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瞪視著另一個自己的斯塔克先生僵住了。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奇妙的無助，很明顯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一時間車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一團化不開的深色顏料，兩個斯塔克彼此對視，好似都在試圖說服對方。

……年輕的那個明顯是希望得到一個能令他滿意的答案。關於他為何能變成對方那樣、為何能變得偉大的答案。然而遺憾的是他註定無法如願，畢竟鋼鐵俠也不是一天煉成的。

這是條漫長而坎坷，屬於英雄，通向光明的道路。這還未經歷多少磨難的年輕天才還在猶豫著是否要嘗試著變成‘那樣’。他還沒法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能達到他父親的高度——甚至超出他父親的高度。

而鋼鐵俠的心情則與他完全不同。這位英雄此時感到了微妙的諷刺與那神奇的，‘命運的吸引’。他為年輕自己對他的執著感到了驚愕，但仔細想過後卻又理所當然。斯塔克曾自私的、惡作劇般的試圖給自己另一個選擇，然而事到如今，這卻反而作繭自縛。

但鐵人卻並沒感到後悔。恰恰想法，他此時的目光簡直閃亮。他看著那一臉不忿與不甘的自己——斯塔克完全清楚這就是托尼的最後掙紮。

最後他還是會想成為一個英雄，成就一番非凡。

哪怕明知前路坎坷，哪怕一切希望渺茫……

…多麽不可救藥，多麽的‘人類’……而這就是他托尼·斯塔克！

鋼鐵俠先為自己的無藥可救感到了好笑。他也的確翹起了嘴角。下一秒他的肋骨就再次疼了起來，讓他微微嗆咳了一下。這引得那一看他表情就迅速轉頭生悶氣的小斯塔克先生感到了微妙的不安。但他還是沒再試圖關心對方。

這毫無疑問是場不那麽愉快（或者說，單方面愉快）的對話。鋼鐵俠篤定的態度令托尼越發的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托尼唯一慶幸的是他們的司機始終都沒試圖幫他們緩和氣氛。冬日戰士當然只專心致志的開著車，直到到達了目的地才再次打破了車內的寂靜。

“到了。”

而與此同時，靠在後座上的鋼鐵俠也同時接口：

“你應該好好想想。我絕打算推薦你成為我，但我也絕不會如你說的那樣愚蠢。”

“好好想想吧，托尼。”

那年長的自己始終都很溫柔。溫柔的既不像他，也不像是霍華德。

托尼不知該如何形容。

對方溫柔的好像就是一個英雄。

……

…………

………………

而把時間稍稍前拉、並把舞臺還給那個偷偷溜回了哥譚的金發青年。

盧卡斯就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他微皺著眉頭落到了一塊兒無人的空地。哥譚的夜風吹起了他的金發，直到此時他才徹底恢覆了理智，想起了自己的舉動是何等的莫名其妙、引人誤解。

這令盧卡斯稍微有些想要就此打退堂鼓。但鬼使神差的，年輕的神啟星混血回憶起了他抓住那把布魯斯‘贈送’給他的弒神槍時的觸感。

……那是種很奇妙的感覺。有那麽一瞬他甚至覺得那把槍十分的燙手——那和他拿著那把刺死了他母親的鐵劍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就好像他並不是抓起了一把傷人的兵器，而是-

他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麽。

盧卡斯無言的游蕩在哥譚的街頭。這罪惡之都的冷風無法令他感到一絲寒冷，恰恰相反，一種莫名的燥熱令盧卡斯反覆幾次都不想就這樣離去。他因此而感到了煩躁，並差一點兒就掀翻了那幾個貼上來的失足婦女。

他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可笑的是這種搞不懂已並不少見了——為了抑制自己那無可救藥的本能，盧卡斯一直盡可能渾渾噩噩的活著。

有很長時間他都覺得自己是在等死，是在等待著自己終於被達克賽德吞噬、被赫爾南殺死的那天。

……但不知為何，此時的這股燥熱卻並沒令他感到那股熟悉的無奈與憤怒。這股感情帶著種前所未有的急切——好像他迫切的需要證明些什麽。

然而盧卡斯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布魯斯證明些什麽。

於是他飛快的逃離了。盧卡斯逃一般的離開了這片他幼時也曾流浪過的街頭。他甚至路過了那條幽深黑暗的小巷。但青年並沒停留，他最終還是來到了韋恩大宅的前門。

然而等他真的站到了這曾在無數作品中見過的豪宅面前時，盧卡斯又近鄉情怯般的停住了腳步。小法爾科內先生突然又記起了自己是誰——無論是哪個身份，他都不可能是個受歡迎的客人。

…………盧卡斯這輩子都沒這樣猶豫、糾結過。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在這一刻好似他體內屬於達克賽德的那部分完全蒸發幹了，他變成了個茫然的年輕人，一時連按門鈴的力量都沒有。

———不過，說到底，他也還是被什麽存在‘眷顧’著的。

就在小法爾科內先生猶豫的空檔，突然有道亮光自盧卡斯的身後向他照來，接著車喇叭又被按響了兩聲。盧卡斯啞然的回頭望去，正好就和剛打開車門的布魯斯·韋恩對上了視線。

然後小韋恩先生就沖他露出了一個堪稱閃亮的微笑。本能成為蝙蝠俠的青年站在光芒的後方：

“你好啊，盧卡斯。”

“穿這麽少不冷嗎？要一起喝杯熱可可嗎？”

……

……

盧卡斯沈默的、乖巧的跟在布魯斯的身後。不說話的小法爾科內先生相當的有迷惑力，如果不是阿爾弗雷德已見過他擺平泥臉時的身手，恐怕只會以為自己的少爺帶回了個逃家的朋友。

但這並不妨礙老管家為對方端上一杯相當甜蜜的熱可可。盧卡斯相當給面子的抿了兩口，喝下了半杯，隨後才終於開口：

“……對不起，沒提前聯系還來找你。”

他難得一見的相當弱氣，說這句話時也並沒敢看向布魯斯的眼睛。這相當反常的舉止令小韋恩先生有些吃驚。但布魯斯並沒急著反駁對方太過客氣，他成不成為蝙蝠俠都十分的敏銳：

他怕拉近距離會嚇跑了獵物。

………這可真是神奇。畢竟之前布魯斯都當自己在逐漸靠近一只美麗的猛獸…但現在對方卻好似變成了只需要幫助的白鹿……

“別這麽說，我不也沒提前聯系就去找過你嗎？這就只是扯平了而已。”

布魯斯並沒完全掩飾自己眼中的好奇。畢竟盧卡斯的狀態的確十分異常。而盧卡斯也並沒太註意這一點。畢竟現在需要他思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直到被請進了韋恩大宅，小法爾科內先生才終於開始了思考——他究竟是為什麽要來找布魯斯·韋恩？他究竟想搞清楚什麽？？

……盧卡斯已經幹了一杯熱可可了。但他卻並沒能理清自己的思路。

———這可太弱智了。

金發青年感到了奇妙的挫敗。他其實清楚自己就只是在逃避——但如今布魯斯就坐在他的對面，這個兩次阻止了他陰郁情緒的青年就近在眼前，

於是他還是問了：

“……我想再和你確認一次。”

“我想再和你確認一次——你的的確確，就是希望改變哥譚、拯救哥譚，對嗎？”

這問題完全在布魯斯的預想以外。他有點驚訝的睜了下眼，下意識就想問是不是有人對盧卡斯說了什麽。

畢竟他的決心與覺悟可從未有過動搖，究竟為何-

但小法爾科內卻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你真的相信這裏能變好嗎，布魯斯？你其實比我更清楚這是塊這樣的土地，它的罪惡、它的骯臟已深入骨髓。除了你、除了你們一家，我甚至不知道還有誰期待著它能變好，變回‘原來的樣子’。”

盧卡斯的話語相當的輕。他緊鎖著眉頭，看上去困擾而厭煩。

“你想讓世界註意到這塊土地，你想他們直面這被放棄了的城市。這或許能帶來改變，但你真的確定這裏的人能有所改變嗎？你相信本性能移、人能變好嗎？”

“……我一直都搞不懂你，也搞不懂托馬斯·韋恩。我實在不知道你們是如何堅持下來的。在我看來這簡直就是無望——我一直都覺得，”

“你們始終都在試圖拯救一座無可救藥的城市。”

…………而無可救藥的，又怎麽可能只有城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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