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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區區的五十公分又怎麽會是阻礙呢?

至於黃瀨涼太──這些年來我和他不曾斷過聯系,猶如回到高二暑假,我們不時地相約吃飯、逛街或是看展覽。即便升上大學人氣也未有衰減的黃瀨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們無話不談,我甚至認識他交往過的每一任女朋友。黃瀨雖因籃球部活曾短暫地淡出演藝圈兩年左右,但挾帶著早稻田高學歷的他重新出道後於短時間內收覆了失土,無論是藝人還是學生黃瀨都沒有失格。而黃瀨的重心和慧不大相似,在一般大眾裏享有高知名度的是他的歌聲與平面攝影作品,近期發展似乎是轉型為創作歌手的樣子。

最後,是大我……光陰如梭啊,這九年我再也未曾見過他一面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還有沒有在和大我聯絡,不過就我本身若要得知他的近況,唯一的管道只有通過現場轉播或是報章雜志。離開大學一年多後,NBA裏有個日本籍的新人逐漸嶄露頭角,他擁有的天資和潛力開始為世人所矚目,引起了國內外極大的討論,由於發色的緣故,他刮起的熱潮被稱之為「紅色旋風」……

是的,那個人就是火神大我。

我是在車站前的大型電視墻上第一次看見大我的影像的,仍是菜鳥空服員的我立刻靜止於原地,眼皮眨也不眨地盯著液晶屏幕……那是一場於洛杉磯召開的記者會,大我正以流利的英語回應記者的提問。他穿著墨黑色的連帽外套,頸子掛了全罩式耳機──大我高中時就愛這樣的搭配──而瀏海與數年前相比似乎短了些……

可是沒變,大我言談之間那股對籃球的熾熱與執著一點都沒有改變,透過麥克風傳遞到耳邊的音色也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我癡癡地駐足於廣場,忘了自己正在出勤的路上,導致我差點沒能趕上起飛,因而被座艙長訓了一頓。而那趟飛往法國的班機一落地,我第一時間沖往公司預定於巴黎的飯店,並謝絕了同僚間一覽觀光名勝和采購精品的邀約,一個禮拜的休假全被我運用於搜集大我的資料、觀賞大我下場比賽的影片,我還上網買了他的球衣、周邊商品,以及限定款球鞋什麽的……我甚至將公開的訊息整理成一份文件,並一遍又一遍地按下官網的重新整理,我巴不得一網打盡大我全部的行程和預定。

藉由網絡、視頻與後援會之間流傳的小道消息,我很確定大我在美國職業籃球聯賽的發展如日中天──沒有什麽比職業籃球員再更適合大我了,那個世界也始終是他的目標和向往,我打從心底替大我感到高興。而得知大我正待在洛杉磯的球隊之後,也重新點燃了我內心對於再次相遇的希望與信心……

我的行徑是很像癡漢沒錯,但說不定我真會在飛美洲線的時候碰上大我啊?

但是當情況忽然間明朗起來時,我卻又不禁害怕──見到大我時,我們會不會已經是形同陌路的兩個人了呢?他的身邊是否有了另外一個她取代了我的位置?就算以上皆非,大我還會想娶我嗎?我現在的樣子……他會喜歡嗎?不過種種的疑慮與不確定卻又在欣賞大我的比賽影帶後得到疏通和消解,我會特別重覆播放的是大我向空中一躍而起,然後往籃框颯爽地扣下一球的片段──大我那宛如飛翔的身姿讓我明白……

他還是這麽多年以來,我無法停止懷念、深深著迷與眷念的美麗初戀!於是二十三歲的我告訴自己不能再惴惴不安,我要更加堅定,我必須隨時準備好迎接那天的到來。

然而隨著歲月的經過與年數的增長,身邊的人漸漸地不再看好我當初的決心,紛紛以言語或是行動勸我別再將後半部的人生寄托於年少的諾言。爸爸和媽媽至今已替我物色過十幾個對象要我見面,落合慧雖沒有明講,但是我曉得他介紹朋友給我認識是別有用心。最過分的就是藤木麗奈了啦!本說好要和南野在她的新住處喝茶聊天的,殊不知她竟安排了一位「政治界的特別來賓」……中途她毫無預警地閃人了一陣子,我於是莫名其妙地參加了一場相親──南野穗乃香也是共犯,她在和紫原敦交往後就倒戈向了藤木麗奈。伊集院雖沒有加入勸退的行列,但他三不五時就提到相葉悠馬──他一直對我輕易地放開校園王子感到不可思議。

至於我的空姐同事對我沒交男朋友的真正原因一概不知,她們在目睹了本人的職籃相關收藏後便誤會我是大我的瘋狂粉絲,只說要我別再做白日夢、看清現實,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上上之策。

而上述情形於近期則是越演越烈,起因於去年的一篇報導--西洋情人節那天大我上了娛樂版面,狗仔拍到了美國知名名媛凡妮莎當天進出大我住宅的畫面。當日我和一位要與情人共度佳節的學姊臨時換班,而森實在新聞發布的沒幾秒後便撥通了我的手機,人在飛機上值勤的我沒有接聽,誰知這位小姐異想天開,以為我悲痛過度選擇輕生,緊急地出動丹波家的保全突破了我位於東京的租屋處──回到家的時候,無辜的鐵門明顯地被以不甚友善的方式拆解下來,可憐兮兮地靠在鞋櫃旁的墻面……而房間內集合了我的家人與朋友,於是剛下機身軀已疲憊不堪的我被迫進行了一場會議。

那張辨識度低落的相片的確給了我不小的沖擊,可是這群人未免也太小題大作了吧?然後我打了個大呵欠,笑呵呵地回應道:「我才不會自殺呢!我還等著要和大我邂逅啊!」

此話一出,無情的抨擊即刻排山倒海而來。他們輪流恐嚇我「再任性下去,老年獨居的我將會寂寥地死在一張單人床上」或是主張「二十六歲為時不晚,結婚之前還能再談幾年戀愛」等諸如此類的論調。爸爸和媽媽頻頻使出苦肉計,說什麽「好想看杏裏穿婚紗啊」和「想讓妳體驗一個女人應有的幸福」企圖動之以情……反正目的還不就是要我放棄堅持那一套天馬行空的真愛論。

不過其中有個人倒是出乎我意料,原以為綠間真太郎肯定又是嗤之以鼻──打從與這人搭上話開始我們的意見就從來沒有一致過──然而這回他卻一反常態,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盡人事,聽天命。」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就是這樣,我沒別的好說的了,落合。」

那一瞬間,我實在搞不太懂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而長期和綠間鬧不合。

而這場洗腦儀式折騰到了將近午夜,眼看著隔天還要早起上班,但這群人卻全然沒有退讓的打算……我重拍了一下茶幾,接著改變坐姿,將雙掌緊貼於地面之上──

「爸爸、媽媽,還有在場的各位……我很感激你們對我的重視與關心。」

然後,我以土下座的姿勢低下了頭。

「可是在親眼見到大我和其他人共結連理前……我不會死心!我已經把自己交給命運了……絕不後悔!以上。」

我就是要向他們表明我不可動搖的意志──而我成功了,這般低聲下氣的舉動使所有人啞口無言、現場一片鴉雀無聲,然後我總算是在十二點鐘響前送走了仍「意猶未竟的親朋好友們。

而這也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3

不過我也必須坦白──我不是時時刻刻都對命運深信不疑的。

情人節的那天晚上,待家人朋友們一一打道回府後,我第一個動作就是打開個人電腦,然後搜尋那則新聞更為詳盡的說明文字──雖然名人間的八卦通常不過是捕風捉影,但大我是NBA的當紅球星、凡妮莎安德森又是時常在鏡頭前露臉的富家千金,故依然占據了娛樂版幅度不小的版面。報導指出,凡是大我出場的比賽,凡妮莎就必定前往場邊觀賽,裏頭也記錄了女方的名媛好友提供的情報──大我和凡妮莎往來了已有四個多月的時間,而附近居民也目睹過一輛極具標志性的粉紅BENZ停在大我家的草坪前,車主當然就是凡妮莎了。

我瀏覽著凡妮莎一張又一張的照片,她的為人如何我無法下評斷,不過……一頭亮麗的金發、湖水一樣綠的雙瞳,再加上凹凸有致的身材與時髦前衛的打扮,光論外貌的話凡妮莎確實是位美女。大我的後援會對此反應兩極,有人認為大我與凡妮莎非常速配、也很看好他們的將來,同時亦有人覺得凡妮莎愛玩又輕浮,壓根兒配不上大我。

而我不屬於任何一邊,難過肯定是有的,但……「果然會是這樣的麽?」這般感覺的想法倒是較為明顯。

畢竟早在二十三歲大我自NBA登場後──我就已經揣想過成千上萬種的故事結局,而這只是發生機率極高的其中之一罷了。

我可是老早之前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呢!長達四年喔。

八年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縱使是我也不敢說大我必定還記得當年許下的約定。縱令仍銘記在心好了,這也和大我另有新對象是兩碼子的事──即使不是特別了解NBA,或多或少也會曉得球員的生活有不少環伺在側的誘惑,大我絕非玩世不恭、多情風流的獵艷高手,但正因如此,他那單純、直率又善良的人格特質才更讓人有機可趁。更不用說大我高大體面、帥氣非常,手中又握有豐厚的高額簽約金……沒有洋妞主動出擊那才奇怪吧?何況美國女性作風大膽又火辣性感,大我年輕力壯,又是正值血氣方剛的時候……真淪陷了也不稀奇。

而且是我說過的嘛──我請大我一定要把握住人家的呀,大我可是連這部分都一並答應我了呢。

再者,我也很難對周遭的環境完全視而不見。

空姐本身是個流動性很高的行業,而結婚占了辭職因素很大一部份的比例。比如和我同期受訓的麻美小姐,三年前從事房地產中介的竹馬男友一出示鉆戒,隔天她便火速地向公司遞出辭呈,於是兩個人就開開心心地回老家規劃婚禮去了。而喜帖寄發的最大宗來源是我從小到大的同窗們,尤其是我的大學同學--近一、兩年來已有七、八對以上的新人陸陸續續踏入婚姻殿堂……由此可見,綠間和森實其實還不算是早婚的呢。

而每當置身於喜宴會場、身旁盡是一對對的夫妻與情侶時──看著他們,我就會想:

我會不會就這樣獨自死去啊?

這個疑問總是令我頭皮發麻、背脊發涼,很多時候我甚至不敢直視新郎和新娘,兩情相悅的笑容太美了──我害怕自己事實上是註定不會擁有這份幸福的。

所以其實我也常常哭……尤其是下班之後,一個人待在租來的小套房裏時。守候大多數時候是痛苦地令人窒息的,一旦開始就不能回頭──恐怖之處就在於延伸的終點無法預知,可能是明天、下周、來年,甚至是三、四十年以後。

可是即使如此……哎呀!我落合杏裏就是死腦筋啊!

即便主觀心理總是讓我一再重覆無限循環的消極之中,客觀環境也全然不利於我繼續樂觀下去--但我確實一丁點兒也沒有後悔過!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也覺得自己是一意孤行,然而在經過了多次而反覆的思考後,我非常地確信自己的堅持可不能只用「任性」一語概括!相反地,它不但名正言順、而且還有邏輯與道理可以依循。

首先,就連慶大的夢中情人、天之驕子相葉悠馬都打動不了我了,那麽請問於重新投胎以前,我還有可能再對大我以外的男人心跳加速嗎?

雖然自己說……很臭屁,可是好歹我也稱得上是追求者眾──這麽多年來,答案已經很明顯地是否定的了──那我再參加相親或聯誼不就是自找麻煩?說的再直白一點就是浪費生命。

再來,盡管不曉得奇跡是否真會降臨──可是如果我因一時的忐忑與胡塗而利用了他人感情,那麽真給我等到大我了……我該拿什麽臉去面對大我呢?而且我也不應該再將另外一個無辜的受害者牽扯進來。

至少……心懷磊落、堂堂正正地迎接與大我的重逢,這是我能力範圍內可以做得到的事。

最後,雖然光是想象就叫人心痛如絞……可是人總是要做最壞的打算嘛!假若老天爺爺要賜給大我的是一位更加優秀與美好的女性──好吧,可能就是那個凡妮莎安德森──那麽我也絕不會怨天尤人,或許我又要再經歷一次致死性的不舍與傷悲,但由於我知道大我將來肯定可以過得很幸福──所以我會獻上最誠摯的祝福,然後徹底地死了這條心,堅強而灑落地面對我後半部的人生。

而真有那一天的話,大我會親口告訴我的。

是故,綜合以上三種主要考慮,我要走的路非常清楚──不安和寂寞的時刻是所在多有沒錯,但只要心裏的希望還沒有停息,我就絕對、絕對不會放棄等待的!

**

打從淩晨四點撞見了一名只穿著條內褲的上空女起,今天的一切就極為地不對勁。

由於排班的緣故,這兩日我被分配到的是充其量只有七個小時──包含用餐、洗澡、睡眠與通勤的休息空檔。而光是往返小套房就得花去將近兩個鐘頭,我又不想花上大把鈔票住進機場附近的觀光旅館──經過重重考慮,我決定故技重施,我招了一臺出租車直達落合慧今年春天購置於東京市區的超高級華廈。

誰猜想的到昔日那個落合家族中最不會念書的小孩落合慧……現今的收入可是比畢業於東大的堂哥還要高出十來倍呢?慧去年的所得創下了出道以來的歷史新高,於是我們也總算是在那位開口閉口就愛提兒子女兒高學歷的嬸嬸面前爭下了一口氣……高三推薦上慶大時她還以為我是用了什麽不正當的手段咧。

慧確實生來就是要當明星的──他生的俊美、身材比例佳,又是容易得到他人好感、易於親近的性格,使的他在自強不息的基礎上又獲得了經紀公司與諸多貴人的提拔與相中,演藝之路可說是平步青雲、順遂無礙。

想想我小時候還瞧不起慧過呢!殊不知那不過是時機未到罷了──慧擁有的潛能與好運從他擔任雜志模特兒起就不曾走過下坡。

而慧本想要我做他的鄰居,打算悄悄地將隔壁一並買下作為我今年的生日賀禮。幸虧我發現得早,及時地阻止了交涉的進行──這與年齡和慶祝生日之類的無關……收下弟弟致贈的豪宅本身就是件很詭異的事好嗎!慧拗不過我,只好硬是打了副他家的鑰匙送給我,表示單身男子在那麽空曠的住宅裏肯定會空虛寂寞覺得冷,要我有空就隨時去串門子。

……所以說當初到底為什麽要買那麽高坪數的房子啦!

順帶一提,幸虧大學時代曾大紅大紫了好些時日,所以即便時常進出慧的住處我也從沒上過八卦雜志──狗仔都知曉我是慧的親生姊姊,謝天謝地!

午夜我進屋裏時裏邊是一片悄然無聲,慧自己行程滿檔,似乎也很難天天回來的樣子──我在隨手清理客廳散亂的衣物、飲料罐與設定好鬧鐘後,就一頭栽上了意大利的手工牛皮沙發中睡了個天昏地暗。不得不提的是慧超乎常人的生活習慣,大學前住家裏時還懂得收斂,一去外頭後我就再也沒見他親手整理自己的東西過──脫下的上衣和褲子隨地亂扔,用過的碗盤丟到洗手槽後便置之不理,地板上都是吃過的便當盒與空瓶……要不是有個兩天到府一回的家政婦,我看這裏什麽時候登上「改造住宅王:垃圾場篇」等特別節目都很合理。

在短暫地歇息四個小時之後,我於五點鐘艱難地打開眼皮,接著走進浴室洗臉刷牙和梳頭化妝──而當我返回客廳,準備出門前熨平制服外套時……我看見了啊啊啊啊!那裏憑空多出了一個沒穿內衣的年輕女性!一瞬之間睡意全消,心驚膽跳的我闖入慧的寢室,激動地把他從睡夢之中搖醒。

「餵……!你家有個裸女啊!」

她是有穿內褲……但這跟j□j有什麽差別?!

「哈……?」慧揉著雙眼緩慢地從床鋪上坐起。「喔……果林啊?她喝醉了……暫且先安置在我這兒啦……」

「果林……?」

這名字並不陌生,緊接著我才意識到──她正是前陣子與慧合作過純愛電影的人氣j□j椎名果林!她不是以清純形象為賣點而走紅於世的嗎?結果她在幹嘛?j□j著上半身待在男性友人的家裏,還醉醺醺地盯著兒童電視臺傻笑?

「所以說演藝圈就是……唉!」我嘆了口長氣。

「不說這個啦!杏裏,妳要去上班了嗎?」慧伸了一下懶腰。「妳等我一下……我開車送妳去機場吧。」

「咦?可是椎名果林……」

「別管她了,酒總會醒的嘛!」

幸虧有落合慧的便車,我才用不著再拖著酸懶的身子去應付沙丁魚罐頭似的滿員電車。副駕駛座的我哼著歌悠閑地撕開面包的包裝外袋,那是昨天我在販賣部一家新開張的烘焙房中入手的。誰知嚼沒幾口,就逼得我不得不抓起數張紙巾狂嘔──

「惡!」我咳的眼角噴出淚來。「這……奶油已經變質了嘛!」

我不可置信地盯著手中的糖霜卡士達卷,接著腦海中慢慢地浮現結賬時店員那一句「如果沒有當天食用完畢,請務必放入冰箱冷藏」一閃而過的叮嚀──而我不僅將人家的提醒拋諸腦後,正值夏天的此時還任其悶在包裏長達半天的時間!我體認到錯確實是出在自己身上,於是只得沮喪地丟棄還近乎保持完好的糖霜卷。

由於我總是仰賴著砂糖和脂肪產生的熱量供給一天所需的能量,再加上早上又是我最能心安理得地吃下甜點的時段,故變質的早餐就我而言無非是一則噩耗──慧見我可憐,把車停到了便利商店前,讓我到店裏買了一顆飯團和一瓶鮮奶。後來一路上慧沒說什麽話,沈默地不像平時總能找到話題的他,他是因為我把車裏的氣味弄得不好而生氣嗎?好的,我可以體會,畢竟這是他去年剛購入的BMW嘛!下車時我主動地道了歉,然而慧卻將頭歪到一邊,直說他根本沒有那樣的想法。

「杏裏,妳就別當空姐了……多辛苦啊!」

「啥?你想看我喝西北風是嗎?」

「我養妳啊!」慧從皮夾抽出一張泛著金光的信用卡。「這卡隨便妳刷!爸爸和媽媽都各有一張!」

「說什麽傻話啊!」

我斷然拒絕!這世上有媽寶,也有少數是姊寶和哥寶的,但弟寶什麽的我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不過……還是感謝落合慧的好意就是了。

於是當時唯有飛往香港的航班是我用以安撫受創心靈的小確幸,好在不是被安排到前往歐美加等遙遠地區,要不然我真的很有可能就這麽陣亡在三萬六千呎的高空上。而為了彌補沒有順利嘗到甜點的缺憾,我計劃一收工就要奔往南野任職的甜品鋪大快朵頤一番。

然而和登機後的考驗相比,在弟弟家看到裸女和吃到壞掉的面包什麽的……馬上就變得不值得一提。

今天怎麽看都是適合出游的好天氣,一望無際的天空陽光普照、萬裏無雲。不只搭機的乘客興奮非常,就連我的同事也都興高采烈地交換著下班後的規劃。我沒加入她們的討論,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手機中那組蛋糕啦草莓派啦或是巧克力閃電泡芙等的食物照,寄發的人當然是南野,其中還包括幾張她與紫原的甜蜜自拍,在紫原身旁的她身材顯得更嬌小玲瓏──而光是揣摩那些可愛的小寶貝們即將於我舌尖演繹的美味,我似乎就能從中獲得那麽一點的飽足感。

上機之後我與其他的空服員們重覆著例行的工作內容──引導乘客入座、幫忙收拾隨身行李、分發報紙,檢查安全帶是否有系牢,接著是分發飲料、紙巾和國際線不可缺少的餐盒……飛機餐曾是高中時後的我夢寐以求的餐點,孰料我現在卻是連碰都不想再碰,世事真是難料啊!

當機內的業務告一段落,總算得以稍微喘口氣的時候──飛機毫無預警地開始震動。所謂的「毫無預警」指的就是事前沒有駕駛艙的廣播,這意味著的可不是機長缺乏專業或是蓄意偷懶,而是碰上了就算是現代科技也難於事先偵測的情形,至於此類的不穩定很常會是「晴空亂流」。引發晴空亂流的原因很不少,例如噴射氣流周遭的風向與風速的急遽變化,或是機體飛過所造成的氣流擾亂等……但在航空界打混了這麽久,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我們在視察了一遍安全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接著老神在在地等待機師帶領我們穿越這場亂流。

然而這回搖晃的情形異樣地持續著,餐車往前滑動,原本放置好的物品也掉落四處。我與同事們警覺事態不對,而騷動也於乘客之間蔓延開來,受到驚嚇的孩童因此放聲大哭,然後更是連帶地助長了群眾的躁動與驚恐。

「餵!我會死在這裏嗎!」

裏頭一位男性乘客吆喝著,然後他指向我。

「妳……!給我一個交代!」

「不會的,先生。」被點名的我松開身上的安全帶,抵抗著晃動的機身走到他的面前。「只要飛機的引擎不受影響,本次飛行就能安全無虞地著陸。」

但他完全聽不進去!嚷嚷這不過是沒有科學根據的官方說詞,還細數起了各家航空公司往年的事故歷史……然後負面效應擴及了全部的乘客,場面頓時變得吵雜而混亂。有人絕望地叫著不想要死,不然就是哭著和身邊的親友相擁告別,甚至還有要求解禁通訊設備以和家人宣布遺言的……可是空姐不被允許隨之起舞與負面思考,鎮定且耐心地安撫全體情緒是我們的義務。我和同事只得一遍遍地向眾人保證飛機不會失事,而且一定可以平安無事地抵達香港機場……雖然事實真會如何沒有人知道。

而仍是新進人員的美嘉早就嚇到站不住腳,臉色慘白的她緊抓著我的手,嘴唇發顫著對我說:「落合前輩,我上個月才和男友訂婚的……」

見到她的眼淚,連我不禁都有點動搖了──這回該不會是玩真的了吧?

我還沒有等到大我耶!

幸好這場騷亂最終被證明只是虛驚一場,四十分鐘後傳來了機長的廣播:「各位乘客,本機已順利地離開氣流不穩的區域,預計再半個小時就能降落香港國際機場──謝謝您的搭乘,祝您旅途愉快!」

然而本人的磨練卻尚未結束,方才那位男性乘客又把我叫了我過去,展開了一串不分青紅皂白、連珠炮似地「客訴」。「為什麽每次搭你們的飛機就會遇上亂流?就不能選條穩定點的路線飛嗎?我有心臟病的你們知不知道啊?太過緊張或是刺激都有高度誘發病情的可能性……」

……他居然就這樣連續抱怨了半、個、小、時!而代表公司的我既不能出言反駁也無法據理力爭,所有我能做的就是站著陪笑、道歉,並且承諾會改進我們的服務,帶給消費者更好的乘坐質量雲雲。但我真正想說的是:誰會故意挑個有亂流的航線駕駛啊!重點就是晴空亂流沒有水氣……所以屏幕雷達也探測不到好嗎!還有……天才曉得你有心臟病!我們賣出機票前難道還要顧客提供身體健康報告書嗎!

我的空服員生涯裏還真沒碰過這般不可理喻的乘客,不過我仍控制住了一觸即發的怒氣直到這位男客人下機──座艙長說我表現得很好,同事也紛紛給我安慰和鼓勵。

但我的感想只有:為什麽偏偏就是要針對我啊……我跟你有過什麽深仇大恨嗎!

去程的飛行已讓我筋疲力竭,誰知回程時……我又被吃了豆腐!

那只鹹豬手甚至摸了不只一次我的屁股!從頭到尾還色瞇瞇地盯著我不放……氣得牙癢癢的我很想跩起他的衣領並痛賞兩下耳光……唉,無奈服務業不允許我表達私有情緒。

回到日本後,我忍耐著撐完了機上的清潔與善後,然後身心俱疲地走回員工休息室抓起行李箱的握把──我現在癱坐於機場大廳的椅子上,一語不發地盯著往來的人群,不想起身也不想走動。我整個人已元氣耗散、心情差勁透頂,肚子又餓得要命,穿著高跟鞋的雙腿又仿佛抗議似地頻頻抽筋……

但願厄運能夠到此為止。要是可以避開後來在機上發生的各種慘事,那即便要看一百萬遍椎名果林的裸體我也甘願……或者幹脆一了百了,專職成為落合慧的寄生蟲算了!

空姐是很光鮮亮麗沒錯,然而她們的美麗與辛勞呈現的是正相關與等比例,這就是進入航空業的我四年多以來的心得。然後我試著樂觀一點──我告訴自己,既然今天已經衰的無可附加,那麽往後絕對會否極泰來的……

此時於不遠之處,美嘉慌慌張張地向我跑來。

「落合前輩、落合前輩!」她在我前面停下,撐住膝蓋喘著大氣。

「嗯……?」我懶懶地應聲。

「前輩支持的那支球隊……」

球隊……?我腦袋混沌的有如糨糊,實在是沒有印象自己曾經支持過什麽球的哪個隊。美嘉見我一臉困惑茫然,進一步解釋道:「就是……前輩不是火神大我的死忠球迷嗎?他們那隊從洛杉磯飛來了日本,不久前一行人才浩浩蕩蕩地走過大廳呢!」

我光速地挺身向前,用力地抓住美嘉的肩膀。「……真的?!」

大我人就在日本……!?我趕忙站直身子並伸長了脖子左顧右盼──接著座艙長打此經過,我和這位姐姐已合作多年,我的興趣和喜好她可說是了如指掌。

「杏裏啊,我知道妳在找什麽……但是很可惜,他們已經從門口出去了喔。」

「咦──……」

宛如晴天霹靂,我的頭殼內閃電交加──大我前幾分鐘與我身處於同一個地方,然而我卻……錯過了他?

這下我終於爆發了。

我憤怒地脫下高跟鞋、提起行李箱,踩著絲襪大步地跨向電梯然後直達位於四樓的購買部。途中不斷有旅客對我指指點點,但我才不在乎咧……我掃了一堆馬卡龍、千層派和水果卷之類的拿到櫃臺,付賬後「啪」地一聲大力地放在用餐區的木桌上。

這是多麽千載難逢的機會!要不是一整天接連不斷的鳥事使我虛脫無力,我也不會一直待在原地不動……

「蒼天大老爺啊──您為什麽要和我作對呢?」

我喃喃自語著,然後不顧他人的眼光,插起大口大口的甜食放進嘴裏。接著我越發感到心酸,今天受到的所有不平不滿我可以一覺起來通通忘記,可是唯有大我──

想著想著我哭了起來,妝花掉我也不管了──我這副慘樣竟然還有人靠過來想要搭訕,是會不會看場合啊!?

「都九年了……到現在都九年了……」

我想起在機上時一閃而過大我的臉龐──假如我真不幸罹難,那我這幾年來的堅持到底算什麽?明明只要我願意,我什麽時候都可以聯系上大我的,可是即便是飛往了大我所在的洛杉磯,我也忍著沒有寄電子郵件或是撥通他的手機號碼……我知道的,其實大我和黑子、綠間和青峰等人始終都有聯系,唯有我……就因為我強調過要順其自然──

「我真的做錯了嗎?順其自然……不對嗎?」

我等了九年才頭一次與大我在如此相近的距離……那下一回又會是何年何月?我不敢想下去了……

親愛的命運,難道這就是您給我的答案嗎?

然後有人點了點我的肩頭──很好!要挑戰我耐性的極限是吧?那就別怪我不給你們臺階下了!於是我一屁股蹬離椅子、轉身朝後,怒不可遏地吼道:「真是夠了!到底有完沒完──」

「……杏裏?」

這是……誰?

如同烈焰一般燃燒的紅發、分岔成兩道的雙眉,還有非得擡頭才能確定是在和自己講話的身高──

我的眼前忽然昏白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有妹子會去11/10臺北場的火神only嗎?如果有,請務必告訴我一聲喔~~~~

4

大我上半身套著雪白色的連帽外套,胸前印有幾個大小長度不一、瑪瑙紅的英文單字。底下的深藍牛仔褲雖隱約有些破損,卻反而增添了一股隨性與不拘的氣質──褲管下邊是一雙咖啡色的麂皮休閑鞋,鞋面交叉著尼龍制的細繩。定睛一瞧,則會註意到大我的手腕戴著幾條顏色不一的運動手環……

我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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