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的，布魯斯。”

說完這話盧卡斯便是一楞。他沒想到自己會主動安慰布魯斯·韋恩，這似乎和他往常的風格完全不同。

不過好在他也沒時間去整理現在的心情。小法爾科內快速的收回了他輕扶布魯斯的手，但臉上還掛著笑：

“所以呢？你想我們先上去一起說服他，還是讓他也見見赫爾南？”

“不！”

可能是盧卡斯的溫聲安慰的確起了作用。這一次布魯斯的回話竟很快也很堅定。但接下來小韋恩先生就受驚般的快速擡了下頭——他的教養讓他覺得自己太失禮了——隨後又立即重新看回了盧卡斯鞋邊的地面：

“不…我不想讓他見到超人。這依舊只是你我之間的約定。我不會忘記我的誓約。”

藍眼青年的語速飛快。他蒼白的臉色有些微微發紅。

“這次是我的失誤、誤判。我向你，盧卡斯，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這話回的有些莫名的暧昧。讓盧卡斯感到了些微的不自在。他很難理解布魯斯那纖細的思維——那種想要超越父親、想要實現理想的野心。

但盧卡斯完全尊重布魯斯的選擇。

於是這金發青年皺了皺眉，決定也稍微強硬一些：

“這的確是你的失誤沒錯，但也只是‘你’的。這件事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所以我現在需要的只是對策，我不需要你的承諾，也不在乎你會出現多少次的失誤——所以、現在、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盧卡斯的話語已帶上了些許的不耐煩。但他的這番話卻已明確的將主動權交到了布魯斯的手中。這讓原本相當低落的小韋恩先生驚訝的擡起了頭。他再、再一次的發現……他根本不了解盧卡斯。

布魯斯看著這英俊秀美到好似林間精靈的青年。這一刻的盧卡斯依舊是暴躁的、陰郁的。但卻也是信賴他的、值得被他信賴的……這位超人的摯友此時正等著他的回覆。而這也成功的令布魯斯重新振作了起來。

多年以來布魯斯的確因自己是‘小韋恩’而受到了不少人的青睞。他理所當然的就像之前那幾十上百個韋恩一樣，成為了他家族繁盛枝葉中平平無奇的一員。

布魯斯曾聽到不少喟嘆，對他父親成就、對他父親失敗的喟嘆：‘托馬斯·韋恩是個何等的傳奇人物啊！他的全盛期甚至掌握了整個哥譚的黑白兩道，他是完全就是哥譚的無冕之皇……然而哪怕是他也無法拯救哥譚、無法改變哥譚！’

‘哥譚，無藥可醫，無人能救！’

————但布魯斯不這樣認為。布魯斯不甘心！他不認為父親就是家族的頂峰，他也不甘相信哥譚真的無藥可救。

“……他並不相信我，也並不相信你，盧卡斯。”

“他是以我父親的身份來見你的。我們需要讓他相信——我們的想法不是無稽之談。”

布魯斯冷藍色的雙眼中好似晃動著什麽詭異又迷人的火焰。盧卡斯一個失察，就已與對方四目相對。

他感覺自己好像要被吸進去了。他好似已被吸入布魯斯·韋恩的雙眼，陷入了對方的情感漩渦。那是種激烈的、苦澀的、令人炫目的感覺……那讓盧卡斯恍惚了一下，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為其著迷。

那是盧卡斯所不具備的東西：是希望、理想、能為之付出一切的信念。

“好的。”

於是他幾乎不假思索的答應了對方。

……

…………

………………

托馬斯·韋恩比他兒子更清楚：某種意義上，各種意義上，他們一家都欠了法爾科內許多許多。

這位韋恩先生在兒子出去以後並未一直在椅中端坐。他的教養讓他無法急的團團打轉，但托馬斯還是來到了包廂的窗邊，他垂著眼望向那群搬運著舞臺道具的工人們。

這並未讓他的憂慮減少哪怕半分。他的神色依舊是嚴肅而憂郁的。托馬斯想的依舊是多年的那個男孩兒，那個神秘的、可怖的盧克斯·法爾科內。

托馬斯從未真的將盧卡斯的所有資料交給布魯斯。一方面，他不希望自己兒子太厭惡、懼怕這個救命恩人；令一方面，他也不希望布魯斯對盧卡斯太過好奇。

然而實際上——盧卡斯的經歷的確已足夠令人嘖嘖稱奇。

這個誕生在老法爾科內晚年的私生子，這個明顯不是普通人類的‘男孩兒’……托馬斯曾親眼見證他對生死的淡漠，也很清楚是他與阿爾貝托策劃了那場燒死了近百人的‘血色審判’。

那也是貓頭鷹法庭第一次坐上‘被告席’。造成的後果就是大批的哥譚高層突然‘患病’暴斃，法爾科內家從哥譚全身而退……而他，也順利的在市裏的實缺上安插了更多自己人。

其實這樣算來——盧卡斯似乎一直都在向韋恩家示好。

他甚至救了托馬斯一家的命，他本不該對這個青年產生任何敵意。

…………但托馬斯怎麽可能放得下心？法爾科內家的那對兄弟都是毫無疑問的瘋子。阿爾貝托年輕時好似無欲無求，甚至都沒什麽脾氣。但當他的妻子死於非命，這瘋狂的男人毫無猶豫便為了掌權洗白而毒殺了父親與兄長。阿爾貝托能為了兒子付出一切，哪怕成為真正的魔鬼。

法爾科內的血液中就銘刻著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托馬斯一直懷疑自己始終都未能察覺盧卡斯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或許這對他而言就只是一場游戲，但

但他實在不想這樣的兇獸纏上自己的兒子。他的布魯斯。他的兒子年輕又驕傲，還覺得自己能是最與眾不同的那個……但托馬斯並不希望布魯斯‘與眾不同’，他就只想他好好的！

———而這明顯和敲門進來的兩個年輕人的想法大不相同。

盧卡斯跟在布魯斯的身後。他本想自己來打這個頭陣，但小韋恩先生卻並不希望他表現的太過強勢……這話聽得盧卡斯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可似乎也並沒什麽不對。

不過還好托馬斯·韋恩的視線先投向了率先進門的布魯斯。因為盧卡斯竟然怔了一下。

他已多年未曾見到這位原世界的蝙蝠俠之父。此時的托馬斯·韋恩已兩鬢斑白，但這卻並未減損對方的氣質與魅力。這位年長的藍眼紳士同樣相當的英俊，如果不是他還留著胡子，恐怕會比布魯斯更像蝙蝠俠。

這樣說或許有些奇怪——但盧卡斯的確因此而被微微的震懾到了。他後知後覺的發現他似乎已不再會因布魯斯的英俊與‘蝙蝠俠氣質’而不自在，但面對托馬斯時，他卻還是感到了莫名的緊張。

好在並沒有人發現他那繃緊的背——畢竟在場的另外兩人也同樣並不輕松。布魯斯率先打破了沈默，小韋恩向老韋恩介紹：

“父親，這位便是盧卡斯·法爾科內。盧卡斯，這是我父親托馬斯·韋恩。”

這根本就是一句社交廢話。但盧卡斯還是很給面子的主動伸手，盡可能禮貌的向托馬斯·韋恩打了招呼。

當盧卡斯握住韋恩先生的手時，他驚訝的發現對方的手心竟是冰涼的。他很清楚這代表著緊張、甚至恐慌。這才是面色肅穆的托馬斯的真實心情……莫名其妙的，盧卡斯感覺自己也心酸了一下。

這就是‘父親’，是父愛。現在的他已很難理解這種感情，甚至這種父愛也阻擋了布魯斯向前的步伐……但這的確是愛沒錯。

“很高興見到您，韋恩先生。”

盧卡斯微微低頭，以他那薄弱的社交知識向對方表達著敬意。但這已是他能與人客套的極限了。

盧卡斯的下一句話便直切正題：

“我想您今天來到這兒一定是因為有著不少疑惑。而我很樂意為您解答。”

盧卡斯·法爾科內重新擡頭。他那雙接近於無色的雙眼直直地看向了曾經的哥譚無冕之皇。就好似多年前的那個午夜，那個一臉厭倦的少年同樣直接無比的向他提問。

‘到底是什麽讓你選擇這麽做？韋恩先生？’

‘你為什麽還覺得這裏依舊有救？’

‘早已沒人期待這座城能起死回生，早已沒人覺得這裏還有哪怕一毫米的公平公正……為什麽你還要這麽堅持？這根本毫無意義。’

…………他改變了。

托馬斯看著面前這擋在他與布魯斯中間的青年。年長的韋恩先生此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對方的確也有所改變。

這個不凡之子的形象一直都停留在那次厭煩的、憎惡的詰問。那是個絲毫不覺得世界會變好的男孩兒，那是個失望的、絕望的、無望的怪物。

而現在的這個青年……托馬斯有了些許動搖。他能在盧卡斯的眉宇間看到某種奇妙的決心。盡管老韋恩先生不知這是好是壞，但他清楚，盧卡斯·法爾科內變了。

當年他曾回答對方，‘因為直到她被改變、她被治愈、她被修覆，她重新變回那平凡幸福的哥譚之前，我都不會放棄，我都不會停止相信——為此我能獻上一切，哪怕粉身碎骨。’

……

托馬斯並不清楚當年的盧卡斯滿不滿意他的答案。但他後來才明白自己的那番話對他兒子起了多大的影響……托馬斯不曾後悔，也不敢後悔。但、

但現在，但布魯斯……

現在的布魯斯，才是他的一切。

“這應該是我們……第二次見面，盧卡斯先生。”

托馬斯的心底湧上了一陣頹然。他看著這親手將他推上哥譚王座、也見證了他失敗的青年；韋恩看著那多年前救了他一家的怪物。

這次換他發問：

“……我不明白，我沒法理解。盧卡斯先生。我不懂你為何願意陪著布魯斯胡鬧，你為何……”

“你為何選中了布魯斯？”

“他還年輕、他缺乏經驗也缺少力量——為什麽是他？不該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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