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場館的氣氛有些詭異…

齊翰被救護車拉走後, 節目錄制暫停，提前進入中場休息時段。

學校代表上前與節目組進行溝通，態度強硬地將方才無意間拍攝到的齊翰墜地的畫面全數刪除, 然後將參與節目錄制的學校內部人員, 特別是那群任性妄為的所謂學生帶走訓話。等再回來時, 那群‘學生’明顯有所收斂。

場館內, 學校內部人員和節目組工作人員涇渭分明地各自占據一側。

盛喜蓉作為娟姐助手，即便是休息時間也有事可忙，她接過同事遞來的報表朝不遠處的徐民生走去, 等他確認。

徐民生是一個時常顯得疲憊不堪的中年人，這時，他終於將寶貝攝影機放在一旁，靠坐在墻角，從煙盒裏摸出一支煙緩緩抽了起來。

盛喜蓉默默地走了過去，在他身旁蹲下，說：“徐哥, 這是室內場館, 禁止吸煙。”

徐民生伸手一指, 說：“這裏可以的。”

盛喜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本以為他是在指允許吸煙的指示牌，哪知他卻是指向對面湊在一堆吸煙的男人。

其中一小個子男人見徐民生拿手指自己，也不知是犯了什麽疑心病, 竟是隔著老遠用一雙三白眼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徐民生向來本分, 見此嚇的立即收回手, 本能地朝角落裏縮去。

盛喜蓉看不過去，說：“徐哥，別退了, 你後面就是墻能退到哪去？”

說罷，她上身微微前傾，湊近小聲道：“徐哥，你用不著怕他，他也沒多厲害。”

齊翰出事後，從學校代表震怒的臉色以及那些人隨後收斂的行為可以猜出——這些人都是失敗的實驗品，弱點十分明顯。

盛喜蓉用指甲就能幹倒齊翰，更何況比她高、比她壯的徐民生。

可徐民生卻沒將她的話聽進去，他楞楞地看著對面那群人，突然問：“小盛，你信命嗎？”

因為揮發在空氣中的香煙的味道，盛喜蓉朝旁邊挪了挪，離徐民生遠了點，再加上他聲音太輕，盛喜蓉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

“你說什麽？”她問。

徐民生沒理會她，自問自答道：“我信。”

不知道是劣質香煙刺鼻的緣故，還是近距離目睹進化者非人的身體素質，終日滯留在徐民生臉上的疲憊感驟然消失，

他的臉色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緋色來：

“這一切都是命。”

他轉頭，目光晦暗地看向盛喜蓉，下了一個結論：“我們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普通人。”

盛喜蓉沒作聲，只盯著他瞧。

徐民生很快又一搖頭，笑著嘆氣道：“不，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不是普通人。”

盛喜蓉想到她擁有的強大的免疫系統以及詭異的傷口愈合能力，臉色略微有些僵硬。徐哥這是…知道什麽了嗎？

“你是女人。”徐民生手指夾著香煙，說的十分認真：“而且還是一個年輕、健康的女人。”

說完，他才舉起香煙，十分斯文地吸了一口。

這是盛喜蓉加入娟姐組以來，徐民生和她說話最多的一次。

因為這種話她不止一次聽過，她也早清楚其中的含義，因此內心並無太大波動，只略有些抱怨地說：“就因為我是女人，所以才會被他們那樣欺負啊。”

她指站在對面的那群男人。

徐民生聞言訥訥點頭，說：“是哈，他們這樣是有些過分。”

“如果我是他們，我肯定不會這樣……”他有些艷羨地說道。

盛喜蓉聽了，心中莫名地不安，擡眸看去，只見徐民生又在看對面那群來路不正的男人…

在盛喜蓉和徐民生聊天的間隙，學校代表找到娟姐和節目組的幾個策劃人重新商議第一期游戲環節的錄制。

和娟姐等人相比，這人明顯對這期節目最終呈現的效果更為上心。

他也不知聽了誰的建議，竟是提出在游戲競技環節中加上女性角色，雖然齊翰受傷退場，但顯然，他無意間對盛喜蓉的舉動給這人提供了不少靈感。

“室內供暖充足，完全有條件穿裙子啊，雖然現在不比往年，但該有的行頭還是得有，漂亮姑娘嘛，誰不想看？”

“這個指甲啊，得剪一剪，要把我們的人臉抓花了，那就鬧笑話了。男人嘛，臉面最重要。”

“………”

“這個環節要重新策劃，參與表演的女性角色要漂亮，我覺得剛才那姑娘就不錯……”

娟姐面色難看地拒絕了學校代表想要盛喜蓉陪演的提議。

競技

游戲最少需要兩名女性角色，在場的女性就娟姐和盛喜蓉。學校代表誤以為陳娟是不想自己上場，信誓旦旦道：“陳小姐放心，您身份不一樣，我們即便缺人也不會讓你上，安東尼先生方才已經聯系人，那個女人很快就到。”

“只是節目錄制保密，伊甸園的人我們始終不放心，不好找太多那裏的人幫忙，而你的助手不一樣，是自己人——”

“她剛才受了驚嚇，身體不舒服，沒辦法配合你們的行動。”娟姐打斷道，聲音輕柔，態度卻十分堅決。

學校代表朝不遠處的盛喜蓉看去。

盛喜蓉抱膝縮在墻角，耷拉著腦袋，一頭黑發垂了下來，遮住她大半張臉。

盛喜蓉身體是否真的不舒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陳娟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

學校代表不想多事，心裏也覺得剛才齊翰的舉動是把這小姑娘給嚇著了，便也沒在堅持。

…

“你是在玩手機嗎？”徐民生聲音遲緩地問：“為什麽你的手機有信號？”

他似乎有些好奇。

“沒信號。”盛喜蓉搖頭，將方才偷拍的幾張照片存了下來，擡眸看徐民生：“徐哥，你覺不覺得這裏有些奇怪啊？”

徐民生搖頭。

盛喜蓉暗自嘆氣，卻也沒在說什麽。

下車後，她一直在忙，直到方才才有空打開手機，結果發現她好像進入了無人區，手機連一格信號也沒有。

這裏的信號被屏蔽了。

盛喜蓉正這般想著，突然見到孟青出現在場館內。她又換上了那身標志性的綠色旗袍，站在安東尼旁，皮膚白皙，十分誘人。

盛喜蓉看了兩眼，將手機踹回衣兜，起身朝娟姐走去。

她知道，休息時間已經結束了。

．

第一期節目錄制結束，一行人回到電視臺已是夜裏９點過。

經過一整天的錄制，拍攝的素材、得到的信息量十分龐雜，按照拍攝先導片的慣例，這時大家在簡單地用過晚飯後應該聚在一起開一個小型會議，將今天的東西簡單梳理一下。

但娟姐心情不好，讓大家將手上的東西保存好便將所有人都放了。

下午錄制時，因為安東尼的緣故，盛喜蓉還是被迫換上了

一身小西裝加緊身包臀裙的裝束上場。

兩個女人，一個穿旗袍一個著緊身包臀裙，拳腳施展不開，扭扭捏捏，錄制時旁邊圍觀的男人嬉笑聲不止，好不熱鬧。

期間，孟青面色不變，踩著８ｃｍ的高跟鞋也盡量保持優雅的儀態。

盛喜蓉受她影響，想著…反正現在沒法和這群人撕破臉，便也放寬心，只當旁邊圍觀的不是人，是一群忙著奏樂助興的癩□□。

當事人孟青和盛喜蓉臉皮厚、想的開，娟姐卻氣的不輕。

回程的路上，學校工作人員按照慣例給她的眼睛蒙上黑色綢帶和眼罩，她卻冷著臉把那人手重重拍開，東西扔到一旁。

氣氛立即僵持下來…

最終，是盛喜蓉走了過去，柔聲說了幾句，再親自幫她把眼罩重新戴上。

．

夜裏一回家，盛喜蓉來不及換鞋，背抵著入戶門將今天偷拍的幾張照片傳給葉開。

她有些緊張：

【能幫我查一下他們的身份嗎？】

【還有，我今天……】

第二條消息還未編輯完成，葉開的回覆已經發了過來：

【死刑犯或無期罪犯，身上最少都背了一條人命。】

短短一行字，盛喜蓉看了足足有兩分鐘。

最後，她將對話框裏未及發送的第二條消息一個字一個字刪除，想了想，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葉開顯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就是不清楚…他是否知曉那所學校的具體位置。

除此外，在公共安全管理局任職的安東尼作為節目咨詢顧問的身份出現，背後代表的意義非同小可。

．

和盛喜蓉的猜測相差無幾，葉開確實知道那所‘學校’的存在。

安楓的冬眠並不意味著‘新人類計劃’的落幕。

科研所和公共安全管理局甚至是內閣的某些人仍舊對‘新人類計劃’持有幻想。《新人類的誕生》節目就是為將‘新人類計劃’推至幕前作鋪墊。

．

兩周後，節目第一期剪輯完成，內部觀影反饋極好，盛喜蓉和孟青因此被要求繼續參與第二期的錄制。

第二期與第一期類似，對進化者的詳細介紹以及其中設計的人體學知識讓位於節目的娛樂性和給普通觀眾帶來的震撼

感。

參與節目制作的電視臺工作人員則是第一批受此影響的普通人。

《新人類的誕生》除去１０分鐘的先導片一共三期節目。如今類似的帶有娛樂性質的節目極少，為實現節目收益最大化，一般是分期播出。

但《新人類的誕生》不同，電視臺高層計劃等第三期節目錄制完成，再安排時間統一播出。

三期節目加１０分鐘的先導片，時長總計１００分鐘，結合屆時連續播放三期的安排，盛喜蓉隱約明白——第三期節目或許才是《新人類的誕生》這檔節目的重點。

第三期節目錄制前夕，盛喜蓉收到行程表。

第一天的錄制地點仍是之前的‘學校’，第二天則是位於主城區的科研所。

盛喜蓉和孟青仍會參與第三期節目前半程的錄制，但後半程參與錄制的電視臺工作人員急劇減少，只有娟姐和兩名攝影師。

盛喜蓉有點著急，她隱約猜測到第三期後半程節目會出現哪些內容…

只是…葉開雖然知道這所學校的存在，甚至通過林策、孟超等人拿到人體實驗的名單，手中也握有安楓提供的部分證據，但他並不知道這所學校的具體位置。

卡列林市有兩大軍事力量，武裝部對外，公共安全管理局對內。多年來，公共安全管理局對城市內部的勢力滲透、掌控權一直高於武裝部。

再則卡列林市是在合並了原有的兩個城市的基礎上改建、擴建而成，有著覆雜的地形條件，這個工程也一直在公共安全管理局的掌控中，武裝部並未插手。

因此，要想找到這所學校的具體位置，並在短時間內將裏面的人控制住並不容易。

一旦讓那些死囚實驗品逃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押送你們的車上裝了信號屏蔽器，我的人嘗試在後面開車跟蹤，上了主城區環城高速後很快被發現，不得不撤回來。”

盛喜蓉嘆氣，含含糊糊道：“我們又不是犯人，幹嘛說是押送。”

葉開斜倚在門框上，一邊看盛喜蓉刷牙，一邊說：“後車廂鎖死，途中蒙眼不讓交談，這還不算押送？”

他語氣輕松。

電視臺工作人員去往那所學校錄制時坐的是軍用汽車，

人全部在汽車後車廂，分兩列而坐，氣氛確實有些壓抑。

盛喜蓉便也不在爭辯了。她很快漱了口，正要將衛生間讓給葉開洗漱，突然想到什麽——

她擡頭去看葉開，臉色有些奇怪：

“葉開，你說錯了，不是所有人都被關在汽車後車廂。”

葉開目光微動：“你是指安東尼？”

“他警惕心很強，我的人不好下手。”

“那…孟青呢？”

葉開搖頭：“林策從科研所逃離後，他們愈發謹慎，如今不僅是押送你們的車上裝了信號屏蔽器，安東尼所在的私人車輛在前往那所學校時也會安裝。”

“這點我知道……”

車輛安裝信號屏蔽器後，信號無法鎖定，自然無法準確定位。但是卡列林市面積有限，如果能提供車輛駕駛途中的照片，根據照片排查鎖定，找到那所學校只是時間問題。

盛喜蓉將想法說了出來，只是…她暫時還不確定這個設想是否有足夠的可行性：

“葉開，現在有可以佩戴在衣服或發飾上的迷你微型攝像儀嗎？最小的攝像儀續航能力大致是多久？”

盛喜蓉之前提供的信息只有從電視臺出發到達那所學校的時長，以及體感估計的大致車速，這兩點如果再加上駕駛途中拍攝到的視頻畫面，即便微型攝像儀續航時間不長，提前罷工，拍攝到的畫面也能鎖定大致方向……

“你等我一下。”葉開說罷，轉身去了客廳打電話。

盛喜蓉沒等，她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葉開斜了眼屁股後面跟著的女人，也沒多說什麽……

得到的結果比盛喜蓉預想的還要好，最小的迷你攝像儀只指甲蓋大小，很輕，只是體積越小，續航能力越差。

不過這一點，盛喜蓉並不擔心：

“交給我做吧。”

她有點緊張，掌心都滲出了細汗，微涼：

“節目錄制前我和孟青會去更衣室換衣服，她在節目中的固定造型是綠色旗袍和覆古發髻配墨綠色發帶，我可以趁機將微型攝像儀插在她頭發和發帶之間。”

盛喜蓉若有所思：“她會用假發片，只要那東西夠輕，她就不會發覺……”

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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