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生，正是失敗與墮落的疊加。

亡靈神色冰冷的望著年輕的自己。他消瘦至極，簡直好似一副骷髏骨架。那雙總閃動著狡黠與算計的綠眼睛裏一片死寂，他好像是真的死了，他的臉色比死人更像死人。

洛基被驚呆了。準確點兒說，他被嚇到了。

畢竟這亡靈竟長著如他一般的臉。

神宮的二皇子本能的拔出了腰側的匕首。他警惕地瞪大雙眼、向後退去——然而這只是假象，是邪神捏造出的幻覺。真正的洛基已向對方的側頸劃出了一劍——畢竟他並不多麽擅長戰鬥，如果不能搶占先機……那將變得相當糟糕。

但後果遠比他想的還更糟糕。

最初洛基只以為這是個被制造出來的幻影，是他內心恐懼的真實寫照。這讓他感到十分羞恥，甚至也有些憤怒。但二皇子始終沒把他當真。

是啊，他怎麽可能把他當真？

他洛基怎麽可能真的落到如此地步？

所以當那亡靈以手接住洛基的匕首、並借此抓住了詭計之神的拳頭以後……年輕的阿斯加德王子才真的感到了畏懼。

……啊，那是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洛基無法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當他被那只冰冷的、粗糙的手抓住後……仿佛有更多的絕望、更多的憤怒、更多的失望……與更多的厭惡，自那亡靈身上傳遞了過來。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看不清事實，總是這樣缺少直面真相的勇氣……”

“……分不清哪些才是得去珍惜的人。”

亡靈的聲音十分沙啞，仿佛已經精疲力盡、仿佛已經喊啞了嗓子。

這熟悉的聲線伴隨著約頓海姆的幽風一齊吹進了洛基的骨頭縫，讓謊言之神情不自禁的微微顫抖。

他依舊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此時他已能感覺得到——他察覺到了，對方並不是什麽幻想，對方、對方-

洛基感到了恐怖。他拒絕猜想對方究竟是什麽，他不肯承認自己心中最先冒出來的念頭。

“如此愚蠢又如此貪婪……所以我們才會毀了這一切。”

亡靈的聲音低而扭曲，好似含著莫大的惡意，可又好似什麽感情都沒有。已死過一次的邪神看著約頓海姆的二皇子，他看著這年輕的、天真的、尚未經歷真正絕望，也還沒真的做出選擇的蠢貨。

“所以我才失去了這一切。”

接著洛基眼前一空，令人窒息的黑暗包裹住他，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識。

……

…………

………………

阿斯加德的第二皇子安靜地走上通向他父親寢宮的臺階。洛基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此時竟真的相當平靜。

黑發綠眼的邪神並未受到任何阻攔，他穿過自己幼時常與兄長跑鬧的長廊，路過他曾為母親摘下花朵的苗圃。洛基一路前行，他面色如常，仿佛忘記了這裏被徹底摧毀時的慘狀。

這僥幸得以覆生的謊言之神已有了從未有過的覺悟，他的新計劃前所未有的瘋狂，也前所未有的不再損人利己。洛基一路前行，他仿佛變成了一具沒有心的行屍，不再痛苦，同樣不再掙紮。

麻木。

唯有麻木才能令他再次喘息。洛基從未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但這似乎又並不如何值得意外。他的一生就是這樣，他一直都在墜落。

而推他墜落的手……卻又一直都屬於他自己。

麻木的邪神一路向前。他知道自己要拿走什麽，他清楚他必須做些什麽。洛基自己都以為自己能保持著現在的平靜取走以太……直到他在下一個轉彎，看到了他神色憂傷的母親。

弗麗嘉，奧丁的妻子，索爾…與洛基的母親。

神後行色匆匆，她前往的地方洛基同樣十分熟悉——奧丁的寢宮。這本不是洛基的目的地的，但不知不覺間，他卻跟上了弗麗嘉的腳步。

而當這從另一個宇宙而來的亡靈終於驚醒，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麽以後……邪神才終於展露出了自己的脆弱與痛苦——洛基簡直想要嘶吼。他真想向這被自己害死的慈母道歉，他真想將這些年來發生的一切壞事都向弗麗嘉一一傾訴……

但下一個瞬間，他還是隱住了身型。

洛基看著一臉擔憂的弗麗嘉。他清楚對方在哀愁什麽……他的母親正為他被貶入地球的哥哥擔憂，正為他看都不敢看、正在床上沈睡的父-奧丁擔憂。

……母親、母親……

我必須懺悔，我必須向您道歉……或許奧丁從未搞錯什麽……我不僅不堪為王，甚至-

母親……

亡靈的心都在滴血——如果他還有心的話。

洛基沈默著握緊了拳頭。他的臉色比任何時候都更可怖，比他得知自己竟是勞菲之子時還更可怖……但接著，這曾經的神子、曾經的惡神、曾經的喪家之犬，卻突然釋然般的一笑。

他想去打敗一個幾乎不可打敗的敵人。這不像他，這本不該是他會作出的選擇。

但這一次，洛基卻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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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卡斯很快便感到了厭煩。

他縮在車後座上，無聊至極的盯著車外的風景。他從不是個好相處的老板，但像如今這般的面色不善，卻也還是頭一回。

……起碼時布洛克·朗姆洛認知中的第一次。

交叉骨不敢說話。他瞥了瞥對此時險惡氣氛一無所知的冬日戰士……年輕力壯的雇傭兵無聲的嘆息了一聲，他努力放空大腦，讓自己不再為無法令盧卡斯心情好轉而感到焦心。

他甚至已感覺不到這是不是有哪裏不對。畢竟盧卡斯·法爾科內從未表現出需要被他討好，這個金發青年一向拒人於千裏之外，嚴格來說唯一突破了對方冰層的意外可能也就只有布魯斯·韋恩。

不過交叉骨當然沒有發察覺額外你和我不對。他幾乎已徹底臣服於盧卡斯的腳下，就像那群臣服在達克賽德身邊的可憐蟲一樣。

這群曾是戰士、領主，都毫無疑問屬於強者範疇的人們都無法察覺自己的心態上的變化。他們沒一個發現自己變得像奴仆多過像人。

盧卡斯同樣清楚這點，所以他才厭惡交叉骨的同時還有些同情對方。盧卡斯厭惡這種黑暗的吸引，並總覺得會為他‘著魔’的人都是蠢貨。他十分清楚自己的魅力都來自於哪兒——他的臉、他的強大、他的冷酷……而這些，卻都是他控制不了的、深深憎惡的。

不過現在的盧卡斯卻並沒想這些有的沒的。他感到了微妙的焦躁，與和他本性極不相符的不安。

當他從朗姆洛那兒得知了兩斯塔克正在趕往新墨西哥時，他立即便猜出了對方是想先一步見到雷神。

……這本不至於讓他不安才對。但他很快想起了這是個有超人的世界——那麽鋼鐵俠想更早的建立覆仇者聯盟會是為了什麽？可能他已經知道了神盾內部有著相當多的九頭蛇，但萬一對方是對赫爾南有所不滿呢？

說實話，正常人沒幾個能受得了赫爾南的。

並不特別了解漫威宇宙的盧卡斯沒在第一時間聯想到滅霸。但他也不想自己一個人亂猜身為英雄的鋼鐵俠的思路。於是盧卡斯糾結了一番還是決定主動出擊，他大可以去問問，他甚至願意向對方提供些幫助。

直到這時……他都沒察覺自己、九頭蛇特工、冬日戰士這個組合……是多麽的古怪、多麽的引人誤會。

……

…………

………………

神盾局的關押室內，索爾失魂落魄的凝視著空無一物的地面。此時的雷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他感到了迷茫與失望，還有股說不出來的、他不敢承認的絕望。

他沒能舉起自己的錘子。

………而索爾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這令這位天之驕子、萬眾期待的神位繼承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當他的父親斥責他太過驕傲自大、不顧大局時，索爾能堅信自己的觀點更為正確、甚至不惜當眾頂撞自己的父親；哪怕他因此而被貶入凡塵，索爾都不曾因此改變觀點。

他相信自己才是對的。他堅信。

………但很明顯，那被他引以為傲的錘子……卻不再這麽想了。

———這聽著很好笑，但卻的確擊碎了索爾一直以來的自信。

這位神子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他剛被清洗過的金發一縷兒一縷兒的貼在他的臉旁，讓他看著狼狽又可憐。按照原本的歷史進程，接下來他還會被他親愛的弟弟，謊言之神洛基告知他剛‘氣死’了他的父親奧丁。

但現在嘛，這並不可能發生了。

邪神的亡靈註視著他垂頭喪氣的兄長。他碧綠色的雙眼空空蕩蕩，好似看的十分認真，又好似根本不敢直視似的空洞。但他還是執著的看了很久，看著這不曾失去母親、失去父親、失去一眼、失去故鄉、失去人民的……阿斯加德之王。

他看著他哥哥。

……回憶帶來的不僅有窒息，還有更多的懊悔與痛恨。亡靈實在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畢竟他從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憎惡自己。

但、

但他還是鼓起勇氣，露出了一個微笑。

“為何如此消沈，索爾，這可不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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