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看著堅定的赫爾南。他久違的感到了一陣無力。

這種好似什麽都抓不住的感覺曾在颶風吞噬他養父時出現過。卡爾清楚這代表著什麽。

這代表著無論如何，他都改變不了面前之人的想法。

“………”

這令超人陷入了沈默。就如同赫爾南發現自己並不了解他一樣，卡爾也意識到自己其實同樣不了解赫爾南。

如果對方真的是個混蛋就好了。其實卡爾現在也能指責赫爾南自大又不尊重生命；卡爾完全可以質問赫爾南有什麽資格審判他人的罪過、決定他人的生死。佐德將軍帶來的慘劇令卡爾無以倫比的清楚——有些東西的重量，是無法簡單的被衡量的。

他並不是個非常好脾氣的超人，也的確相當缺少經驗。卡爾知道自己絕無可能說服赫爾南，但他卻還是開口了。

“………我曾也殺死了一個人。”

卡爾·艾爾死死地握緊了拳頭。他掙紮了許久，最後簡直是自暴自棄似的將這他最不想面對的事說了出來。

“就像你猜到的那樣，我的確並不是個經驗豐富的英雄。我也曾有過一段怨天尤人的時光，我沒有成為一個幫助別人的人。那時的我也曾以最叛逆的目光註視這個世界……但最後，我還是避無可避，赫爾南。”

超人強迫自己望著這張依舊很像佐德的臉。他始終都銘記著那天發生的事，他始終都不能忘卻那種手感。

——他的雙手狠狠的板著同族的腦袋，他在祈求、在尖叫。但被他控制著的野獸卻只想被他殺死，那道藏在他們眼中的紅光這一次射向了無辜的人……卡爾·艾爾不得不創造了那聲脆響。卡爾不得不殺死佐德。

但那種感覺，是徹頭徹尾的失落。是不能兩全的痛苦。

那觸感始終都令他作嘔。

“我遇到了一個不得不殺死的罪犯。他很強大，他比我更強。”

“他想要侵略地球，但最後卻還是失敗了……我們的戰鬥摧毀了許多建築，造成了無數傷亡。最後-”

卡爾終於移開了目光。凝視赫爾南本身對他都是一種折磨。

而在他扭頭的瞬間，意識到這很可能便是對方陰影的黑衣超人變得欲言又止。這是種很神奇的情況——這一向只對幾人另眼相看的超人，此刻竟想對這反對他意見的‘強敵’投以安慰。

“最後我殺死了他。我不得不為了更多的生命而殺死他。那是種很奇怪的感覺，赫爾南——他和我是完全一樣的生物，我們是平等的。”

“而我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選擇了親手奪走他的生命。”

卡爾盡可能的掩飾著佐德的身份。他並不傻，也多少意識到了在這個平行世界，佐德可能就是赫爾南的生父。

他也本能般的沒告訴赫爾南，是他們的遺族……是氪星人們想要侵占地球。

“……那是種令人厭惡的感覺。起碼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我才無法理解你，我才希望你能別這樣下去……現在我們是有選擇的，我們是可以不去裁定這些的。”

“我們根本沒有裁定生命的權利，赫爾南，我們不是神。我們也並不比他們更重要、更高貴。如果你能毫無心理負擔的奪走他人的生命……那你絕對是出了問題。”

———聽完了這番話，路西法就想要鼓掌。

惡魔甚至已經做出了鼓掌的手勢。但出於對這兩人珍貴靈魂的尊重，路西法還是默默的收回了手，以相當奇妙的表情維持著‘莊重’。

但是，這真是太有趣了。

這是他之前從未想到的有趣——嚴格來說這二人甚至該是‘同一個人’，但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分歧，如此多的不同！這簡直是——

“………我不得不承認，你說得完全正確。卡爾。”

路西法感覺自己呼吸一窒。他的視線回到了赫爾南身上。今天令人意外的事已經夠多了，但赫爾南平靜的神色卻還是讓他感到了不可置信。

這種化學反應、這種奇妙的交融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畢竟赫爾南甚至很少能與盧卡斯平靜的交流這麽久。這個暴脾氣的超人難得有這樣的耐心。

“你的謙卑、你的仁慈，都令我感到由衷的敬佩。卡爾，我從沒想過其他世界的超人竟是你這樣的……我剛剛一直在思考要如何駁倒你，但我發現這並不可能。我們思考問題的方式截然相反。”

黑衣超人說著認同的話，臉上的神色卻相當的冷淡。之前的赫爾南好似一團烈火，現在卻更像南極的寒風。

唯一尚存溫度的就是他那雙眼。

“你比我更像個人類。”

“但我們並不是人類。”

“我們並不是這個群體的一員，他們也從未把我們當做是他們的一員——你希望能以自己的舉動贏得他們的尊重，你以他們的邏輯與規則行事。而我，我只希望他們值得被我尊重，我只尊重值得尊重的人！”

“這是客觀現實，這就是真相——卡爾！我們的確不是地球人，我們的確和他們不一樣。你正以哪個所謂的大多數的準則來要求你自己——但我們根本就不在‘大多數’裏。”

“或許在你看來是我錯了，或許在大眾看來你比我更正確……但事實上，當你落入這比人道更人道，比自由更自由的圈套裏時——邪惡就註定會戰勝正義了。”

“卡爾，你的正義，就是在被動挨打。”

事情的發展已超出了路西法的控制。盡管他依舊並未因此後悔，但卻也感到了棘手。

他們要分道揚鑣了。

這是個不用猜便能得到的結論。這是個非常合理的結局……但這還是讓路西法無奈的歪了歪頭。他清楚自己一定又會被盧卡斯抱怨。

現實也如他想的那樣。聽到那句‘我們不是人類’的卡爾·艾爾臉色蒼白了一瞬。好似有什麽他絕不相見的東西被瞬間扯下了簾布。這個小鎮長大的青年又一次握緊了拳。

不同於更叛逆、更高傲、更瘋狂，並從小受盡不公待遇的赫爾南。克拉克·肯特對地球的歸屬感是正常也更深切的。這個一直以來除了父母以外一無所有的外星人仿佛又回到了佐德將軍入侵地球信號的那一天。

——‘你不是孤身一人’，這曾令他惶恐又驚喜的話語……終究只是一句謊話。

他的父親為了隱瞞他的非凡而選擇了死亡；他的族人為了重建母星而想侵占地球。克拉克辜負了父親，成為了超人；卡爾背叛了佐德，親手擊毀了氪星的新希望。

……他始終都是孤身一人。始終。

……

…………

………………

屏幕後的鋼鐵俠為這預料之外的一幕微皺眉頭。他在古一法師那裏費了不少功夫，才得到了LUX的老板並非凡人這一條關鍵線索。而在疏離出那個他聞所未聞的‘超人’的關系鏈後，他對路西法的監視就再沒斷過（當然，某些時刻除外）。

托尼·斯塔克的關註重點毫無疑問是這三人最初的那個話題。鋼鐵俠對路西法所說的話感到了微妙的不協調。畢竟如果的確是其他平行宇宙出了問題……那為何他們來到的卻是這個世界？

但還不等路西法給出更多線索…這兩個超人的對話就將原本的主題扔進了馬裏亞納海溝，爭論起了哲學問題。

斯塔克先生希望他們能盡快意識到讓一對並不相同的同位體討論一個根本沒答案的問題就只是在浪費時間。可聊著聊著，已經歷了相當多風雨的鋼鐵俠卻也情不自禁的陷入了回憶。

通常來講托尼都不會將殺人與墮落劃等號。但不知為何，鋼鐵俠卻想起了放過澤莫的黑豹特査拉。

如果當時國王陛下選擇下手，那也還是在伸張正義。但歸根究底，那種行為卻也等同是謀殺。

———兩難啊。

想到這兒他不禁露出了一個苦笑。斯塔克無奈的歪了下頭，輕輕的嘆出了口氣。

“So，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停止這種細思恐極的交流？”鋼鐵俠放松了一點兒，將身體深深地靠進了座椅中。“我可必須得趕快回去-”

然而話沒說完鋼鐵俠便猛然繃緊了背脊。這倒不是因為屏幕中出現了其他狀況——而是他帶來的人工智能‘星期五’，在耳機中向他發出了提醒：

“有人試圖修改第三十三條權限，斯塔克先-”

鋼鐵俠的反應非常之快，盡管他身上的幾處舊傷都還在隱隱作痛，但斯塔克卻依舊瞬間轉身、並向前舉起了右手。

這本透著點兒懶洋洋氣質的男人好似變成了一頭正欲撲食的猛虎。他的眼神令那個不速之客本能的後退了半步。

然後兩人便一齊驚呆了。兩雙同樣顏色的棕眼撞在一起，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瞬令他們都感到了頭暈眼花。

“……哇噢……我真是小看你了…”

原本還監視著超人的鋼鐵俠虛弱的對另一人問著：

“你下一句話是不是要我‘舉起雙手’？……”

“……真是勇敢啊，斯塔克先生。”

鋼鐵俠對那繃著臉、舉著槍的自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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