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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通往麗江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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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地收拾一下行裝,我順利搭上了通往麗江的列車。

走之前我沒有通知我最好的姐妹楚楚,我怕她摟不住自己勢必大哭一場。當然也沒告訴大路,不跟他說他也知道我要幹嘛,說了反而畫蛇添足顯得很多餘。

決定告別北京的那一刻,幾個平時玩得不錯的室友紛紛出言挽留,挽留失敗後大家下館子撮了一頓,虧得沒有通知楚楚,她若來了,喜劇得變悲劇,悲劇變慘劇。

飯錢酒錢也都是她們出的,我要付,她們堅決不幹,說你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一姐妹當場為我朗誦送別詩:紅酥手,黃藤酒,兩個黃鸝鳴翠柳;長亭外,古道邊,一行白鷺上青天……聲情並茂,聲淚俱下。我不住安慰她們說會很快的,等辦成了那件事情,便會回京,回校,回到咱們這個大家庭裏。

其實我比誰都喜歡留在學校裏讀書,盡管成績一直不是很拔尖,但我很喜歡讓自己知識淵博出口成章,喜歡別人評價我的時候說,周七星這小姐姐,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又有內涵,絕對是咱們國家不可多得的一個人才!以後是要成大事的,有大作為的,即便不能為國爭光,也能夠造福一方,不簡單啊不簡單。

我承認有時候我是一個極其愛慕虛榮的人。

我有一個粉紅色的旅行箱,承載了我一段粉紅色的回憶。那時候夏天剛剛過去,我挽著北鬥的手臂一塊逛夜市,路過一個百貨小攤,相中了這款粉紅色的拉桿箱,北鬥二話沒說掏錢買了下來送給我。我感動壞了,抱著他又親又啃,也不怕路人鄙夷的眼光。

那天北鬥把我送回家中,自豪地說:“星兒,以後只要你喜歡,我把全北京粉紅色的皮箱都買下來送給你!”我哈哈大笑,說:“哥你太天真了,我不是喜歡粉紅色,我只是喜歡箱子上面Hello Kitty的貼畫!”

北鬥:“……”

眼下,皮箱在,Hello Kitty在,我也在,只有北鬥不在了。我特別喜歡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說過一句話,他說,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北鬥離開我以後,我就覺得自己老了,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年輕的自己。

打開皮箱,往裏面胡亂塞了幾件簡單的換洗衣服,以及一些廉價的化裝品,還有就是北鬥臨走前留下的那本封面顏色像大海一樣深藍的日記本。

那天楚楚扔掉了,我舍不得,又偷摸給撿回來了。

日記本裏,裹夾了幾張老照片,有他的獨照,也有我們倆的合影。

我就這樣貌似悲壯地出發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哪怕是我最好的朋友為我送行,我就是一個人在戰鬥,我有信心能贏。我最害怕楚楚跟我講人生哲理、愛情心得,什麽不能不愛又不能全愛,什麽愛情的世界是廣闊無邊的,你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必單戀一枝花……

列車開動,發出轟隆隆的巨大聲響,我望著車窗外面飛逝而過的城市和田野,我的心兒似乎也飛動起來了。

這個時候我掏出手機給楚楚發了一條短信,我告訴楚楚,我已經離開北京了,離開根據地了,我正在向南方挺進,正在深入敵後,準備打它個落花流水,攪它個地覆天翻,楚楚同志,借你一雙慧眼吧,讓你看看幸福的花兒滿山開放,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楚楚很快回覆:別貧了,記得照顧好自己。

僅僅十個字,我的胸膛像是靠近了火爐,突然間溫暖了好多。我就知道,楚楚還是挺關心我的,我的出走,雖然她不讚成,但這不讚成,也是一種支持。她希望我好,不受傷害,不要重蹈她的覆轍。畢竟她是我的死忠粉嘛。

心事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頭頂的音箱喇叭裏傳出一首優美又憂傷的歌曲,李夏的《離開北京》,我情不自禁隨著旋律哼唱起來。

走著走著 天就亮了

喝著喝著 酒又醒了

看看來時的路

離過去已幾光年

一直從四環到積水潭

實在不知該怎麽去拒絕你

如同拒絕這場四月的雨

我拍拍你的肩膀說

“就送到這裏吧”

前面的路讓我一個人走完

我看見黎明即將來臨

廣場上人們將紅旗慢慢升起

我只好將我的理想收進行囊

乘今晚的列車回遠方

親愛的今天我就要離開北京

讓我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說愛你

親愛的今天我就要離開北京

讓我最後一眼 最後一眼再看你

北京……

正陶醉在李夏的歌聲裏,一個下巴上長了顆黑痣的青年男子向我走來,我看到黑痣上面還冒出了幾根黑毛,惡心得要吐,不料那男子卻笑迷迷地跟我搭訕,小姐姐貴姓啊,到南方出差還是探親啊,是去深圳還是東莞呢。

我始終不理他,任他海闊天空般大吹法螺,我不為所動。

這男子就有點心神不定了,抹抹腦門上的汗水,繼續跟我套瓷:“美女你倒是說句話呀,我越看你越覺得像我遠房的一表妹,我表妹長得可水靈了,追她的人能組成一個師——”

“真的嗎,”我這人經不住誇,忍不住問,“一個師得有多少人呀?”

“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男子把自己當成了鹹亨酒店的孔乙己,“也就,幾百人而已。”

這下我笑了,問這和我有關系嗎,我又不是你表妹。

“有啊,”男子半蹲下來,靠近我,“你比她還美上百倍,就像天上的小仙女,追你的人肯定更多,估計,估計得有……”伸出左手比劃,“……一萬人!”

我又笑了,不是為那一萬人而笑,而是他一人而笑。因為我覺得這人可能得了精神病,不然就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事實證明是後者,就在我笑得花枝亂顫的時候,那男子的右手悄悄伸進了我的外衣口袋,虧得我眼疾手快,一把攥住賊人手腕,喝問你要幹嘛,要占我便宜嗎?

“不敢不敢!誤會誤會!”

男子見事暴露,立馬收手,哀嘆著自己點兒背,灰溜溜地走開了。倒弄得我很吃驚,現在的扒手都這麽膽小啊,還以為他要目露兇光張牙舞爪跟我大打出手呢!真替他和他的職業由衷地感到悲哀!

不過我也挺為自己悲哀的,原以為人家想劫色,結果人家要劫財。這說明我的“色”尚不如我的“財”的誘惑力大,天可憐見,我兜裏就一千來塊錢,還是跟楚楚借的!

沒等我悲哀完畢,那男子又不老實了,這次賊手伸向了一位中年男人。

我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一直不曾離座半步,話說人有三急,我得了一急,起身小解,不幸的是離我的座位最近的那個洗手間已被占用,因此只好另尋他處。一直過了三節車廂,我才算解決了膀胱鼓漲的問題。

正準備回座,不經意地一眼,瞥見那位黑痣扒手用刀片劃破了一位男乘客的口袋……

說時遲,那時快,我來不及細想,張口就喊:“抓賊啊,有人偷錢包啦——”同時彎腰從身旁的紙簍裏撿起一只可樂瓶子向黑痣扔去。

也是天助我也,可樂瓶子不偏不倚擊中了黑痣鼻梁,一時間鼻血噴發長流不止。

不要怪我下手狠,活該黑痣倒黴,我喊抓賊,賊比受害者還驚奇,回頭四顧要尋找聲音的來源,結果正好迎上我擲出的武器。

黑痣捂著鼻子,用北京話罵了我一句,你丫多管閑事,姥姥!

我沒理他,只是在想我的手法怎麽這麽準,血手人屠的稱號不是浪得虛名啊。

黑痣要逃跑,顯得很吃力。左右都是好人,他一個壞人要想脫身,難了去了。先是被大家圍住不給逃生的機會,後來被乘警銬上手銬帶走了,走時扭頭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殺氣騰騰,像是待到來年山花爛漫時,定要將我生吞活剝了。

我心裏一陣發毛,真想上前攔住他給個解釋,我不是故意喊出“抓賊”那倆字的,純粹是下意識,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黑痣哥哥,您慢些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啊,忘了我吧,Please et me!

黑痣被帶走後,方才差點被偷的中年男人向我表示感謝,他略帶激動地握住我的雙手說這世上好人不多了你算得上一個,還拿出一疊白花花的鈔票作為“見面禮”。我說大叔你太小看我的品德了,我這樣做完全是在向雷鋒同志學習,哪有做好事還要收謝金的?

老實講,望著那沓鈔票時,我動了心,我是真的真的動了心。不是說我有多愛錢,而是這個時候我很差錢,不然來的時候也不會拉下顏面跟楚楚借錢。

但我深知,這男人的錢我決不能要,很多人看著呢。只要我接了錢,我會立即從高高在上眾星捧月的女神變成遭萬人唾棄的勢利村婦,還是不接為妙。

我在眾人讚賞的目光下飄飄然回座。十幾個鐘頭後,列車停站,我拖著我的旅行箱隨著滾滾人流下了車。我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疲憊雙眼,看清了矗立在我面前的指示牌上的“麗江站”三個大字。

這裏就是麗江古城嗎,這裏就是北鬥的家鄉嗎?

我茫茫然不知該往哪兒走。

這時,一個行人背著一只大編織袋撞了我一下,我正想罵街,卻發現這張面孔曾似相識,大腦飛速運轉了幾圈,我一拍大腿,叫道:“送水工,阿木!怎麽是你啊,你怎麽在這兒?”

阿木也認出我來了,憨憨一笑:“周小姐,這話該我問你啊,怎麽你也在這兒?”

“我,我有點事,出差,公務。”我撒了謊,忙問他,“你來麗江幹嘛,北京的工作不幹了嗎?”

“我家就在這兒,我是土生土長的麗江人。至於為何離開北京,唉,一言難盡啊。主要是那兒的活不太好幹,掙錢也不多,索性就回來了。”

阿木臉上窘迫的表情使我聯想到外地人在北京打拼的艱辛不易。

寒暄已畢,阿木邀我公務辦完了去他家玩,我滿口答應,後來真的去了他家,而且長住了很久,不過卻不是他領我去的,這是後話。

揮手道別了熱情的阿木,我慢慢冷靜了下來,首先感到了餓。肚腹好象是三天都未進食的樣子,鬧起義了,咕咕叫個不停。

這幾十個小時裏,我沒有怎麽合過眼,一來心事重重,二來怕被偷盜。我時刻提醒自己,一個黑痣倒下了,還有千萬個黑痣站起來。

我迎風佇立,思潮如湧。

想當務之急是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飽餐一頓。

火車站很亂,人特多,我左沖右突,生怕自己迷了路。可是這天下的事情,就是怕什麽來什麽,後知後覺地,我還真的迷了路。

雖然我不是第一次出遠門,但是我是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遠門。以前也就是在河北境內轉轉,也有上海的同學暑假邀我去她們那裏玩,可我都婉拒了,不是不想,而是放心不下我爸。

我一去半個月不回來,家裏非得出亂子不可。我爸愛賭,是麻將高手,但他也聽我的,比方說我回家時看到他在牌桌上呦五喝六,我就會吹眉毛瞪眼睛然後大喝一聲:“老周頭,你不要你的寶貝女兒啦——”

很多次,只要我生氣了,我爸保準依著我,向其他麻友攤牌:“對不住了各位,我家小祖宗回來了,改日再搓吧。”

也有很多次,我爸正搓到興頭上,不肯下桌,我就會毫不客氣地摔門而去,並且賭氣似地最少一個星期不回家。

我爸就怕了,到學校找我,給我賠禮道歉不算,還要保證以後與麻將們決裂,不再碰了。這樣我才會原諒他,摟住他的脖子,獻上熱烈一“吻”。然後跟他回家用很差勁的廚藝為他燒飯吃。

只是現在沒有那樣的機會了,我出再遠的門即使跑到天涯海角去,也不會戀家戀老爸了,因為我已失去了家,失去了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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