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喜蓉坐在廣場的長椅上等葉開, 她的臉色有幾分沈郁，眉頭輕輕皺著一直沒有放松，清澈沈靜的目光落在前方廣場中心某個虛無的點上。

其實她什麽都沒看, 因此顯得目光有點呆，也有一種容易被人欺負的乖巧感。

廣場上, 不時有年輕的單身男人偷偷看她。

在卡列林市，獨自出行的女性很少見，她們身邊往往都有男性陪伴，這並非是單純的出於安全考量, 而是女人太少了的緣故。

主城的男女比例失調遠遠沒有其它七個區域嚴重，但也達到了21:1的程度。

而且, 坐在長椅上的那個女人對男人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

盛喜蓉心情沈悶，沒有留意到周圍男人的目光。

可葉開註意到了。

他坐在駕駛座上，因為是側對著盛喜蓉的方向，只能看見她有些消瘦的側臉。他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看見廣場四周男人們蠢蠢欲動的目光，臉色當即就沈了下來。

他從車上下來，‘啪’的一聲闔上車門, 拎著剛買的蛋糕朝長椅上的女人走去。

盛喜蓉察覺有人走近，側頭看去，發現是葉開。

葉開站在長椅旁，人長的本來就高, 盛喜蓉坐著仰頭看他, 一時間只覺得在路燈柔和光線的映襯下, 他的身形愈發挺拔欣長，有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很養眼。

但盛喜蓉還是迅速收回了目光。

她雙手插在衣兜裏，拉著一張臉盯著前方廣場上熱鬧的場景, 沒有說話，更沒有理他。

葉開垂眸看了盛喜蓉一眼，將蛋糕放在長椅上，見她沒有反應，便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了下來。

沈默了十幾秒後，他沈著一張臉問道：“你什麽意思？”

說要請他吃飯的是她，現在卻是這種態度？

...什麽意思？

盛喜蓉倏地轉頭看他，眉頭緊緊皺著。

“...我能有什麽意思，只是下班後等你一起吃飯罷了。”

她的聲音並不尖利，相反仍舊和平時一樣溫軟動聽，但語氣冷淡，還有幾分隱隱的囂張，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葉開沈默下來。

過了一會，他語氣生硬地說道：“我買了蛋糕。”

這句話只有簡單的五個字，語氣並不柔和，但卻讓盛喜蓉從剛才就一直繃著的心有了片刻的松動。她

微微皺著眉頭，去看葉開，又低眉看向長椅上包裝精致的蛋糕，蛋糕盒上還綁著漂亮的紅色絲帶。

她沒有說話，就那樣凝眸看著那個蛋糕盒子。腦海中，卻浮現出方才在甜品店，她一個人默默地吃著蛋糕的場景。

今天是她二十三歲生日，她還沒有點生日蠟燭......

“裏面有蠟燭嗎？”

她突然低聲問道，雙手仍舊插在衣兜裏，沒有去碰那個蛋糕。

葉開擡眉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女人沈靜白皙的臉上劃過。

“你過生日不點蠟燭？”

他聲音低沈地問道。

盛喜蓉聞言，莫名地就嘆了口氣。

她突然覺得...剛才向他發脾氣其實挺沒意思的。

“你對這裏比較熟悉，有喜歡的餐廳嗎？”她問。

聲音有點懶，也有點沈。

總而言之，一時間仍舊是開心不起來的。

葉開沈眉看著她，目光幽暗，低聲道：“不亂發脾氣了？”

盛喜蓉：......

葉開：“工作不開心？”

見盛喜蓉不回答，他略一斂眸，稍稍坐正身子，聲音低沈地問道：“那些男人怎麽惹著你了？”

盛喜蓉聞言，倏地一下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瞪著他。

葉開似未預料到她反應這般大，眉頭緊鎖，目光嚴厲地看著她。

“你今天到底怎麽了？”

他語氣中帶著一絲訓斥的意味。

“沒怎麽？”

盛喜蓉自然不可能向他打趙意的小報告，但就是很生氣，並且因為他的到來越來越氣！

“我今天請了假，沒上班。”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葉開，面無表情地補充道：“也沒有幾個人惹我。”

你算是其中一個。

說罷，她轉身就走。

葉開臉色微沈，幾乎是在盛喜蓉轉身的瞬間，他起身，拽住了她的胳膊。

“盛喜蓉。”

他咬牙，有什麽話幾乎要不受控制地從他嘴裏蹦出來。

盛喜蓉胳膊被拽的生疼，覺得這些男人都一個樣，力氣大的要死，下手也沒有分寸。

她皺著眉頭，要將手抽回來。

“你松手...”

“你什麽意思？”

葉開聲音陰沈，帶著怒意和急躁的感覺，以及...一絲隱隱的狠勁。

盛喜蓉突然就覺得累。

或許是才從地下逃出來沒幾天，她的身體仍舊沒有修養好

又或許是一整天四處亂轉，只吃了簡單的早飯和一小塊蛋糕，現在渾身上下只覺得沒有絲毫力氣。

她沒有力氣和葉開吵，甚至是沒有心情。

盛喜蓉嘆了口氣，有些郁悶地說道：“你幹嘛這麽兇？”

葉開聞言，眸中閃過一絲訝然，可旋即他眉頭緊皺，如刀刻般的臉上神色比剛才還要難看緊繃幾分。

這女人慣會惡人先告狀，到底是誰先擺臉的？

他松開拽著盛喜蓉的手。

盛喜蓉將手插回衣兜，凝眸看了他一會，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主動服軟，說道：“我只是餓了，想去附近轉一轉看看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廣場附近就有食品安全示範街區，步行不到五分鐘的距離。

但...盛喜蓉剛才...其實只是突然間想回家了。

只是不能說出來，她有預感，她要是承認了，面前這個人一定會發火。

葉開看著盛喜蓉，沒有言語。

盛喜蓉對上他凝視的目光，一顆心突然微微有些酸，“葉開，我今天...去人口查詢處查了家人和朋友的下落，結果不太好。”

她低聲說道。

這次，是真心的。

盛喜蓉垂下頭去，腳尖有些無聊地在地上輕輕磨蹭著。

當然，其實還有其它的原因...

最終，盛喜蓉和葉開沒在僵持爭吵，她坐上葉開的車，去了離廣場有些遠的一家餐廳。

是葉開推薦的一家老店。最初，盛喜蓉因為距離太遠有些不太想去，但葉開堅持，盛喜蓉想著是他開車，便也隨了他去。

“你今天一整天都做了什麽？”

葉開一邊開車一邊問道，偶爾會瞥一眼坐在副駕駛上的女人。

盛喜蓉有些懶洋洋地坐在副駕駛上，手裏捧著那個小蛋糕，“沒做什麽，就...在家裏睡覺。”

說著，她又有些抱怨道：“那家店好遠啊，還要開多久？”

“餓了？”

“又累又餓。”

兩個人都冷靜下來，和平相處後，盛喜蓉身體的疲憊和饑餓感一道湧現出來。

葉開看了她一眼，“現在才七點半不到，餓這麽快？”

盛喜蓉沒吭聲。

葉開：“吃午飯了嗎？”

盛喜蓉：“吃了。”

其實沒吃午飯，但下午4點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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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不可能把這事說出去，瞥了開車的司機一眼，有些好奇地問：“蛋糕是什麽口味？”

要不一樣才好。

葉開：“巧克力慕斯。”

盛喜蓉：......

一模一樣。

葉開見她不說話，問道：“怎麽，口味變了，不喜歡？”

他看著盛喜蓉，沒有轉開目光。

盛喜蓉：“沒有，就...還是喜歡的。”

只是吃多了會有點膩。

葉開沒說話。

等到了餐廳，侍應生將兩人引入一個半封閉的雅間，盛喜蓉低頭點菜，突然發現這家餐廳的菜單內容和她以前在A市和葉開約會時常去的那家餐廳很像。

她微微抿唇，看了葉開一眼，但又很快低下頭去。

期間，盛喜蓉因為是真的餓了，所以吃飯的時候很認真，但坐在對面的葉開卻一直盯著她，目光幽暗而又專註，除此外，因為兩人處在半封閉的雅間，氣氛便顯得有些暧昧。這一切，都導致盛喜蓉在吃完飯後變得坐立不安，甚至想要快些離開。

葉開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眼簾微斂，說道：“不急。”

他起身離去，回來時，手中拎著一個新的蛋糕禮盒。在進入半封閉的雅間時，他腳步微頓，伸手在鏤空的木質隔斷墻上輕輕一按，雅間內最亮的一盞燈便暗了下去。

四周只餘兩盞燈光極其微弱的壁燈，雅間內光線昏暗，氣氛暧昧迷離，盛喜蓉微微蹙眉，...有點囧。

她突然有點後悔，...剛才在廣場時對葉開的態度似乎惡劣了一點，不應該亂發脾氣的。

因為是讓侍應生新買的蛋糕，不可能再是巧克力慕斯，而是芝士蛋糕，很小一塊，上面點綴著一點巧克力和兩顆草莓。

盛喜蓉雙手交握撐著下頜，一味地盯著蛋糕看。

因為太久沒吃，已經快要忘記芝士蛋糕的味道了，她有點想嘗一嘗。

葉開將蠟燭插上去，按亮打火機點燃，說道：“先許願。”

盛喜蓉趕緊閉上眼作祈禱狀。

蠟燭微微搖曳的燭光不足以使四周這小小一方天地變得明亮起來。

葉開在有些昏暗的光線中看著盛喜蓉。女人閉著眼睛，神色虔誠，約莫幾秒後，她睜開眼，清澈沈靜的眸光中映著燭火搖曳的溫潤光澤。

他沒

有問她許的是什麽願，只低聲提醒道：“許好了就吹蠟燭。”

盛喜蓉抿唇，微微低頭，一口氣將蠟燭吹滅。

在燭光熄滅的一瞬，頭頂，男人低沈的聲音緩緩傳來。

“因為某些原因，人口查詢終端機內的世界人口資料信息並不完善，部分城市由於政策問題沒有將市民信息輸入其中。”

比如不夜城，但葉開沒有說，畢竟不夜城風評不佳。

他只是在盛喜蓉目露期待地看著她時，放緩了語氣，說道：“你在臨時收容所待過，在城市之間流浪，或者待在較為偏僻、信息不發達區域的人，個人信息並不會及時出現在人口查詢終端機上。你自己就是一個列子...”

說到這句話時，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盛喜蓉一眼，方才繼續說道：“在你加入卡列林市前，如果有人輸入你的名字查詢下落，也不會得到任何結果。所以，...沒有顯示任何有效信息不一定是壞事。”

葉開有時候其實很懂盛喜蓉，比如現在。

她許的唯一的一個願望就是希望她的朋友和恩師能活著，好好地活著。

而這些，葉開都懂。

“葉開...”

葉開明明是在安慰她，是在告之她事情沒到那種完全絕望的程度，可她莫名地就是難受起來。

她咬著下唇，忍著眼眶的酸澀，半響，低聲問道：“你當初...是不是找過我？”

葉開沒有回話，他的身形半隱在黑暗中，面容晦暗不清，讓人看不真切。

但盛喜蓉知道，他那隱藏在黯淡光線後的眼睛一直在看她。

過了很久，葉開的聲音才從昏暗的光線後緩緩傳來。

“盛喜蓉，...我不可能不去找你。”

他語氣平淡地說道，似乎...並沒有其它的意味。

但盛喜蓉還是垂下了頭。

她沒有經歷過異變最初發生那段時間的世界，她也沒有那個時間段的記憶，但她知道...是很苦的。

活下來很苦。

去找另一個人更苦，而他...最終也沒有找到。

盛喜蓉沒能忍住眼眶的酸澀，淚珠滾落下來。她默默地哭了一會，擡眸去看葉開，那聲‘對不起’在唇瓣徘徊良久，但最終沒有說出來。

如果只是對不起這三個字，她已經說過了。

她曾經對不起他，而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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