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處，虺文忠和李元芳的對決還在進行。

雨絲不斷飄落，細小而綿密，時間長了足以濕透衣衫。李元芳的衣服現下緊緊地貼在身上，那冰冷黏濕從衣衫一直滲到了心裏。

李元芳想要用長劍黏住虺文忠的刀勢，然而他卻發現以快打慢並不能對付虺文忠，反而自己受他牽制，不由得以快對應虺文忠的快招。兩人動作快速至極，有時刀劍的撞擊聲集中密集，上一次的鳴聲尚未止息便緊接著下一次的撞擊，聽起來像是一聲綿長的撞擊，實際上卻是數聲碰撞連接在一起交織出的聲響。李元芳一向速度夠快，但現在卻覺有些微微的力不從心。對面的虺文忠武功本是輕靈一路，此時身隨刀走，招式綿綿而出，令人眩目。

其實虺文忠的心中也並不輕松。他是蛇靈第一殺手，武功以速度，變化見長，多年來難遇敵手。而李元芳竟能接住他的所有攻勢，還能遞出招去給予還擊，實在是他平生罕見。並且李元芳攻勢嚴密，出劍沈重，自己的手腕已經隱隱發酸。

兩個人都暗暗心驚然而手上招式未曾放緩，都在等著一個機會，一個破綻。

雙方平分秋色時，只能等待對方的破綻。高手對決，哪怕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敗局。

而虺文忠的招式中終於出現了破綻——左肋防守的空缺。

這不是疏忽。這等到的破綻，是敵方力量的消磨，是自己堅持了數百招之後終於等到的機會，雖然微小，但是，足矣！

幽蘭毫不猶豫地向左肋刺去，時機把握得精妙至極，出劍時隱隱攜帶了風雷之聲，將周圍的雨滴吹散開去。這是賭上了所有勝算的一劍。是最後一擊，只能勝！

但他沒有料到，這其實是虺文忠故意洩露的一個破綻。虺文忠看似已經招式用老的刀突然靈活地從右手畫了個弧度，飛到了等候著它的左手中。左手立刻砍向李元芳的右臂。

毫無疑問，我輸了。李元芳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捏住。

在自己劍尖觸及到他的身體之前，自己的右臂便會被砍下，同劍一起離開自己的身體。

“大人，元芳已盡力。”那一刻他微閉了眼，心頭劃過這樣一句話。

預想中的痛感並沒到達肩部，反而是右手感受到了熟悉的血肉撕裂之感。雪亮的刀鋒在肩部一觸即止，但幽蘭劍卻借著餘勢刺入了虺文忠的胸膛。李元芳下意識地還劍入鞘，看著白衣被大片鮮血浸染，看著眼前的身軀向後倒去，看著他手中的刀鏘然落地，突然註意到了他手中的刀竟然沒有開刃。

憑借一把未開刃的刀和自己拆了數百招後又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勝利——以死亡為代價。他到底，是想幹什麽？

“你……” 李元芳單膝跪在虺文忠身側，嘴唇顫抖發問：“你……為什麽……”

“這個……男子用藍色表示，女子……是用紅色……”虺文忠勉強把手伸入懷裏，顫抖著拿出了銅盤。

李元芳伸手接過銅盤，一時心緒難平，竟沒有急著去看銅盤而是追問著：“為什麽？”

“為什麽……”虺文忠自嘲地笑笑，“像我這樣的壞人，偶爾有心血來潮的一天……也是可能的吧……”

那一瞬間，李元芳透過斜斜雨絲，突然看清楚了虺文忠的面容。揚著寂寞笑容的嘴角，和那雙眸子裏透出的平靜到空無一物的光。

生無所歡的淡淡微光。

“你能做到的，我做不到啊。”一絲鮮血緩緩從嘴角流出，虺文忠慢慢合上眼睛。

視線漸漸模糊，虺文忠覺得自己逐漸滑入黑暗，隱隱約約中似乎聽到李元芳說了句：“是你贏了。”

贏了……麽。

閉上眼時老主人的臉出現在眼前。猙獰的，不可置信的，痛苦的……然而之前呢？信任的，和藹的，慈愛的……不同的面孔卻偏偏長在一個人身上，那麽自己一直看著的，有多少出於真心，有多少出於假意？

從一開始，從自己背負了國仇家恨開始，從被老主人收養開始，從參與了計劃開始……自己沒有家了，蛇靈就是唯一的家吧，但是哪個家裏會出現如此的爾虞我詐？這麽多的欺騙和謊言？連老主人都不能相信，那麽，自己的信念呢？自己的努力呢？是不是只是報仇的工具，僅此而已呢？

看著代表袁天罡，小梅小鳳的小小數字就這樣消失，其他的光點也逐漸減少，目標，想守護的人就這樣和光點般一點點消失，突然就有了一種生無可歡的寂寥。

自己一直篤信的，渴望的，然而無法擁有。既然如此倒不如成全別人，自己想起來，也會稍稍溫暖一些。

李元芳，你不知道我其實多麽羨慕你。

在心裏喃喃說完這句話，虺文忠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細碎的雨幕籠罩了天地，還帶著身體溫熱的銅盤上附著了一層水珠，有一個藍色的亮點剛剛從上面黯去。李元芳用袖子拭去水珠，看著閃亮著的藍色“十八”孤零零地閃爍，再看著雨水匯成水珠從虺文忠的臉上流下，其中有一滴緩緩從眼角滑過。

死亡者：

男子九號：虺文忠

殘餘人數：8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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