拂中化為了流砂。他想要大叫,可是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那個單薄的少年手指拂上衣袖,擡眸淡淡看著那群圍攏在高臺正中的錦衣衛,日頭已經來到正中,有幾個人手持火把向著潑滿了油的高臺之上丟去,大火幾乎是瞬間就升騰起來,像是一朵陡然盛開的灼熱蓮花。那個少女的素衣在陡然升起的火焰中看起來如此柔弱,一觸即碎的模樣。

而後那兩個侍從就看到,消瘦的少年從袖口中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空氣中緩慢的叩擊了一下——那一瞬間,空氣中仿佛泛起了層層漣漪,蕩漾開去,就如同古井之中被投入了一枚小小石子所發出的聲響。

可是隨即,天際烏雲籠罩,大雨毫無征兆的狠狠砸下。大量的雨水在空氣中聚集,漸漸的凝聚成一條長龍,飛速的俯沖而下。高臺上的火焰被水龍用軀體纏繞起來,一圈圈生生壓滅。隨後那水龍騰空而起,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嘯。在少年眸光示意下,舒展著身軀,尾巴狠狠抽擊上帝王居住的太和殿,頓時房梁倒塌,發出轟然巨響。那些金磚碧瓦紛紛墜落,宮女太監們紛紛驚呼正沖出來,而侍從護佑的正中,那個一向自詡清高的帝王歪戴著帝冕滿臉驚慌。

大雨砸下發出空洞的回響,花枝打折落英雕零,在一眾天地異象中,妖王的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帶著似笑非笑的涼薄意味:“今日我看在你承天之命才端坐龍位,便饒你一命。下次若要再讓我看見你罔顧律法,肆意殘殺我無辜妖類......”

得到妖王示意,那水龍再次搖首擺尾的俯沖而下,將已經摧毀一半的大殿徹底變為砂礫,而後看著妖王帶著雎瓷離開也無聲的散開,天際烏雲頓時收斂,又是一片萬裏無雲的好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更~我盡力了

第二十七序

等到雎瓷清醒過來的時候,眼瞳中映照出來的,已經不是那種如同天際霞光般金紅而且美艷的火光,而是一握幽靜的月華。庭院中的月桂花開的正好,簌簌如雪般飄零。堆積在青石階之上,被風一吹便四處飄散,如同一場盛開在午夜的初雪。布置雅致的室內並沒有點燃燈燭,那些裝飾用的白色紗幔在風中翻卷,房梁上懸掛著的風鈴叮當作響,破碎而輕盈。像極了一首輕吟淺唱的歌曲。

那個消瘦的少年就站在大開的窗前,背影孤單。流露出一種攝人心魄的風華,就像是牡丹盛開剎那時所擁有的雍容氣息,他的衣袂在風中飛揚起來,衣裾裏像是藏了一群振翅欲飛的白鴿。看起來散漫而隨意,帶著恣意而涼薄的氣息。

這是雎瓷第一次距離妖王如此之近,在她和妖類的印象中,妖王就應該是強大而讓人心驚膽戰不由自主臣服的。大概沒有見過妖王的妖類,在腦海中勾畫出來的形象差不多都是猩紅色的鬥篷披風外加上猙獰可怖一張臉。

可是現在,那個少年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拈起一朵飄落到他衣袖間的月桂。西方極樂世界的佛陀拈花時帶著能讓枯木逢春的佛法浩蕩,而妖王拈花時,只會讓人感覺到,那些風,那些月光,那些翻飛的衣袂,都完美的恰到好處。不帶一絲一毫的瑕疵,那個少年側臉的棱角柔和,連笑意都不多不少,如同吳道子丹青繪出來的人物。

妖王回過身來,銀色蝶面下一雙淺紫的眼瞳妖異非常:“你可知道,夢妖為什麽無法讓人記住?”

雎瓷茫然不知所措,睜大了眼瞳。

“夢乃是人心所化,一場夢境最長也不過一盞茶的時分,卻可以從中看到自己最想要得到的東西。那是在現實中無法被滿足,而在夢境中放大到無數倍所產生的欲望。作為一只夢妖,往往能夠觸碰到最本質的東西,無法被人記住,那是對夢妖自身的一種保護。不留戀,才無法產生羈絆,因此才能從容行走在這個世間。”

妖王擡起指尖,那一朵停留在他指尖的月桂從含苞到盛放再到雕零,只經過了短短一個剎那。

不是所有剎那都會永恒,大多數的時候,那些剎那只會湮滅於無形。

“......”雎瓷擡起頭來,是的,她從未想過這些事情,最初是因為孤單所以想要讓人記住;後來封錦記住她了,她卻又想讓別人看到她;可是現在,別人終於可以看到她了,而她卻失去了那個將她深深記在心底的少年。

這個世間,兜轉輪回,總是有一處無法圓滿。

如果她現在回過頭來,是不是還可以做回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夢妖,在山林間嬉戲玩鬧,對著清澈如許的溪水顧影自憐。連日升日落都帶著幸福和滿足的氣息,雨落便賞雨,就算是被淋到渾身濕透也沒關系;雪落便玩雪,哪怕冷到全身發抖也會開心。

可是她已經沒有了回頭的權力。

“所以,小夢妖,你到底要怎麽做呢?”妖王尾音上挑,垂下眼眸來看著跪在身側的雎瓷,淺紫色的眼瞳裏流轉的是個感興趣的光芒。唇角揚起的弧線涼薄而微帶譏誚:“你要,怎麽做呢?”

雎瓷的手指緊緊的握住衣袖,咬住下唇。她側著頭想了想,明明眼底都是揮之不去的軟弱,可是偏偏笑容卻極是刺眼:“就算是這樣為難的情況下,我依舊沒有感覺到我是錯誤的啊。”

“是的,您說的沒有錯誤,一旦擁有了難免會想要的更多,作為生來就無法被人記住看見的妖怪,有這樣的貪心是我的錯誤。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感覺到錯誤。我喜歡那份最無暇的友誼,不會沾染上任何夢境中的勾心鬥角。同樣,我也喜歡......蘇遺。”

她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懷念和傷感,語聲卻是平淡:“我很慶幸,我被他記住,他賦予了我可以被人看到的能力,由此可見,他將我記得很深刻。這樣的事情其實很好抉擇不是嗎?”

妖王似笑非笑的開口:“那你的抉擇是?”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我預感要修改的一章.......TAT,我感冒了,居然真的感冒了。

第二十八序

後來雎瓷去過蘇遺埋骨的地方,那個地方名叫虎丘。已經到了冬季,天氣寒冷,一年多的時光匆匆流轉,那些斷兵殘刃都已經被厚厚的黃土掩埋。雎瓷去的那一日,正好趕上了初冬時節第一場雪。

漫天柔靜的潔白翩躚而下,視線中都被無處不在的純白填滿,北風呼嘯而過,像是一曲充斥著嗚咽的哀歌。雎瓷行走在雪原之上,留下了單薄的足跡,很淺淡,風吹便散。

雪還在下,從暗灰色的天際中爭先恐後的跳躍飄落。山巔還矗立著一面殘破的軍旗,似乎是被刀劍長矛劃過,只剩下了半邊,在風中抖動,發出撕裂般的聲響。上面字跡模糊,也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哪個國家的國號。貓滿在雎瓷懷中蜷縮著,肉嘟嘟的小爪子搭在貓耳上,琥珀色的眸子閃動著畏懼的光芒。有些濕漉的鼻尖蹭著雎瓷的手背,雎瓷想,那大約是個有些害怕的動作。

雎瓷當年撿到貓滿的時候,貓滿還是剛剛修煉出元神的小貓妖,蜷縮在街角,不會化形,只是有了靈智,因此對所經歷的事情有著更加深刻的記憶。冬日,便意味著有凍死的危險,在人類圍攏著火爐取暖,看著雕花窗外的落雪吟詠賦詩的時候,那些弱小的妖類便只能用力的在冰冷的街角蜷縮起身體。忍受著必須經歷的冰冷,饑餓,孤單。

沒有什麽多餘的選擇,要不然就努力修煉稱為妖類,要不然就碌碌無為的做最普通不過的動物。

雎瓷安撫性的捏了捏被貓滿用爪子捂住的耳朵,而後擡起頭來,兜帽下一雙眼瞳色澤深沈,竟然是辨別不出任何情緒的模樣。她閉上眼瞳,輕聲說道:“蘇遺,我來了。”

有風將細碎的雪吹拂到夢妖的面頰之上,未及停留便被上面的體溫融化成了水,劃過臉頰,留下細細晶亮的一道痕跡。小夢妖的睫毛顫動著,像是蝴蝶的羽翼。遠遠的山風呼嘯,在空蕩蕩的山谷中發出淒厲的回響,蒼鷹平鋪著翅膀斜斜劃過蒼藍天穹,啼鳴尖利而孤單。近處,枯枝殘葉覆蓋上薄薄的雪,樹皮皸裂,是一種久遠滄桑的暗褐色澤。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會在春雨淋漓的悠長古巷中含著笑意對她伸出手來;會乘著扁舟看著月色中的古亭寫出惆悵的詩篇,會手指撫弄過二胡上的弓弦,奏出喑啞卻纏綿的曲調。而現在,那個會含笑為她摘下那一枝盛放的杏花的少年,卻獨自在這樣的地方埋骨。甚至連一副最簡單不過的棺木都沒有,連一座墓碑都找不到。

她用手捂住眼睛,懷中的貓滿失去了支撐搖著尾巴跳到地面上,好奇的用爪子在雪地上印下了幾朵梅花樣的痕跡。隨即試探性走了幾步,一頭就鉆進了雪地裏面。它驚慌失措的想要趕快爬出來,使勁的抖耳朵和伸出爪子掙紮,只滾了一身一頭的雪,看起來狼狽異常。總算是勉勉強強的從雪堆中探出一顆頭來,琥珀色的眼瞳裏面光華燁燁,看起來委屈而可愛。

然而就當貓滿探出頭來的時候,被雪沾染之後變得冰涼的鼻尖卻敏銳的嗅到一種香氣,那種香氣繚繞在鼻端,帶著誘人沈迷的氣息。像是三途河畔彼岸花全部盛放時所擁有的氣息,清淺卻持久,像是勾勒出一個唯美而蒼涼的夢境。

漸漸的,空氣中有著細微的翅膀撲朔的聲響,雎瓷怔怔的松開手,頓時墜入了一片蝴蝶海洋中。那是漫天漫地的紅色蝴蝶,帶著繚繞的香氣在空中盤旋飛舞。平平展開的翅膀上有黑色的細線勾勒出一張詭秘猙獰的骷髏人面,看起來詭異異常,帶著一種妖冶的美麗。

這些蝴蝶在風中翻飛,天地間都是那種繚繞的香氣盤旋在鼻尖,久久不散。有蝴蝶停留在落滿雪的枯枝之上,重重疊疊,像是瞬間盛放了一樹的鳳凰花。雎瓷睜大眼瞳看著,仿佛間,居然看到了那個已經死去的男子微笑著向她走來,他的身影虛淡而飄渺。指尖停留著一只妖紅的蝶。

“別哭......”他的聲音穿透陰陽的隔阻停留在她的耳畔,雎瓷睜大眼瞳,淚水卻止不住的滑落下來。那個虛淡的人影慢慢的向她走來,所過之處蝴蝶紛紛避讓開來,遠遠看去,像是枯枝上都綻放了艷紅的花,像是一場盛大的蝴蝶葬禮。

而那個死去的少年一身素凈雅致的白衣,衣袂和袖口都繡有繁覆的重瓣菊花,容顏好看的讓人吃驚,可是那一雙眼瞳裏褪去了黑亮和純凈的色澤,轉化為濃郁的深紅,像是那些蝴蝶的翅膀,又像是血色染就一般。一眼看去,涼薄和溫柔在其中糾纏,辨不清楚真心假意的模樣。

他虛無的手指撫摸過雎瓷的側臉,似乎是想要拂去那滴掙脫眼眶束縛的眼淚。可是仿佛被某種莫名的力量阻礙,他的手指居然被生生偏離的方向,虛淡的聲音隨著風而消散開來,只有那些蝴蝶依舊翩躚來去,像是做一場無聲的告別。

“蘇遺!蘇遺!”

雎瓷睜大眼瞳,可是卻再也看不見那個少年的身影,仿佛他的出現只是一場虛妄的幻覺。那些蝴蝶在她身周圍攏,一張張骷髏人面的聚攏,上面空洞洞的眼眶裏像是蘊藏著欲說還休的故事一般。正無聲的看著雎瓷。

貓滿小心翼翼的蹭過來,伸出舌頭舔舐雎瓷的手腕,它的耳朵尖上還有未曾融化的雪,涼意從肌膚一直觸碰到心底深處。雎瓷張了張口,卻發出一聲無用的哽咽,這一次,她終於相信了那個守護著她的少年,的的確確是死去了。

良久之後,淚水在北風中凝結成細細鹹澀的冰,雎瓷站起身來,看著遠遠的山巒起伏跌宕,天際是濃郁的化不開的蒼藍色澤。終於轉身離去,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在身後拉住她的手,也沒有人可以站在她身前,微笑著說只要再原地等我就可以了。

失去的,是不是還會有機會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悲催的決定,我一定要再完結之後徹底把文章修改一下

握拳~

第二十九序

這一段前塵往事,如同被層雲迷霧籠罩後的山水畫卷,墨跡淋漓卻被掩藏在幕後。留下來的疑團也只有一個,雎瓷到底同妖王做出了什麽樣的抉擇。妖界有消息靈通的妖怪紛紛猜測過幾次,眼看著時光流轉過數個春秋歲月。冬雪飄零轉換成夏花絢爛,隨即又被層層疊疊火紅色的楓葉遮住視線。那個昔日在妖王身前倔強揚起頭來說我不後悔的少女褪去了青澀和稚嫩,眉眼冷淡,那一襲素色的衣衫再也不曾見她穿過,仿佛都隨著那些翩飛過荒野的蝴蝶盡數埋葬起來。

相反,她喜著七彩霓裳,手中持一柄玉骨描金團扇,貓滿終於學會了化形,他化出人形的時候,是個清秀幹凈的少年。笑起來會帶著一點靦腆和羞澀,如同拂過山澗的清風,不曾沾染任何汙垢。貓妖化形向來都帶著狡黠的氣質,可是貓滿不同,他的眼瞳是淺淡的琥珀色澤,微笑起來的時候,琥珀裏會漾開點點漣漪。

時光翻轉過十年,那一日春光漸暖,柳絮飛過木質回廊,像是一場浩大的飄雪。懸掛在窗畔的瓷質風鈴在風中旋轉,上面淺青色的蓮花是個即將盛放的內斂模樣,聲音清脆,暗合著莫名的曲調。妖王難得好心情的抱著自己光滑柔順而且蓬松的大尾巴靠在日光下曬太陽,雪白的皮毛被風吹開,像是一簇盛開的蘆葦花。

雎瓷來到的時候,正好看見層層紗幔之後陽光細碎,影影綽綽露出一個影子來。就算是妖王的宮殿建造奢華,可是這個偏殿采用的是木質結構。一年兩年還湊合,可是妖王歷經千年風霜,這個大殿最起碼也過了三五百年,未免有些年久失修。昨夜才下過一場雨,雖然妖王用法力護持,可是今晨撤去妖力,雖然大殿保存完好,可是屋檐上還殘留著未幹的雨水。

妖王閉著眼瞳,正享受著溫暖幹爽的陽光,不成想鼻尖一涼,竟是從大殿上方滴下來一滴水。他皺皺鼻子,雪白的大尾巴靈巧的拂過鼻尖,幹爽的皮毛瞬間把那滴水吸走。

過不了多時,又滴下來一滴。

再皺鼻,尾巴繼續擦幹凈。

等了片刻,繼續滴。

沒關系,尾巴翻卷,擦去。

結果等到雎瓷來到大殿的時候,就看到了自家妖王大人正抱著尾巴委委屈屈的皺著鼻子,平時瞳孔裏妖異的神色盡數褪去,眼瞳呈現出一種水晶般澄澈透明的淺紫色澤。看起來無害而純澈。雎瓷被這幅景象驚訝了半天,在她印象中妖王永遠是那個華服的消瘦少年,眼瞳裏都是冷淡妖異的光,擡指就可以翻天覆地的狠戾角色。就像是在鐵灰色天空下荼蘼的櫻花,孤單而冷傲,是一種無法比擬的風骨。

可是現在,這個在溫暖陽光下抱著雪白蓬松的大尾巴,委委屈屈縮成一團的家夥,真的是妖王嗎?看到雎瓷的時候,妖王的眼瞳裏閃過欣喜的光芒,他松開抱住尾巴的手,指了指屋檐,語聲雖然還是以往的平淡無波,可是雎瓷怎麽都感覺裏面有著軟糯糯的抱怨意味:“漏水。”

妖王都說到這個份上,雎瓷再怎麽蠢笨也會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何況雎瓷是個聰明的夢妖,於是沒辦法只好出去找了一些木頭,幻化了個梯子上去叮叮當當一陣亂砸。等到修好了也過了大半個時辰,雎瓷從梯子上下來之後,妖王也站起身來,顯然是很享受這樣的天氣同溫暖的陽光,不但是尾巴,連頭頂上都長出一對萌萌的耳朵來。他打量著雎瓷,銀質蝶面下看不清楚表情,可是唇角的確是上揚著微笑:“不錯啊。”

雎瓷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是要跪拜還是要謙虛一下,只好點點頭。妖王卻也不答話,只是看著夢妖那一雙剔透冷淡的眼,那一雙眼裏仿佛籠罩著層層雲霧,看不透徹卻很澄澈。他看了半晌,笑道:“原來已經十年了。



“十年前,你曾經跪拜在這裏,我讓你做出一個抉擇。十年後的今天,是我讓你的抉擇實現的那天,有些事情越是沈澱越是精彩,有些人越是疏遠越是深刻。雎瓷,這十年,你有沒有過後悔?”

“啊,對不起,我忘記了。”妖王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頭頂上顯出的耳朵,柔順的黑發沿著脖頸滑落,像是一道純墨色的瀑布。只是那雙眼瞳的淺紫漸漸轉深,濃郁的像是聚攏了兩方小小的世界:“這個話題其實已經被重覆過很多次了......”

雎瓷揚起頭來,不同於少女時期的稚嫩,她的側臉冷淡而弧線美麗,一襲七彩霓裳看起來絢爛,穿在她身上只覺得素凈寡淡。就像是皚皚白雪落在她眉間,帶來一瞬間的微冷。她微微瞇起眼瞳,肩頭上的貓滿懼怕的縮成圓滾滾的一團。

她說:“那麽現在,妖王是不是要實現我當初的抉擇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過往卷完~本文開始進入完結倒計時~

第三十序

五月,夏日綿長。湖堤邊的柳絮飄飛過粼粼晃動的水光,錦鯉搖著尾鰭在亭亭盛放的蓮花下嬉戲。庭院中碧色的藤蔓開始層層攀爬,葉下打了花苞,也不曉得會開出什麽樣的花。有風拂過的時候枝葉搖擺,像是一彎搖曳的碧色波浪。似乎是昨夜的雨下的太大,彩衣的女子從房間中拿出油紙傘來,撐開放在陽光下晾曬。上面墨色翻卷繪一副錦繡山水,其中扁舟一葉蕩漾,看起來極是傳神。

貓滿著一襲青衣,清秀容顏上是略帶著靦腆羞澀的笑意。然而此刻他卻有些難以掩飾的不安:“主人,您當真要幫助那個叫蘇遺的魔魘嗎?我總是感覺,他有些......”

黑貓通靈,更何況貓滿又是能化成人形有了百年修為的妖怪,天生能夠溝通陰陽。它能清晰的辨識出來蘇遺身上那種繚繞著鮮血和殺戮的死亡氣息,帶著讓人無法逃避的宿命感覺。更何況,它總感覺,蘇遺這個人,它似乎在哪裏見過。不但是見過,而且還曾經留下過很深刻的印象。

可是它居然記不起來了。

更要命的是,它對蘇遺有著近乎本能的懼怕,每每看到就不寒而栗。這種感覺實在是難受極了,可是偏偏自己的主人還答應了這位的要求,要幫助蘇遺用夢境來安撫著身體裏那些猙獰的軍魂。

雎瓷淡然看過來,信手拈起一朵飄落的月桂,笑意層層疊疊的綻放在眼底:“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說完看了看手指間的白色黃蕊的花朵,嘆息:“你看,這月桂開的當真不錯,若是能摘下來做碗桂花粥,怕是也不錯。要不然......”

貓滿的冷汗瞬間下來:“主人的能力怎麽會出錯呢?貓滿當然是相信主人的。”

雎瓷收回手來,點點頭,正在這時,聽到了門環扣動的聲音,響三聲頓了頓。貓滿急忙竄過去開門,院門打開,只見白衣的少女正站在門外等候,清麗容顏上笑意柔和,恰似吹拂過柳梢枝頭的春風:“前日遇雨,多蒙雎瓷姑娘借宿,今日特來登門拜謝。”

貓滿看見封錦便想起來那條清蒸河魚連著自己被雎瓷踩了一腳的尾巴尖。頓時有些不滿和別扭情緒,它剛要拒絕,卻聽得身後腳步聲輕微,雎瓷緩步行來,手中還是那柄玉骨描金折扇,腕骨從袖中露出來一寸,白皙的恍如透明。她唇角微微勾起:“封錦姑娘客氣,不如便請入內小坐片刻如何?”

她這般清清淡淡的問來,語氣隨意不帶半分勉強,可是不知為何,封錦卻覺得這樣的語氣很是熟悉。就像是幼年時曾經失去過的一段記憶在心頭翻湧所帶來的感覺,透著薄薄的迷霧,依稀有個人用著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著什麽,桌案上蠟燭燃燒,在銅鏡中映照出跳躍的火光。

鬼使神差一般,封錦點點頭,看著雎瓷很自然的同她一起並肩前行。來到前日停留過的大堂上,有侍女安靜的奉上香茗,隨即換過博山爐中的香,香氣清雅平和。角落中擺放著粗瓷花瓶,裏面斜斜插著幾枝桃花。封錦捧著茶盞,熱氣氤氳裊娜,那茶葉形狀似一顆顆小圓球,可是在水中慢慢舒展,帶著清新的碧意,入口別是一番意境。

封錦淺淺啜飲,按照常理她本不會對陌生人如此親近,可是那種奇特的感覺在心口蔓延,就算是記不起具體內容,可是身體也會很本能的遵守那些早已經嫻熟的細節。她淺淺垂眸,長長的羽睫低垂,在白皙如瓷的肌膚上投下朦朧淡色的陰影,讓少女無憂無慮的笑顏多了幾分難以掩飾的哀愁。

雎瓷身為夢妖,在夢境中游走的多了,對人的情緒也是很容易知曉。更何況封錦也不是擅長掩飾的人。自然而然一眼便看出來,她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擊,那是她慣常的動作。眼瞳裏流轉著不動聲色的光:“封錦可是有心事?”

封錦擡起頭來,唇微動似乎是要解釋,可是終究還是頹然放棄。只是默然點點頭:“是啊。”

雎瓷擡眸看去,那些侍從都無聲的退下去。她手指轉動著茶盞,剔透的眼瞳裏像是有飄渺的雲霧流轉變幻:“或許你可以告訴我,雖然無法幫上什麽忙,但是作為一個傾聽者,我相信我還是很合格的。”

似乎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了什麽值得信任的事物,封錦點點頭,少女低垂著頭,帶著些許羞赧和不解:“我......晉寧表哥回來了,我很高興,可是......”封錦偏著頭,帶著不解和疑惑:“為什麽,我卻感覺到晉寧表哥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呢?”

之前的晉寧是溫潤柔和,不待一絲一毫的鋒芒,他會在月下吹笛,夜風拂過他的衣袂發鬢,恰似詩篇中禦風的仙人。可是現在卻不同,同樣一身素寡的白衣,卻帶著艷烈如火的氣息,像是一場荼蘼花事所帶來的感覺。在最好的年華肆意絢爛盛放,帶著近乎頹廢氣息的美麗。

作者有話要說: 才發現,明明短暫的一個小故事,被我寫的各種糾結纏繞........

第三十一序

貓滿瞇了瞇琥珀色的眼瞳,它和雎瓷自然知道這其中是怎麽一回事情。但是對於封錦而言,不管是魔魘還是蝴蝶蠱,都是遙不可及而且不能夠被知曉的事情。更何況就算是要告訴封錦,那麽怎麽開口說也是一個問題,難道要告訴封錦,你喜歡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其實也沒有死的很徹底,因為他的身體還是活著的。當然裏面的靈魂被換了一下,現在居住在你青梅竹馬身體裏面的是一只魔魘,外加上一堆紅艷艷骷髏面的蝴蝶.......估計說完封錦就會跑去請大夫了。

雎瓷常年穿梭在夢境和現實之中,夢境中驚濤駭浪山崩地裂都見識過了,人心繁雜詭譎在夢中體現的非常全面。對現實中這些事情處理的便游刃有餘了。何況封錦是個從骨子裏透出江南韻味的少女,涉世未深,其實不管是想要安慰或者欺騙,都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因此便垂著眼眸吹了吹茶盞中的浮沫,慢悠悠的飲一口,安撫道:“怎麽會呢?晉寧將軍出征三年,戰場上殺戮陰謀見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會和之前有些不同的。”

封錦卻難得固執的搖搖頭,蹙眉道:“不是的,我知道晉寧表哥在戰場上歷經殺戮,性情自然會發生變化。可是.....不至於連習慣都改變吧?”

那一日凱旋號角響徹京都,她欣喜的站在人群中,看著那個少年白馬金鞍,鳳眸微微上挑,是染盡風流而略顯涼薄的弧線。他在旌旗和身著甲胄的士卒中攏著韁繩緩緩行來,陽光映射入他的眼瞳,裏面流轉著暗紅的色澤,可是臉上笑容卻是溫和。

暗紅。

那種紅色仿佛是幹涸的血跡帶著雕零的死亡氣息,同記憶中那雙溫潤如玉轉動間都是清澈笑意的墨色眼瞳殊不相同。

可是驚喜之下的她還是選擇性忽視那些細微的異常,可是後來,當他來到府宅門口,看見了自己的父親同封釋,卻並沒有看到親人的喜悅。

“父親。”他如是說道,優雅而淡然,看著站立在一旁難掩喜悅的封錦,笑意繚繞在唇畔,是個從容而疏離的弧度:“封錦妹妹,幾年不見,真是越發好看了。”

她惶然後退一步,心中驚怔層層翻湧上來,不對,不對,有什麽地方不對。她從來不曾聽過晉寧如此稱呼她,晉寧會親昵的叫她妹妹,柳下定情之後,他便一直喚她小錦兒,從來也不曾如此生疏的喚她一聲,封錦妹妹。

雎瓷表情不變,她看著窗外的郁郁藤蘿在薄如蟬翼的窗紗上投下淺碧色的影子,蟬鳴如初,透出寂靜的喧囂。而眼前的白衣少女蹙著眉,臉上是無法抹去的憂慮氣息。那本不是她應該擔當的事情,可是命運流轉宿命交錯,時光割裂開一道深深的刀痕,將過去和現在斬斷的徹底。有些事情,終於在幾次輪回中到了面對的時候,甚至不肯留下一個讓人喘息的機會。

斟酌片刻,雎瓷淡然開口,她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帶著種讓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氣息:“畢竟軍中也不必京都,習慣有變化也是難免的不是嗎?或許過段時間適應過來便恢覆了。”

“是......這樣嗎?”封錦有些猶豫的模樣,再擡起頭來的時候便是明媚的笑顏:“這麽說來果然是我想的太多了啊,不知道雎瓷相不相信天意呢?”

她忽然問了這麽一句,雎瓷淡笑著搖頭,剔透眼瞳中眸光聚散流轉:“天意這種東西,實在是太虛無了。如果想要知曉,就需要費心猜測,可是猜測出來的結果也不一定是對的。與其這樣,不如不去想它,自己去尋找答案。”

封錦微笑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頰邊有個小小的梨渦,看起來極是柔和:“可是我信,自從在寺院中搖出那支簽子,我就開始相信了。是天意讓我遇到雎瓷,而我也想要讓雎瓷成為我的朋友。所以我選擇相信天意。”

她從袖中取出一支木質簽,遞給雎瓷。雎瓷緩緩伸出手來接過,觸手是原木細膩的紋路,上面雕刻著簡潔流暢的雲紋,三兩朵閑適淡然,而上面寫著兩行小字:“夢裏不知身是客,流落雲深不知處。”

那是雎瓷閑來無聊隨手寫下的簽子,然後丟到佛殿中被封錦搖出,看來冥冥之中果然有緣分的存在。將那些被丟棄在時光洪流中消散的友誼重新連接起來,將那些掩蓋住過去光芒的苔痕一一擦拭的幹凈,斷裂的紋路細心修補。這一次沒有了記憶的隔阻和人同妖類的約束,她終於再次對著那只陪伴她度過五年時光的夢妖微笑起來,褪去了稚嫩和青澀,眼瞳晶亮。

你看,我們之間所失去的只不過是一段記憶而已,這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如果只依靠記憶才能把彼此記住的牢固,那並不叫做真正的友情,那是不過是對過去的眷戀而已。就算是沒有昨天,今天也一樣會成為我們相識的日子。

雎瓷同樣微笑起來,夢妖一向冷淡的面容上浮現出淺淺的笑意:“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我也相信所謂的天意。”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到期末考試,我就會發現我其實還有好多作業沒做好多書沒看好多習題不會呢.........

第三十二序

天意什麽的暫且不論,主要是想要仔細論述一下也無從論起。如果雎瓷和封錦二人有那個耐心和精力或許還能探討片刻,但是這兩個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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