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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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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橘色的夕陽光影裏泛著一絲金色的餘光。南城鱗次櫛比的商鋪都在門外點上了蠟燭,一盞盞紅燈籠照亮了青石板的街道。

宋瑾言穿著一身艷麗的紅衣,外罩淡紫色朧月衫,眉如劍,鬢似裁,濯濯如春月柳,軒軒如朝霞舉,側臉輪廓分明,五官妖冶風流,只是微垂的眼簾,濃黑的翹睫,都難以掩蓋他的疲憊之色。

他以一人之力,男子之身,男扮女裝的操持著宋家的家業,從早到晚奔波於各個商鋪之間,聽數十人輪番匯報宋家店鋪的近況,再翻閱五六個時辰的厚重的賬本,直到日暮時分才有片刻喘息的機會。如今他剛從店裏出來,耳膜還是哄哄作響的,鼻翼間似乎還能聞到墨汁的苦味。

其實每日都是如此的,他以為他早已習慣了,早已麻木了……但今天好像感覺特別的累。

他在看那些無聊的賬本的時候,眼前總會想起那畫著油彩的古怪花臉,眼睛瞪的像是葡萄一樣大,咧著嘴笑的帶了幾分稚氣又帶著幾分邪氣。

恍惚中那張古怪的大花臉和多年前杏花樹上,抱劍飲酒的少女的臉重合在一起,讓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一日來的疲憊似乎在那一瞬間一掃而空。

可是很快,他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她跳脫,自由,靈動的像是一只林中的雀鳥,但卻不是他宋瑾言的良配。

宋家是商賈世家,他宋瑾言肩負的是宋家百年的產業,如果他不繼續男扮女裝的維持生意,宋家的產業就會被族裏的旁姓瓜分,除非……除非他能尋到一個女子,有與他相匹配的財力,和能力,代替他將宋家的產業發展興盛。

想到這裏,宋瑾言又有些頭疼。

他爹爹居然動了心思,想把他許配給蘇二丫。

宋瑾言嘆了一口氣,蘇二丫以前是他的朋友,以後是他的對手,可是無論以前還是以後,他們兩個人之間,似乎都不可能生出男女之間的情愫。

大概是他們兩個,將對方看的太通透了吧!看的出對方的野心,欲望,陰謀,看的出對方的身不由己和言不由衷,這些黑暗的令人憎恨的東西,像是一團黑霧籠罩在他們周圍,所以他們才更喜歡那些溫暖的東西,比如說蘇二丫的容珩,和他心裏的那一只自由的雀鳥。

蘇二丫當上了蘇家的家主,過程只不過是潛移默化的暗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是蘇家的情況很覆雜,老祖宗的那一方面當然是支持蘇二丫的,暫且不提。蘇夫人按兵不動伺機以待,暗地裏使了不少絆子。蘇三姑娘倒是毫不含糊,直接和蘇二丫對著幹,但蘇三姑娘的勢力大多是墻頭草,其餘真正忠心耿耿的又草包居多,蘇二丫收拾起來反而沒那麽麻煩。

蘇二丫上任之後,處理的頭一件事,就是蘇家成衣店十六褶羅裙的“碎衣事件”。蘇家的信譽因為這次的事件,幾乎一敗塗地,蘇二丫倒是舍得,將店鋪裏的所有織花瑤光錦緞都拉到了城外的空上,當著寧遠城全城百姓的面,一把火燒了。

那可是數百匹的織花瑤光錦緞啊,就算是用殘餘的碎步做成肚兜、扇面、香囊至少也有個近萬兩的收入啊。

那一把火燒的轟轟烈烈,整個寧遠城都議論紛紛。

外人只當蘇家的大小姐果斷鐵腕,用這樣的方法將蘇家的聲譽挽回,雖然金錢上損失巨大,但效果無疑是很好的。但宋瑾言知道,蘇二丫這是法子……實在是高。聲譽挽回了,但金錢上她不僅不賠,反而賺了。

江南養蠶織錦,但每一年的量都有一個定數。這織花瑤光錦緞乃是綢緞中的上上品,只有少數幾個大綢緞莊才有存貨,而且存貨不多。

蘇二丫這樣大張旗鼓的燒了數百匹的織花瑤光錦緞,就像是敲鑼打鼓的告訴別人,這織花瑤光錦緞已經所剩不多了,世上萬物哪個不是物以稀為貴的,所以這織花瑤光錦緞的價格一路攀升,現如今的價格幾乎比一月前翻上一番。

旁人恐怕不知道,蘇二丫手上還有十車這樣的織花瑤光錦緞……

這十車的錦緞一脫手,蘇二丫就有了足以和蘇夫人一拼高下的家底。有錢了,自然就會有人,這個蘇家遲早會被蘇二丫一口一口的吃下。

跟在宋瑾言後面的小廝宋景和宋興對視了一眼,自家主子今日怎麽有些怪怪的,方才剛笑出聲,接著又皺了眉頭,這會又變得愁容滿面唉聲嘆氣的……

宋興小聲的說了一句:“主子,您是不是走錯方向了,回府的路是往右邊走啊……”

宋瑾言一擡頭,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在往‘甜不語’的方向走。他皺了皺眉,似乎自己也有一瞬間的迷茫和不解,眼眸裏像是蒙了一層霧氣,宛若月華般。

宋景瞧了瞧宋瑾言的臉色,瞪了宋興一眼,像是嫌他方才說的那句話太礙事一般。張口說道:“主子定然是看咱們老爺想吃桂花綠豆糕的點心了,才往甜不語拐一趟的,老爺要是知道主子這般孝順,定然會高興的。”

宋景所說的“老爺”,是宋瑾言的爹爹,蘇夫人的親生弟弟。宋瑾言怎會不知道,他爹爹哪裏真的想吃什麽點心,他那是巴望著自己多去甜不語幾趟,和蘇二丫親近親近。蘇二丫身後有蘇家的勢力財力,又新任家主利索的解決了信譽下降的問題,無疑是有能力的,若是能促成他和蘇二丫的婚事,宋家的產業和蘇家的產業合二為一,宋家和蘇家也親上加親,在爹爹看來,當然是再好不過的。

宋瑾言猶豫了一下,還是一言不發的往‘甜不語’的方向走去。

那個人……

應該暫時住在甜不語的店裏吧。

就當他是心血來潮想盡盡孝心,買一塊點心回去哄哄爹爹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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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路人中,有幾人的穿著引起了宋瑾言的註意。

那是一款,非常獨特的羅裙,用料似乎是蘇煙緞子,色澤由淺入深,多是煙粉,淺紫,水綠這樣的淺色,遠遠看去,像是氤氳著霧氣穿戴著煙雨似得,別有一番情趣。但是據宋瑾言所知,蘇煙緞子柔軟異常,難以形成這樣的裙型,像是花苞似得款款綻放,行而不亂,動而不散。

宋瑾言使了個顏色,叫宋興去問問那裙子在哪裏買的。

過了一會,宋興打探回來,說是蘇家的新款,這裙子代替十六褶羅裙成了蘇家成衣店的主打款式。

宋瑾言瞳孔微縮。蘇二丫總能做出讓她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蘇家出了新款的裙子,這消息竟然被蘇二丫瞞的密不透風,他宋瑾言竟然等有人穿出了門才知道。看來蘇二丫已經有了不少可用的人,而這些人也確實對她很忠心。

另外。這羅裙也設計的十分獨特,外面的料子應該是蘇煙緞子無疑,只是裏面還有一層材質稍硬的布料,將羅裙的形狀撐了起來,裏外兩層,搭配的巧奪天工。而且馬上進入初秋時節,人們也的確需要更厚實一點的裙子,蘇家推出這款新羅裙,巧妙的迎合了客人們的需求,用不了多久,蘇家的生意就會更勝從前。

宋瑾言略微停頓了一下,不過很快他的眉心又如桃花初開似得緩緩平展起來,眼角帶著一抹笑意。

有一個有趣的對手,似乎也不是一件讓人討厭的事情。

蘇家的生意因為之前的“碎衣”事件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雖然蘇二丫一步一步在挽回,但宋家依然具有明顯的優勢,她蘇二丫能開發新羅裙的款式,難道他宋家養的那群人都是吃幹飯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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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不語的客流高峰期是下午,這個時辰人就漸漸少了。司朗月和滿水坐在一張桌子上,吃著晚飯。趙小五如今榮升了副掌櫃,賬本什麽的都得由她過過眼,空閑的時間也比以前來的少,所以讓司朗月陪著滿水吃飯。

滿水雖然不像以前那麽怕生,但還是不愛理人。低著頭,垂著眼眉,安安靜靜的吞咽著點心。

司朗月的性子就不是坐的住的人,如今叫她跟這麽個悶葫蘆坐在一起,簡直要憋死她了。和滿水說話,他不理,搶他的點心,他淡定的再去廚房拿一盤……簡直是刀槍不入,再沒見過這麽沒趣了。

“餵小鬼,我認識你姐姐哦!”

司朗月伸手戳了戳滿水臉上的小酒窩,他這個地方長得和滿香尤其相似。

一直對司朗月不理不睬,采取忽略態度的滿水聞言擡起了頭。濕漉漉的一雙深黑色的眼眸,直直的看著司朗月。

宋瑾言剛進門,一眼就看到這一幕。

司朗月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伸手摸了一個面容秀氣的小小少年的臉頰,瑩瑩如玉的纖細手指與少年的面上的白皙肌膚相接,動作親昵又暧昧。

心中沒來由的就抽疼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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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翠園中。月色如水,夏蟲低鳴。蘇二丫和容珩相擁坐在院中,望著漫天的繁星。

其實對蘇二丫而言,無論星空多麽璀璨,在她眼裏都不如容珩一笑來的奪目。容珩的側臉,在這裊裊的月色中如同鍍上了一層光華,恬靜溫潤的宛如一塊美玉。

她這些日子接任了蘇家的家主,整天奔波於各個店鋪,調度著自己有限的資源去蠶食蘇家的勢力,勞心勞力的籌謀著。

在容珩身邊的時間,每天每天在縮短。所以每一刻都顯得如此珍貴。

“怎麽突然想起來要看月亮啊!”

蘇二丫的話語裏有幾分的幽怨。容珩身上的摔傷養了半月,好不容易好的差不多了,她本來計劃今天就把容珩壓倒吃幹抹凈的,誰成想,容珩居然心血來潮的拉著她看月亮。

宋瑾言的爹爹,最近到蘇府走動的頗為頻繁,蘇夫人也幾次提到了“宋瑾言其實是個男子”,言語之間,頗有撮合的意思。雖然她和老祖宗約定了三年,這三年內不納妾,沒有人會對容珩的地位產生威脅。但是宋瑾言所代表的的宋家的產業,實在太過誘人,萬一出了什麽岔子……

蘇二丫還是覺得,趁早生出來個小容珩小二丫,比較讓人放心。

“因為今天的月亮很圓啊……”

下個月的月亮會更圓。八月十五,似乎很快就要到了。蘇二丫猛然想到,莫非這幾日陪著容珩的時間越來越少,容珩害怕到八月十五的時候,她會不在他身邊。

蘇二丫將容珩摟得更緊了些。微微側過頭,將臉貼在容珩的臉上。

容珩拉著蘇二丫的手,輕輕的在她手心撓了撓,酥酥癢癢的逗得蘇二丫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做什麽啊!癢死了……”笑意像是揉碎了灑進蘇二丫水光瀲灩的杏核眼中,蘇二丫縮了縮手。

容珩含著笑說道:“阿盛教我的,說這樣,你會笑。”

蘇二丫咕嘟了一聲:“這小鬼。”

容珩是心疼蘇二丫,自從接任家主之後,蘇二丫就變得非常忙碌,雖然臉上也會笑,但他看得出,不是從前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蘇爾盛教他這個法子——撓手心,雖然顯得很幼稚,但是越是質樸就越是笑的真心。

蘇二丫攬著容珩的腰,兩個人貼著臉,仰望著星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容珩望著那浩瀚的星海,心中有一種難以言語的滿足感。好像又回到了曾經和蘇二丫相依為命的時候一樣,只有他們兩個人,彼此依偎。這融融的月光,像是一種奇妙的酒精,讓他沈淪,一瞬間海枯石爛一瞬間天荒地老。

過了一會,蘇二丫的腦袋落到了容珩的肩膀上。容珩側目看去,蘇二丫已經靠著他沈沈的睡去。眼角的疲憊都在此刻散去,安靜的睡顏像是一只乖巧的白貓。

容珩淡淡一笑,伸手將她整個人樓在懷裏。從蘇二丫的癡傻之癥治好之後,她就很少再他面前露出這樣的柔軟姿態,其實,他一直都在等待蘇二丫依靠他,像是一條疲憊的小船,返回溫暖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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