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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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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越晟的問話,蘇融反倒輕輕笑了起來。

“如果陛下想對我用刑,不必自己親自動手。”蘇融道:“屏退他人,陛下是有話要對我說?”

越晟沈默了一會兒,開口:“你當聽過,孤生性暴虐。”

蘇融看著他。

越晟將烙鐵從炭盆裏抽了出來,漫步走到蘇融面前,漆黑的眸子裏深沈無光,嗓音低低:“方雪闌,孤原以為你是因為了解孤,才如此肆無忌憚。”

“如今看來,是孤多想了,”越晟望著他,俊美的臉龐面無表情,“不過一個蠢笨之人,也敢妄自揣測上意。”

越晟輕輕掂了掂那烙鐵,淡淡道:

“孤最喜親手對人用刑,折磨你們這樣的硬骨頭。如果你是因為孤屏退旁人就有所期待,那恐怕要失望了。”

烙鐵上帶著炙熱的溫度,蘇融甚至能隱約瞧見上面散發的絲絲熱氣,想必這東西戳到自己身上,不是什麽太過愉快的體驗。

蘇融低咳了一聲,又道:“也不是全因為如此。”

越晟沒出聲,只細微地挑了一下眉,示意他往下說。

蘇融:“今夜雪闌貿然闖入禁地,陛下卻沒有明面上將我拿下,而是讓暗衛送我到此處。雪闌鬥膽猜測,我父親還不知道此事?”

越晟聲音冷淡:“繼續。”

蘇融:“既是我先犯錯,陛下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大可讓禁衛軍將我扣押,並昭告他人。不僅省去了秘密處理之麻煩,還可以對其他人作出警誡,以免今後還有我這樣的狂徒。”

還有一個原因蘇融沒說出來,那便是方雪闌的父親方易是個軟性子。

即使越晟把方雪闌抓了甚至殺了,方易估計也是不敢有其他大動作的。

基於這幾個原因,越晟根本沒有理由要秘密扣下方雪闌。

不論是事後對臣子解釋,還是幫忙偽造方雪闌的行蹤,都是些瑣碎又麻煩的事。

而越晟向來最討厭麻煩。

明明有最簡單的處理方法,還能殺雞儆猴,他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

……甚至還親自在這裏嚇唬自己。

蘇融這樣想的時候,突然聽見越晟輕笑了一聲。

“你倒是心思澄澈,”越晟的語句裏帶上了幾分欣賞之意,“你父親的確不知道這件事,他以為你已經出宮了。”

“不過,你倒是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越晟說。

蘇融有點驚訝,漂亮的眸子睜大了一點。

越晟:“你忘了,孤行事從不按著別人的心思來。”

他忽然伸出手,輕輕撫上蘇融臉側,漫不經心地摩挲了一會兒,隨即在蘇融不解的目光中,猛地往下一扯。

“咳咳……”蘇融被他的動作弄得不太舒服,喉間的咳意再也壓抑不住,一咳就咳了好半天。

“……陛下,”好不容易緩過來,蘇融話裏的尾音都是濕的,他看著越晟,有些無奈,“您扯我的衣服做什麽?”

越晟莫名將蘇融的衣領子給扯開了。

方雪闌這件外袍本就寬大,被這樣一動作,連帶著下系的腰帶也松了,領口處露出一小片細膩的肌膚,還有平直精致的鎖骨。

越晟掃了一眼,放開了手,冷聲說:“在找可以烙上去的地方。”

蘇融輕喘了一口氣,道:“還望陛下手下留情,烙在脖子上不太好看。”

“……”越晟剛要說什麽,餘光卻瞥見刑架上的那人忽然像是沒了力氣般軟下去,長長的羽睫垂下,顯得脆弱易碎。

越晟站了半天,才意識到蘇融暈過去了。

他沈默了一會兒,將手裏的烙鐵扔回炭盆,而後開口:“來人。”

立即有人趕過來,低著頭道:“陛下有何吩咐?”

越晟盯著暈過去的蘇融看了片刻,說:“你們……”

話至一半又頓住,越晟捏了捏眉心,語氣焦躁:“算了,你們都下去。”

等人都走了後,越晟隨手抽出自己的佩劍。

兩下幹脆利落的劍光劃過,綁在蘇融身上的幾處麻繩斷裂落下,失去束縛的人也滑落下來。

越晟收劍入鞘,下意識伸手去接,等把人攬在懷裏了,才發現不對勁。

他立即想把方雪闌丟在地上,但正要松手,卻聽見倚在懷裏的人輕輕咳了兩聲,唇邊溢出了零星血跡。

越晟:“……”

守在天牢門口的人見越晟出來,忙不疊跪下去,等看清越晟懷裏還抱著一個人,周圍的一群人瞬間都石化了。

越晟在一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面無表情步伐沈穩,動作僵硬地抱著蘇融離開了大牢。

等把人扔到一處小殿裏的床上,越晟還覺得自己腦子不清醒,實在荒唐。

他命人打了熱水,冷著張臉將攬過蘇融的手洗了好幾遍,又嫌棄身上的衣服被蘇融挨過,蹙眉換了一身新的。

等那種惡寒的感覺好不容易褪去後,越晟才想起榻上還躺著個人。

他撥開床前的垂帳,擰著修長的劍眉,仔仔細細看了這個方雪闌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之前那一瞬間的感覺從何而來。

……他竟然覺得方雪闌,有一點像心底裏的那個人。

越晟放下手,疲憊地閉了閉眼。

也許是方雪闌在獄中表現得太過鎮定,也許是太久沒有人敢這樣和越晟對峙過,也許是方雪闌看向他的目光恍惚間竟覺得熟悉……

但當越晟鬼迷心竅般去扯方雪闌的衣領,試圖尋找蘇融鎖骨上曾有的特殊印記時,他卻失望了。

方雪闌不會是蘇融,蘇融已經死了。

死在了三年前,死在自己的懷裏。

越晟的手逐漸收緊,最後狠狠一拳砸在了旁邊擺著盆栽的小方幾上。

清脆的碎裂聲傳來,床榻上的人似乎不安地動了一下。

越晟擡手,按了一下太陽穴,沙啞開口,對下人道:“傳太醫。”

說完這句話後,越晟就起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不想再看見方雪闌,也不想再去深思那一絲詭異的熟悉感。

越晟不是小孩子,人死不能覆生,他知道自己此生再也見不到那個人。

而現在所有可笑的熟悉感和揣測,都是對那人的侮辱。

沒有人能和蘇融一樣,也沒有人能像他。

越晟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濃夜裏。

越晟一走,蘇融就睜開眼睛,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按理說越晟應該能發現他在裝暈,但一貫敏銳多疑的年輕天子這次卻不知道怎麽回事,不僅沒發現蘇融在裝暈,還自發給他當了苦力,把蘇融給搬了回來。

搬回來之後似乎還在殿內發脾氣,蘇融看了看床側碎裂的花盆,有點無奈。

越晟的心思……如今連自己也琢磨不透了。

殿門口一響,一個禦醫提著藥箱匆匆進來,一眼瞧見坐在床上的蘇融,楞了一下:“啊,方公子……你已經醒了?”

人是醒了,但禦醫記得自己是受越晟的傳召過來的,自然不敢怠慢,還是仔細給蘇融把了脈。

趁他給自己把脈的時候,蘇融轉過臉,輕聲問旁邊侍立的宮女:“陛下準備要關我多少天?”

那宮女看起來頗為穩重,見蘇融輕聲細語對她說話,也不由微微紅了臉,行了一禮後道:“陛下說公子醒了就可以離開了。”

蘇融:“……”

宮女見這個溫柔又好看的方公子臉色漸漸變得有些古怪,擔憂地問:“公子怎麽了?”

“……”蘇融沈默了一會兒,開口說:“無事。”

越晟在寢殿門口對蘇融問話的時候,他曾有數種理由可以編造,而不是選擇閉口不談,甚至刻意刺激越晟。

——蘇融原本是打算借著這個機會,在宮內留一段時間的。

前世的事情迷霧重重,越晟寢殿廊柱上塗的不明泥料也讓蘇融起了疑心,留在宮內不僅可以多和越晟接觸,還可以順勢調查一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結果……

竹籃打水一場空。

蘇融似乎還是頭一次這樣失算得徹底,甚至和先前預想相差甚遠。

而一切的源頭,是越晟對“方雪闌”奇怪的態度。方雪闌大晚上在他寢殿旁邊晃悠,現在什麽東西都還沒查出來,越晟就要把他趕回去了?

蘇融內心有些一言難盡。

子時一刻,禦書房裏還燈火通明。

越晟合上一本奏折,就聽見窗外傳來兩聲鷓鴣叫,於是道:“進。”

很快有人無聲無息地靠近他,半跪在案前低聲說:“回稟陛下,長定殿柱子上的紅泥成分查出來了。”

越晟在奏本上落筆,冷冷開口:“下次廢話少說。”

屬下一驚,趕忙接著道:

“……經血刀查驗,紅泥裏應混入了一些特殊香料,無色無味,但可致人精神暴躁,嚴重者或有傷人之舉。按紅泥風幹程度來看,香料混入其中已有三日以上。”

三日以上,那確實不是方雪闌幹的。

真有膽子幹這事,也不至於呆在門口等他來抓。

血刀是越晟登基後一手建立的組織,平時負責他的秘密保護工作,其他見不得光的事情,也多交由血刀去做。

越晟沈默著出了一會兒神,如果蘇融還在,怕是要訓斥他“心思太沈,不夠光明磊落”了。

屬下等了片刻,見越晟還沒有說話,大著膽子擡頭去看他,卻看見越晟的目光定定落在燭火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也許在想如何將下毒之人千刀萬剮,屬下惶恐地想。

半晌後,越晟開口:“將長定殿內外的宮人分開審訊,三日內給我確定的答覆。還有,”

越晟的話語頓了一頓,接著說:“方雪闌這個人,你們再查一遍。”

屬下不明白怎麽越晟又要查方雪闌了,明明昨天才剛……於是他低聲問:“恕屬下愚鈍,陛下是要細查哪方面?”

越晟將朱筆擱在案上,左手無意識屈指敲了敲桌沿,語氣淡淡:“查這個人的來處。”

屬下:“?”

越晟瞥了他一眼,目光冷然:

“他不是方雪闌。”

作者有話要說:  越崽:看透.jpg,我一定是扒馬最快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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