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島傳音已經結束，窒息般的壓迫感仍在持續，直到李元芳開口說話。

“是你殺了小清。”

平淡的陳述，卻在結尾時隱隱帶了點不確定的意味，像是在希望對方反駁。然而如燕並未開口，只是靜靜地蒼白了一張臉。

“小清救了我，你卻殺了她。”李元芳的臉色不見改變，卻在下一刻突然扭曲成憤怒的形狀：“你殺了她，是不是！”

“是又怎樣 ！”如燕強硬回答。

風起，一張葉子自二人面前劃過，遮住了如燕目中強行逼回的一點瑩然，也遮住了李元芳目中的一道凝重的悲傷和憐惜。

那瑩然那凝重都是一閃而過。葉落地，如燕已逼回目中那點閃爍。

“是我殺了她又怎樣呢？我殺了她們姐妹又怎樣呢？游戲的規則不就是殺人嗎？就算是我不殺她，也會有別人殺她。莫非你覺得，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會是她麽？”她揚眉，她冷笑，雲姑的血在她的衣上開出淒艷的花。“李大將軍，你是想替她向我這個禽獸報仇麽？”

“你——”

“你什麽？”如燕語氣中帶著幾分怨懟，“ 不錯，我不如她純潔，不如她善良，我冷酷惡毒……你幹嘛這樣看著我？我可從沒騙過你說我是個好人！”

樹上的黃葉在風的吹動下簌簌而落，如燕一身白衣立在繽紛落葉中，嘴角揚起一個淒艷的弧度：“李元芳，你要為她報仇，是不是？”

衣角微揚，恍若謫仙，突然便讓李元芳回憶起初見的那個晚上，回憶起那個像是為了賭氣而悄悄跟在自己身後的那位大小姐。彼時，有過懷疑，有過提防，然而性命攸關時說出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如燕一直和我在一起……”。那一次，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向大人說謊？

“你這個大棒槌！”

——她曾這麽嬌嗔。

“什麽私心？”

——她曾小心翼翼明知故問。

“我和你，就已經是我們了。”

——聽到這句話時，自己心底滿是欣喜。

“你是不相信我呢，還是在關心我？”

——“就算是關心吧。”自己無奈語氣中帶著寵溺。

“元芳！元芳！”

——自己假裝受傷被擡到蛇靈總部時，她曾撕心裂肺喊得自己心口抽痛。

“別管我，快殺了她！”

——看到被肖清芳劫持的如燕時，李元芳棄刀，向自己認了輸。

李元芳的雙眸在那一刻露出了失神的溫柔。目光似是聚焦在如燕身上，卻又不是像在看她，而是看到了一幕幕溫柔的回憶。如燕瞧在眼裏傷心欲絕，以為他是回憶起小清，卻不知這一刻，李元芳的腦海中滿是他與她的曾經。回憶鋪天蓋地湧來，搖曳成李元芳眼中一層層溫柔的波光，卻又在下一刻凝成殘酷的冷硬：“我不會為她報仇，但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轉身離去，李元芳其實心中明白：讓他說出這句話的不是小清，而是大人。若是不立刻離開，只怕自己會抑制不住滿腔的憐惜，將面前的這個女子攬進懷裏。

他一直在擔心她，渴望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擔心著在這個規則殘酷的島上，她會遇到怎樣的危險。

然而他又不敢見她。因為，他只能選擇保全一個人。

既然如此，若不在現在選擇離開，那麽必會面對更殘酷的分離。那麽，你教我如何忍心看你血殷黃沙，你叫我如何忍心看你香消玉殞？我又能如何親口對你說：我選擇，放棄你？

雖明知二人相伴會更加安全，也明知二人一同尋找大人會有更大的勝算，卻終究是向那份淩遲般的心痛妥協，不想看到最後的悲劇。就像那年對狄如燕的身份有過懷疑，但也終究向心中莫名的情緒妥協，第一次向大人撒了謊。狄如燕啊狄如燕，也只有你，能讓我做到這樣吧？

我救大人，我與你同死。

黃泉路上相見時，你就再抽我一個耳光吧。這次，我絕不躲閃。

這般狠狠一咬牙，李元芳一步步走出如燕視線，再未回首。

於是，他也沒有看到身後流著淚，向他遙遙伸出手去，卻又用另一只手捂著嘴，阻止自己喊出他名字的的如燕。

她曾是冷酷無情的殺手，但也只是曾經。

狄府的溫暖，足以將她胸中的寒冰化作一灣春水。但這樣的規則實在太過殘酷。最終，只能留下一人。

自己想留下叔父，留下元芳。她亦知元芳那樣的人，一定會選擇保全大人。

那麽，你既要叔父留下，又要小清不死，可能麽？這可能麽？

如此關頭，元芳，你還是太容易被束縛住手腳了。

你可知，剛剛，我隱藏在一棵樹上，看著錦娘倉惶著臉從樹下走過，耳邊回蕩著她一聲聲的“如燕姐”，卻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跳下樹去，出現在自己曾想要竭力保護的少女面前。

雙手上的鮮血粘膩再也洗不幹凈，在這個地獄般的小島上也便再也不會期許救贖。帶上冷酷的面具，小心遮掩起心中的那點溫暖。狄如燕做事，只為自己的心。

只是，雖是我刻意逼你離開，但還是想在心中怨一句：元芳，你還是不懂我啊。

願你安好的希冀與這一點小小的埋怨，化成星星點點的光芒從女子眼中墜下，朝著那挺拔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如燕哭得渾身顫抖而又因刻意的壓抑而靜默無聲。

再哭這一次，再軟弱這一次，然後仍是執刀的修羅，冷酷無情。

殘餘人數：23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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