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銀盤灑下光輝，照在甲四區這片開闊的臨海空地上。

“父親！”默啜看著從對面密林中走出的兩手空空，僅背著一個包裹的父親，驚訝地叫了一聲。

四目相對，一時間，四下寂靜，只能聽到幾聲低低的蟲鳴和岸邊的濤聲。

“默啜。”吉利可汗先開口道：“你還好吧。”

“我沒事，我在這裏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父親。”默啜緊跑幾步握住父親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父親也沒有事吧？”

吉利可汗心中一暖。自己這個兒子，平日總是在與大周是和還是戰的問題上與自己爭執，鬧得不歡而散。平日聽自己教訓時也總是輕哼一聲表示不滿。但到底還是個孩子麽，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依賴自己。

兒子手心傳來的熱度驅散了心頭一直縈繞的寒意，這讓吉利可汗想起了曾經，默啜也是這麽牽著他的手走在草原上。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他不由想伸出一只手來拍拍兒子的頭，但還是忍住了。畢竟，兒子已經這麽大了。

“父親！”默啜松開了手，笑容中帶著依賴：“父親是要到哪裏去？”

“我想，甲二，甲三區皆是密林，夜間可能會難以察覺鄰近的危險。乙三區是一片水澤，乙四區醜時便會成為禁區，而甲五區則易於隱藏。不如我們便先到甲五區避一避？”

“父親英明。”默啜點頭笑道，左手向前一指：“看，孩兒覺得那裏便很是適合隱藏。”

吉利可汗在朦朧夜色中舉目望去，突覺腹部一痛。左前方的孩子回過頭來，目光中哪還有半點溫順的模樣？眼中狠厲之光閃爍，分明是一頭急於撕咬獵物的餓狼。吉利可汗顫抖了一下，向下看去，兒子手中分明握著一把短刀，要自下而上地貫穿柔軟的腹部。

然而，默啜還未出聲獰笑，眸中的猙獰便化為了驚懼。吉利可汗左手握住短刀刀柄的同時，右手迅速擡起又向下拍去，默啜的右臂登時在肩關處脫了臼。同時左手奪下短刀飛速向上掠去，架上了默啜的脖子。下一個瞬間，左手的刀柄換到了右手中，左掌再一次猛擊，將默啜的左臂也卸了下來。默啜痛哼一聲，向後一退，吉利可汗隨著向前邁了一步，雪亮刀刃仍不離默啜的脖頸。

“為什麽。”吉利可汗低低問道：“為什麽。”語氣中卻全無疑問，更像是一聲低沈的嘆息。

“游戲規則如此，”默啜冷聲道：“誰殺了誰都無可厚非。我只是沒料到：你竟然分到了軟甲！”

吉利可汗咬牙道：“孽畜！”

默啜冷哼道：“本來我也不想殺你，但誰讓我第一個遇見的就是你呢？父親大人，你還是快些動手吧，不要在這裏惺惺作態。”

吉利可汗盯著兒子的眼睛。沒有親情，沒有愧疚，像是兩點陰冷的鬼火。握刀的手還是很穩。用鮮血鞏固政權的人總會有常人難以比肩的理智與絕斷。更何況他的王位旁還灑有親人的鮮血。那情分早被彼此斬斷 。無從怨懟，也不需後悔。

溫熱的血濺上華貴的白衫，宛若盛開的曼莎珠華。吉利可汗後退幾步，死盯著那具溫熱的屍體。

“吉利可汗！”有人一邊奔跑一邊低喚。吉利可汗僵硬擡頭，看到曾泰氣喘籲籲地奔來，用袖子抹了把汗。“可汗……”書生打扮的曾泰看到倒在地上的屍身，不由後退了一步，失色道：“這是……”

吉利可汗這才發現月亮被陰雲遮了大半，曾泰應是沒看清默啜的面容，於是支吾道：“只不過是個偷襲的，我也不認識。曾大人一路跑來，可是有什麽急事？”

“喜事！”曾泰的臉在夜色中看不清晰，但語氣中的歡欣甚是明顯：“恩師找到了引出蠱蟲的方法，讓我和元芳兄來找人，盡早法引出蠱蟲，逃出島去。”看到吉利可汗狐疑的神色，曾泰趕快掏出一枚鐵指環：“恩師說，若是我見到了您，就給您看這個。”

吉利可汗接過指環，果然是自己贈與狄仁傑的那一枚。他一直是信任狄仁傑的，再說狄仁傑醫術之高妙，他也一向明白。更何況他剛剛痛失親子，心中煩亂，也沒有精力去細細推敲曾泰的話，便對曾泰說：“那便勞煩曾大人帶路了。”

曾泰拱手道：“陛下請隨我來。”

吉利可汗跟在曾泰的右後方，心中突然泛起了一股淒涼之意。若是曾泰早點到來，那默啜……正想著，突然腳下一軟，竟直直墜入了一個廢井中！

“沒想到這廢井收拾收拾，還是有點用的。”井邊曾泰探頭下望，笑得狠毒：“陛下還是及早與小殿下去團聚的好。”

“告訴我，這指環究竟是誰給你的！”吉利可汗厲聲喊道。

“這個麽？”曾泰低笑，然而臉上神色猖狂至極。然而話未說完，便見一團銀光從井中激射而出。曾泰暗道不好卻無力躲避，被那染紅了血的短刀紮中額頭，頓時沒了氣息。

“自作孽。”吉利可汗冷然道。雙腿撐住井壁，伸手摳住井壁的突起，嘗試以輕功躍出井去。然而這件事實在不易，在井中挪騰好幾番後，手指才終於搭上了井沿。剛欲用力將自己撐起，卻於此刻聽到了全島傳音：“醜時已到。”

這口廢井恰好在乙四區，是醜時的禁區！

身體內忽如萬蟻噬咬，痙攣的手松開了井沿。

死亡者：

男子二號：吉利可汗

男子十一號：默啜

男子十二號：曾泰

殘餘人數：29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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