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吐血暈厥過去的時候,婉昭正跟一眾妃嬪在寧壽宮跟太後說話。高氏挺著七個月多月的肚子坐在下首,半垂著頭露出一段雪白滑如凝脂的脖頸。她頭上的鎏銀鑲珍珠的簪子映襯得烏鴉鴉的發色，顯得格外嬌媚。因著有孕身子嬌貴,得了康熙跟皇太後的同意之後,高氏如今也是享著嬪位的待遇——當然,只有生下孩子之後才會定下真正的位分,不過宜貴妃曾經跟婉昭透露過,高氏最多也不過是個貴人而已。

原本只是例行的請安問話一派祥和的氣氛，因為李德全帶來的消息而變得天翻地覆——皇帝吐血昏厥,太醫院眾位太醫已經趕赴乾清宮為皇帝診治！皇太後連忙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震驚而肅穆,她的嘴唇顫動了幾下,很快就回過神來帶著人去了乾清宮。

愨貴妃跟宜貴妃商議過後，決定嬪位以下的後妃全部回到自己宮殿不許隨處走動，然後也帶著諸位主位妃嬪一起跟著皇太後去了乾清宮。

好好的康熙大爺怎麽會吐血呢？婉昭跟一邊的成妃交換了一個擔心憂慮的眼神，一落了轎輦就直奔康熙寢殿，諸位皇子已經在那兒候著了。婉昭環視了一下，沒有見到直郡王的身影，倒是久不露面的簡親王在，臉上一派嚴肅的，心裏突然間“咯噔”地跳了一下。她轉過頭剛好與胤祒望過來的眼神接觸，讀懂了胤祒無聲傳遞的“老大，鎮魘”四字以後更是倒吸了一口氣，好在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跟皇太後對話的秦太醫身上，倒沒有人註意到婉昭的異樣舉動。

“回皇太後的話，皇上之所以吐血暈厥，是因為怒極攻心所致。皇上這段時間一直寢食難安，又因為朝政的事情勞累過度，身子並就不算很好；加之兩位親王過世皇上郁結難過，之前生的那場大病病根未除，如今一同發作，只怕皇上這回不大好了。”

皇太後身子搖晃了幾下，一邊的太子連忙扶著，她壓下了眼中的苦澀，強撐著聲音問道：“給哀家說清楚！”

“是。”秦太醫的頭低得更下了，“皇上本就底子有損，這兩年雖然一直喝著藥調養身體，看上去雖然跟從前沒有差別；但皇上畢竟不再跟從前一樣年輕了，”這句話秦太醫說得格外小聲，“身子的狀況也不一樣，微臣唯今之計只能慢慢幫皇上調和，等皇上蘇醒過來之後再更換方子。只是微臣有話告訴皇太後及諸位阿哥，皇上暫且不宜再忙於朝政，更不能再受刺激，不然只怕大羅神仙下凡也是無可奈何了。”

“……哀家明白了，你們盡職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了。”皇太後深深地呼吸了幾下，拉著一邊太子的手道，“等一下你去寧壽宮，跟哀家一五一十地說清楚究竟發生什麽事。還有，諸位阿哥全部留守宮中給你們汗阿瑪侍疾，家中的小阿哥也一並接進宮了。”

眾位皇子心中一凜，皆低頭稱是。

“你是說皇上查出當初鎮魘我的人是直郡王，又發現他鎮魘諸位皇子，所以才會氣急攻心以致昏厥？！”婉昭趁著太子去寧壽宮給皇太後解釋的時候，也拉著胤祒回永壽宮說話。不僅她這樣，榮妃、成妃等人也如此，之後惠妃見到自己兒子不在，臉上蒼白得搖搖晃晃地回去了鐘粹宮。

“是。”胤祒舔了舔唇，他對這座華麗的永壽宮現在一點好感都沒有，只可惜這宮殿已經修整完畢，他額娘也不得不搬回來。他握了握拳，咳嗽了兩聲才道，“汗阿瑪的人查出了在額娘宮中放置巫蠱娃娃是額娘身邊一個叫紫櫻的宮女，順藤摸瓜地就查出了紫櫻跟老大的關系。後來深入調查之後更是發現了老大的陰謀，命簡親王去捉拿家廟裏的人，傳召了老大去乾清宮問話，之後的事情額娘都知道了。”

“紫櫻……”婉昭完全沒有想到原來自己身邊竟有個這樣吃裏扒外的人。平心而言她對紫櫻並不差，雖然比不得木槿還有綠玉得她信任，但自己對她還是挺好的，“紫櫻那孩子，只怕是命都沒有了吧？”

“正是，聽說葬生火海了。”胤祒對紫櫻還是有些印象的，只是這樣背主的人也不值得他同情，“她既做得出這些事來，就該想著以後的後果。她自以為得了一大筆錢能跟家人下輩子不愁吃不愁喝，卻不想就這樣葬送了一家子的性命。”

“罷了，也不提她了。”婉昭見天色不早，董鄂氏跟弘旺勢必也已經進宮了，“嫻寧只怕是已經進宮了，弘旺就先抱到我這兒來，你跟嫻寧好好說說，但千萬別嚇著她了。”婉昭已經命人拾掇好房間了。

“兒子知道。”胤祒點頭。皇祖母將所有阿哥都拘在皇宮裏，又將諸位福晉跟小阿哥都傳進來，目的不外乎就是不讓汗阿瑪病重的消息傳出去罷了，更是防止有人這時候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做出動搖大清江山穩定的事情來。有妻兒在宮中，諸位阿哥也得掂量著了。

“你去宮門候著，也別讓她擔心。”婉昭道，“你十四弟性子急，這些事緩緩告之就好了。”

“兒子曉得的。”

所幸的是，康熙在兩天後就蘇醒過來，一切看上去並無大礙。諸位阿哥跟皇子福晉都松了一口氣——得知皇帝生病的原因，性子再沈穩的人也覺得後怕，更是要對直郡王府的人敬而遠之。

婉昭端來雞粥，服侍康熙一口一口用了，才又扭了帕子給他凈臉擦手。看著今年剛滿五十卻跟六十多七十歲的人沒多大區別的康熙，婉昭心裏的感想可謂覆雜。誰曾想這樣意氣風發的皇帝也會有年老的時候，聽太醫說被這樣一氣，只怕將來康熙都得修身養性，不得再有情緒上的大波動了。

“皇上剛剛醒過來，身子還虛弱呢，再睡一會兒吧。”宜貴妃給他端來一杯水漱口，“太醫會在下午過來再為皇上診脈的。”

康熙點點頭，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等康熙睡過去之後，宜貴妃才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滲出來的淚水，輕聲跟婉昭道：“咱們出去吧。”

婉昭握住宜貴妃的手，默默不語地跟著出了外間。這段日子妃嬪們輪流侍疾，絲毫不敢松懈。惠妃在得知自己兒子做下的罪孽之後也跟著病倒了，其實即便她不病倒，皇太後也不許她來到康熙身邊半步的，一個鎮魘庶母跟兄弟的皇子生母，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跟她相關的貓膩呢！如今皇太後等人都在猜測，淑妃那兒的巫蠱娃娃指不定是惠妃下令放進去的。

“姐姐不要多擔心，皇上這回肯定會吉人天相的。”婉昭如今只能這樣無力地勸慰了，畢竟太醫們都說康熙的身子現在脆弱得跟一張薄紙片沒什麽區別，再有什麽風吹草動只怕就要出大事了，“太子等一下會來，咱們還是先回避吧。”

“也好。”宜貴妃叫來李德全細細吩咐了一番，才跟婉昭各自返回自己宮殿。

“汗阿瑪，你醒了！”太子處理完朝政之後就趕了過來，正好見到康熙跟諸位太醫說話的情景，見太醫們都散開之後，他才疾步走上來，跪在康熙床榻邊沙啞著聲音道，“汗阿瑪，你要把兒子嚇壞了。”

康熙費力地擡手摸了摸太子的半月頭，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太子咬著牙差點哭了出來。他自記事起，自己汗阿瑪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便是自己出痘的時候他也不離不棄。這回眼睜睜看著自己汗阿瑪吐血昏倒，太子心裏有多惶恐那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

康熙只覺得自己手掌下的身軀微微顫動，也知道自己兒子這回是真的怕了，他嘆道：“好了，你是大清未來的主子，這等懦弱的情緒趕緊收起來，起身吧。”

太子連忙擦掉臉上縱橫的淚水，站起來給康熙倒了杯潤嗓子的蜂蜜水，道：“這幾天朝政上並無什麽大事，兒子已經將奏折分好，等汗阿瑪好些就呈給汗阿瑪過目。”

康熙喝了一口微甜的水，擡眸打量著自己的兒子。胤礽今年近三十歲了，穿著青色的皇子常服看著跟從前的自己多像呀。自己三十歲的時候已經登基二十二年了，到今年也有四十二個年頭。自己的身子是越來越差了，視力漸漸模糊，握筆的手不再有力，自己還要在這個位置上熬下去嗎？太醫說了，再這樣勞累下去，估摸著自己的壽元也不長了。太子於政務上出色，他的本領都是自己教的，康熙自然放心；他跟兄弟團結友善，除了老大那個逆子之外並沒有跟別人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看來，也是時候作出決定了。

“老大那兒，你怎麽處理的？”康熙一想到那個逆子胸口的氣血就又開始翻滾，他深呼吸了幾下才勉強平覆情緒，冷聲道。

“按著汗阿瑪之前的吩咐，只派人拘禁著，一切用度皆按如常分派。”太子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康熙的臉色，見他並沒有臉色變青白才回道。

“哼！”康熙咬牙切齒道，“什麽‘大哥’，朕沒有這樣的兒子！”

“汗阿瑪別氣！”太子連忙上前給他順順氣，“小心身體。”

“你去寧壽宮看看皇太後是否睡醒，醒著的話就來回朕，朕去寧壽宮。”康熙說罷又閉著眼。

太子張了張嘴，剛想勸康熙不要隨意下床，可是見到自己汗阿瑪一副堅定的表情，剛到嘴邊的話就給吞了回去。好在他剛剛出了乾清宮，就見到了皇太後的鳳鑾，於是連忙上前將皇太後迎接了進去，自己則站在乾清宮高高的石階上，思緒也不知道飄到哪兒。

“皇帝要退位？！”皇太後沒想到康熙跟她商議這事，聲量也拔高了不少，“皇帝可想清楚了？”

“兒子想明白了。”康熙笑得雲淡風輕，“兒子的身子大不如從前了，難不成還要在這個位置上熬著嗎？太子天資聰慧又是得了朕的真傳的，朕也放心。”

皇太後被康熙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只道：“那皇帝打算什麽時候……”

“等朕身子好了些，將那個逆子的事情處理好之後就辦吧。”他不能將這個爛攤子留給胤礽，畢竟胤褆跟胤礽不對付，萬一胤礽處理得不好，只怕就會有有心人在背後推波助瀾說自己寶貝兒子的壞話了，“朕跟皇額娘說一聲，也讓您有個準備。”

皇太後看了看自己突然間衰老了不少的兒子，最終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昂，明兒一章寫完後續，太子就登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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