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不清楚布魯斯是不是故意的。他驚愕的望向了對方，本能的等待著下文。他心中有著許多的疑惑，但卻習慣性的並未發問。

……

…………

然後沈默就這樣突兀的降臨車內。盧卡斯因此而感到了無措。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可以追問。如果此時他面對著的不是布魯斯而是赫爾南，那他可能已經開始抱怨起對方賣關子的行為。

但面對布魯斯，面對‘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展開了對話’這一話題，盧卡斯卻畏縮了。

“………”

他的眉毛奇怪的皺了起來。像是在著急、像是要發怒。他的確有點兒擔心蝙蝠俠得知了他才是第一個穿越者後的反應。但盧卡斯依舊緊閉著嘴，他不想為難布魯斯。

然後，突然，他想了起來……他想起來他們在談戀愛。

“……我得和你提前申明。布魯斯。”終於想起這件事讓盧卡斯混亂了幾秒。隨後他整理好自己的思路，盡可能真誠的說。“我不是個很聰明的戀人。直白點兒說，我根本就不知道在我們確立關系以後，都有什麽被改變了。”

這句話多少有些虛偽。考慮到剛剛車裏那暧昧莫名的氣氛，盧卡斯也並不是完全不清楚都有什麽改變了。他只是摸不清戀愛這條線的底線在哪兒。

比如，他究竟能不能問、該不該問布魯斯和蝙蝠俠的談話內容？

“我恐怕會經常讓氣氛突然冷場。剛剛我就在思考我該如何反應才是對的。出於好奇，我想要提問。然而我又更怕麻煩，我從不是個喜歡追根究底的人。”

“……但我們現在是這種關系。所以，你希望我問嗎？”

這自白來的相當突兀。握著方向盤的布魯斯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一直側頭看他的盧卡斯看見了這個微笑，這讓他那緊繃起來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後他就又不說話了。

但布魯斯並未如盧卡斯想的那樣感到尷尬。恰恰相反，布魯斯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奇異的趣味。他嘴角的微笑加深了一些，這位韋恩少爺刻意停了一下，讓他那不善戀愛——對。就是不善戀愛——的戀人緩了一緩。

……‘戀人’。說來他也很久沒使用過這個詞了……他也的確很久沒能與人維持一段相對長久的關系了。

“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被你追問。其實我也就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而已。我沒想那麽多。”

布魯斯回答的相當利落，他冰藍色的雙眼好像閃爍著什麽。

“你比我想的還更體貼。嗯，雖然往往體貼都會讓人在戀愛中落於下風……但這對我而言似乎是件好事？”

這話讓盧卡斯再次感到了臉熱。但他一向蒼白，這種熱依舊沒令他成功臉紅。盧卡斯實在不習慣這種感覺，哪怕這感覺並不算壞。

不過這回布魯斯並沒想他繼續為難。這個自年幼那場意外以來便越發的想要掌握一切、把控一切的青年人望著眼前即將到達的城市邊緣，他的思緒同樣發散了一下。甚至還不自覺的歪了歪頭。

布魯斯同樣沒想到自己能和盧卡斯建立這樣的關系。這並不是一件在他計劃中的事件。那一晚他被盧卡斯吸引、被盧卡斯感動，也被盧卡斯所救贖。而他們間又一直存在著一種淡淡的、被雙方努力壓制著的性吸引力。這段關系得以建立似乎是純然的一時沖動，但又好像是某種命中註定。

其實布魯斯清楚自己為何會試圖壓下對盧卡斯的興趣。韋恩先生已能平和的承認：之前他或多或少的還是在畏懼著盧卡斯。

他不僅畏懼著盧卡斯強大的力量，還畏懼著對方身上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如今他已清楚那是源於血脈、通向黑暗的吸引。這也正是盧卡斯盡可能回避意識到自己已喜歡上他的原因。

盧卡斯，他是個令人生畏的強者，但卻也相當的脆弱。盧卡斯脆弱到拒絕以任何形式傷害到他喜歡的人。他將自己視為一顆隨時可能被引爆的炸彈。

………而這讓布魯斯，深深的為之著迷。

他怎麽能不著迷？盡管過去他從未以這種角度審視自己。盡管在他與…蝙蝠俠對話之前很少能意識到藏在自己靈魂深處的瘋狂與執拗。但此時此刻，他卻已經能夠承認了：

他一直偏愛脆弱的、瀕臨崩潰的人與物。他願意成為救世主，哪怕他自己都對這個詞感到好笑和不屑。他願意充當他人的騎士，哪怕明知自己必要粉身碎骨。

……

和‘自己’對話，是種很奇妙的體驗。

暫且不提其實並不算是同一人的赫爾南與卡爾。當並未見證過自己造成的苦難的托尼·斯塔克面對已數次拯救了地球的鋼鐵俠時，天才如他也顯得幼稚而自我意識過盛。

但他們看著依舊像是同一個人。哪怕斯塔克先生再怎麽迷惑不解，他也無法不承認年長自己給他帶來的撼動。

但布魯斯與蝙蝠俠的關系卻有些不同。他們其實都不那麽像同一個人了。

當年長些的蝙蝠俠摘下頭罩，露出那張並未刻意露出‘布魯斯·韋恩’表情的冷峻面孔時……除了瑪莎·韋恩，就連托馬斯都要恍惚兩秒才認出這是他的兒子。

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晚後徹夜難眠、夢中驚醒的人可不止布魯斯一個。

蝙蝠俠，這個平行世界中哥譚罪犯的噩夢似乎冰冷而溫柔的籠罩住了韋恩一家。當布魯斯走出了惶恐、甚至主動接觸了另一為自己以後，終於回家的他卻見到了瑪莎與托馬斯老了好幾歲的疲憊面孔。

“……”這讓布魯斯又多頓了幾秒。當他開口時，他又掛上了那個溫和的微笑。

“謝謝你的體貼，盧卡斯。我是真的不清楚我想不想和人說這件事，但我想了很久，發現能隨便說說的人似乎也就只有你了。”

這實在是句實話。布魯斯並不是沒有朋友，但能聊‘我和成為英雄的另一個自己聊了聊’的人，似乎也就只剩盧卡斯一個了。

但這並不妨礙這唯一的候選者感到了責任深重。盧卡斯動了動肩膀，讓自己做的更直了一些。

他的很多小動作都有股奇妙的孩子氣。這放在一個能和超人掰手腕的人身上本該相當違和，但此時的布魯斯卻只感到了淡淡的可愛。盧卡斯的青澀與笨拙都令他感到安全。

“我們聊了聊。我很想說我沒受到他的影響，我很想說我很成熟，沒受到沖擊。但遺憾的是我不能。我還有承認這一切的勇氣——我被他嚇壞了。我為他的思考方式、為他的每一句話感到吃驚。”

盧卡斯動了動喉嚨。他幾乎想出聲安慰。因為他真的可以理解那種感受。但他還是忍住了。他記起自己總在神化蝙蝠俠的形象。他記起布魯斯面對著的蝙蝠俠並不是‘蝙蝠俠’這一形象、符號的集合體，而只是某個平行世界而來的英雄。

也還好他忍住了。

此時布魯斯已把車開進了洛杉磯的外城區。小韋恩先生放緩了車速，眼神也變得深邃起來。

“……我本以為我會感到挫敗。但，咳。這樣說真是肉麻。但，”

“但我想著你。我想著——我得到了你。這不是在開玩笑。我想著我吸引了你。我想著我的父母，我想著我的生活……挫敗感消失了。消失得一幹二凈。”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但盧卡斯捕捉到了平靜中夾雜著的什麽…好像非常覆雜的東西。

但盧卡斯還是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麽。

然後布魯斯的聲音變得幹澀了些。

“我不清楚我是不是在同情他。因為我清楚我不該同情他。”

“……他是個很可怕的人。盧卡斯。我能清晰的感知到這一點。他是個很可怕、很強大、也非常與眾不同的人。我曾以為我在羨慕他或懼怕他-”

“但現實並不是那樣的。盧卡斯。我的心情很覆雜，我說不出我究竟是怎麽想的。我好像能明白為什麽托尼看鋼鐵俠的眼神那樣糾結了，但諷刺的是，”

“……我卻並不想成為他。盧卡斯。”

這句話輕極了。就像它的主人承受不住它的重量。這句話無以倫比的像是布魯斯·韋恩準備逃避，準備從責任與命運中逃開。盧卡斯安靜的聽著布魯斯的話，他沒有插話，更沒感覺失望。

因為他竟然能夠理解…遲鈍愚蠢如他，竟然也能理解布魯斯的意思。

………蝙蝠俠。這是一個英雄的代號，是一種精神的象征，是一位人類不屈的意志。

對蝙蝠俠而言，‘布魯斯·韋恩’才是他的面具。肉身凡胎的他成就著最偉大的不凡，蝙蝠俠背負著整個哥譚前行，他為此舍棄了除正義、正確之外的一切。

“………他也不想你成為他。”

這句話卡在盧卡斯的嗓子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說了出來。盧卡斯側頭向布魯斯望去，車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布魯斯正微微低頭，神色平靜的沈思著什麽。

盧卡斯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麽揪緊了。他的擔憂相當的明顯，明顯到布魯斯想忽視的不行。這讓再次沈默的小韋恩先生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他終於也回望向盧卡斯，他認真地看著對方的雙眼。

“是的。”

“其實我們應該算是聊得很愉快。但的確是的。他也不想我成為他。”

“……這讓我感到悲哀。”

“但也解開了我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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