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睜大眼看著手裏的槍，他呆呆的楞了一會兒。

這短暫的十數秒間，他的驚愕飛速遁去。一種難以言說的覆雜感情代替了剛剛的狂暴與激憎。一種曾被他深深厭惡的宿命感令他幾欲戰栗、起了一身雞皮……

這真是太古怪了。甚至比他再次見到布魯斯·韋恩時的感覺還更加古怪。

——這是命運嗎？

……命運讓他改變了布魯斯·韋恩的人生，讓他親手毀掉了那個他曾深深崇拜、視若天神的英雄；但命運又讓這把槍在此時來到了他的手中，以此將他從憤恨與暴怒中驚醒？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究竟是憑什麽？

——如果飛來的是那把見證了他原初之罪的鐵劍，那他又該走向何方？

盧卡斯不知道。他從未像剛剛那般程度的放縱自己的谷欠望……他之前從未那樣的想摧毀些什麽、掌控些什麽。

盧卡斯不知道。

但他清楚那個方向必然黑暗可怖，必然會令他失去不想失去的東西。

從阻止了他繼續發洩毀滅欲這點來看，盧卡斯的確應當心懷感激。但他此刻卻並沒有繼續整理心情的時間——他的確心亂如麻，但卻也好似重新變回了一個‘人類’。盧卡斯感到了空前的平和，就仿佛原諒了什麽、想通了什麽。

他不再糾結，只沈默著調轉槍頭，把朗基努斯之槍深深的插-入了地面。盧卡斯插的很深很深，簡直像在掩埋些什麽。

盧卡斯臉上的狂氣已盡數消散。考慮到他剛剛的言行，這其實也相當奇怪。好在另外兩人一個根本不認識他，一個則相當的了解他…

屬於暴君的喜怒無常早已深深地刻入了盧卡斯的骨血。赫爾南清楚這一點，但這卻也是他頭一次目睹盧卡斯的癲狂。

仿佛有塊石頭壓在了赫爾南的胸口。苦澀的愧疚與沈重的不安令這本來相當自大的超人幾次欲言又止。

但盧卡斯並不想給赫爾南出口安慰的機會。他並不直視自己摯友的眼睛，也看都沒看已成灰燼的布萊尼亞克。盧卡斯面無表情的走到了赫爾南身前。一把直接扯下了超人胸前貼著的氪石。

接著他的步伐也沒有絲毫的停頓。自己都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的盧卡斯又主動走向了一旁的藍衣超人。他同樣伸手一抓，也將對方從手軟腳軟的尷尬境地解救了出來。

克拉克·肯特張了下嘴，像是想向對方道謝。

但在那之前他還是先看了眼掙紮著起身的佐德之子。而莫名且默契的，赫爾南竟也在此時望向了他。

兩雙迷人的、本該‘獨一無二’的藍眼睛撞在了一起。黑衣超人立刻轉開了臉，發出了一聲冷哼。

這令克拉克又有些尷尬，畢竟是他‘不知好歹’的直接攻擊了對方；但這一哼也算提醒了盧卡斯，終於把他從剛剛的那種奇妙的感情裏解放了出來。

原本皮膚發青的青年已恢覆成了那個蒼白的肉人，盧卡斯大步走向了赫爾南，他微傾身子想讓超人借一下力。

這個放在往日只會得來嗤笑的動作此時卻得到了回應。赫爾南難得順從的握住了他的臂膀——這對超人來說已是個示弱到極致的動作了，更何況這還在另一個氪星之子的面前。

黑衣超人暗藏擔憂地望了盧卡斯一眼，赫爾南能百分百確定盧卡斯正處於某種異常狀態中。他很想立即發問，他甚至都不介意另一個世界的超人就在一旁。但

但赫爾南一時竟也不知自己能問些什麽。多數時候他信任盧卡斯甚至勝過信任自己——但這一次，他的確是錯了。

………的確是他低估了問題的嚴重性，的確是他讓盧卡斯擔心了。

……而這比什麽都令赫爾南難以開口。這不是簡單的一句“是我的錯，你還好嗎？”就能解決的……這證明了他還不夠強大、不夠敏銳，他還無法替盧克擔起一切，他-

他本該才是那個保護者才對。

…

……

但此時的盧卡斯卻並沒能察覺赫爾南那覆雜的心情。空前平靜的金發青年考慮了幾秒便做出了決定。盧卡斯再次雙腳離地，一個人飛上了半空。

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兩塊氪石……盧卡斯狠狠的、狠狠的將這兩塊能要他朋友命的小東西向上扔去。這道綠光被拉的很長很長，如果放任不管，肯定能直接飛出臭氧層。

但盧卡斯怎麽可能任由這東西存在於這個宇宙？

他毫無猶豫的追加了一記歐米伽射線。

不詳的紅光一下便追上了那道綠色的殘影。這兩種在其他平行宇宙都常被用來攻擊超人的力量一瞬便分出了勝負。歐米伽射線毫無懸念的徹底吞噬了氪石，將那抹綠色泯滅的煙都不剩。

但哪怕明知道這已是萬無一失的處理方式，盧卡斯卻依舊保持著望天的動作看了好一會兒。

他反覆確定著那兩塊不該存於世上的石頭是否已被他徹底蒸發。他重視這事的程度好似他才是那個被氪石克制的人。

而赫爾南與克拉克也在遠離了氪石後迅速恢覆了體力。兩個超人依舊默契的沒有開口，一同望著空中那個幫助了他們的人。

“已經好了。”

赫爾南擡頭仰望藍天中的盧卡斯。

超人聽見他兄弟平靜的、安慰般的這樣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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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不明白為何此時的氣氛會這樣尷尬。

藍制服的超人搓了搓他的手指。克拉克偷眼望著那個面無表情、靠在窗邊的金發青年——他很清楚對方肯定也知道自己在看他——於是克拉克又立即縮回了自己的視線。

克拉克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完全不明白為何佐德之子赫爾南在被朋友搭救了以後卻始終一言不發。而在回到了赫爾南的大廈（這個超人竟然在大都會擁有一棟自己的大廈）以後，這個會用西語罵人的超人更是急沖沖地轉身離去，就這麽留克拉克與盧卡斯二人獨處。

這感覺實在是太古怪了——比佐德之子是這個世界的超人還更古怪 。

克拉克因此而非常的尷尬、非常的迷茫。他本以為來到了這裏便能進入正題，畢竟這種平行穿越可不是一件小事——然而赫爾南就這樣走了。令此時的氣氛完全不像是世界與世界間的危機，反而像是赫爾南與盧卡斯（或者克拉克？）間產生了什麽私密的、隱秘的，值得讓世界都為之退讓的矛盾一般。

這真的、非常的…奇怪。

同樣沒幾個朋友的克拉克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把握住了此時的氣氛。但小鎮長大的超人依舊憑借著本能露出了一個拘謹的友善微笑。

這英俊的超人活像是個試探著接近野生動物的攝影師，他鼓起勇氣打破了沈默：

“……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謝。”

盧卡斯回答的速度相當之快，甚至讓克拉產生了他等這句話等了很久的錯覺。這令超人有點兒不好意思——無論如何對方都救了自己，他本該更快、更直接的道謝的。

……但剛剛的氣氛卻始終都在提醒他：別這麽做、別開口。赫爾南與這青年間的氛圍實在是太不容人插手了。

不過盧卡斯也並沒給克拉克機會去說那些沒有用的客氣話。這個依靠在窗前、被陽光照的好似在發光的人神混血語氣平淡的主動開口：

“坐，考慮到現在的狀況，我是不會說我很高興認識你的。不過這不妨礙我們認識一下彼此。

我叫盧卡斯，盧卡斯·法爾科內。你叫什麽，多少歲了？”

盧卡斯就好像真不知道似的直接發問。他清楚赫爾南絕對正在‘偷聽’，這些基礎問題就算是他幫對方打開局面了。

其實他的措辭可以說是相當不客氣，甚至就連視線都沒落在克拉克的身上。但同樣脾氣不算很好的藍衣超人卻並未因此而心生怒氣——在見證了對方剛剛的那番‘風采’以後，克拉克完全能接受對方的這些異常。

“我叫卡爾·艾爾，今年33歲。”

盧卡斯被這數字噎了一下。他終於擡起了頭，極為古怪的看了卡爾一眼——這時超人才發現對方的左眼皮少了一塊兒皮肉，恐怕是剛剛被布萊尼亞克擊中後造成的損傷。

而這個有著冷冰冰氣質、眼皮還帶著傷的俊美青年卻古古怪怪的上下打量了卡爾一番。他甚至還非常人類的‘哇哦’了一聲。

“……你和赫爾南同歲。”盧卡斯憋了半天才把這句話說了出來。“而他看上去簡直像你-”

“咳咳咳。”

盧卡斯的吐槽沒能說完。柯克·朗斯通幽靈般的自另一個通道走了出來，蝙蝠俠阻止了盧卡斯要說的話——盡管他不清楚目前的狀況，但這不妨礙他幫超人留下點兒臉面。

這個蒼白消瘦又蒙著面的青年立即便吸引了卡爾·艾爾的註意力。他好奇的打量著柯克，但吸血鬼蝙蝠俠卻並沒理他。

柯克直接走向了一見他進來就起身關上百葉窗的金發青年。這回他的出現並沒讓盧卡斯感到不自在，他甚至還主動開口搭話：

“你猜他在做什麽？”

這個‘他’指得當然是赫爾南。柯克為此在面具後調了下眉——看來這並不是錯覺。這次見面小法爾科內先生竟處於一種前所未有的‘放松’狀態。之前的那種拘謹與畏縮已完全消失了。

柯克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他還是大步靠前，邊回話邊想為對方處理一下傷勢：

“我不知道。他剛領你們進來就去了自己的臥室……你真的沒事嗎？”

盧卡斯擺擺手謝絕了對方的幫助。

過去他還真沒想到自己能有見了柯克都輕松應對的那天——從這點上看他還真得感謝布萊尼亞克用命提高了他定義危險的閾值……

……畢竟當接下來要面對的可能都是些動不動就毀天滅地的敵人時，那些莫名的惆悵與本能的逃避就都不算什麽了。

逃避無用。

盧卡斯的確不是個英雄，他也並不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有多好。

但想讓他放任這幫外來者肆意傷害他的朋友、家人、星球……那也同樣是想的多了。

盧卡斯不會再躲了，也不打算再逃了。

多少解開了自己心結的青年半瞇著眼笑了一下。盧卡斯的笑容相當的有感染力，盡管他已有兩三年沒這樣笑過了，卻依舊魅力不減。

這個微笑帶著點兒莫名的天真與邪惡，過去的克拉克從未遇到過盧卡斯這樣的人——某種意義上還相當天真的超人立即便被這個笑容感染，不自覺的放松了心情。柯克驚訝了一下，但氣氛的確有了些許放松。

隨後盧卡斯誇張的做了個捏東西刮臉的動作——他這樣子竟很像文森特——而這奇怪的動作卻只換來了兩臉茫然。

不過不等兩人出口詢問這是什麽意思，廳內正中間的感應門便‘嘭-’的一聲打開了。黑衣黑發的超人終於再次現身，並用那雙迷人的、藍灰色的眼冷冷地瞪了下窗邊的盧卡斯。

這再登場的確派頭十足。但換來的確是愕然乘二。就連冷靜到情緒波動都很少的柯克也啞然的微微張嘴……兩人在這時明白了盧卡斯剛剛那個動作的含義。

———赫爾南竟然剃掉了胡子。

黑衣超人冷漠地掃視著室內的幾人，他的氣勢依舊很強。強的令克拉克都只能深感無語、卻無法出言抱怨……但最不給面子的卻還是盧卡斯。

盧卡斯看著赫爾南那久違的、光滑的下巴…他情難自禁的發出了一聲哼笑。

……真是可愛，真是好懂……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赫爾南火急火燎的去刮了胡子？

其實論原因，有兩個原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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