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麽東西猛地抓緊了盧卡斯的心臟。一股莫名緊張、莫名酸楚、莫名恐懼的感情冰冷的貼上了盧卡斯的背，令他微微打了個冷顫。

他沈默著看向這群爭先恐後跑向另一側出口的男女，沈默著看著那個同樣臉色蒼白、與人群一起移動的布魯斯·韋恩。

盧卡斯的下意識的抿緊了嘴唇。他的心頭無緣無故的升起了一陣懊惱、一陣憤怒。但接下來的……卻是一股發自本能的、扭曲著奇妙喜悅的戰栗。

……盧卡斯終於明白之前的自己為什麽對布魯斯·韋恩始終有股沒來由的愧疚。也瞬間明白了這股惹人生厭的‘喜悅’來自何處……

因為

……因為他貨真價實的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而那個人本該偉大、本該非凡。

那個人……本該是蝙蝠俠的。

盧卡斯猛地低頭，不敢再註視那個面露倉皇的富家公子。他感到了久違的厭惡——對自己、對自己體內流動著的那股血脈的——與難以言喻的憤怒與失望。這兩種感情撕扯著他的心肺，用力嚎叫著‘你這沒人性的怪物’……這讓他差一點便真的失控，有那麽一瞬他真想直接跳向那團爛泥——或者說那團名為‘泥臉’的哥譚惡棍——並不顧後果的將其化成一灘泥灰……

但下一個瞬間，某雙年幼的、暗含恐懼與好奇的藍眼再次自他心頭閃過……盧卡斯突的雙肩夾緊，清醒了過來。

他腦海中流動著的滾燙巖漿默默的熄滅了。腦海裏那似有似乎的聲音好像為此而‘切’了一聲……接著盧卡斯平時的那幅冰冷而無謂的面具，便又重新掛到了他的臉上。

“出來！！！蝙蝠俠——出來見我！你這無恥的騙子、卑鄙的小人……你說過你會幫助我！”

“但你卻始終對我不聞不問！！！”

泥臉，名為巴茲爾·卡羅的怪物厲聲咆哮。

他的移動速度並不算慢，泥沙化的後凝結出的武器更是極有破壞力。他一邊追趕著面前的這群權貴，一邊瘋狂破壞著面前的桌椅。

如果他口中的那位蝙蝠俠在場，那麽恐怕瞬息間便會得出：泥臉正與自己的怪物面做著決鬥，不是真的想要殺傷任何人，的結論。

但遺憾的是卡羅從不曾是個好運的人。

泥臉砸碎了一張又一張桌，他嚎叫著、尖叫著，並終於向一個紅發女人伸出了手。他那獸爪般的手指一下便碰到了對方的背脊，隨後泥臉的‘手’便融化般的變成了一條泥沙觸-手。他裹著尖叫的女人要與對方‘融合’。

——但他卻並未能夠得逞。

“啪”的一聲脆響。一根木棍突然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戳進了泥臉的小腹……這突然襲擊令曾是人類的泥臉渾身一震。隨即便不可思議的看向了面前的襲擊者。

男人面色蒼白的以鮮血淋漓的左手頂著一根露出了不少木茬的硬木棍。很明顯，這是剛被卡羅扔向人群中某把椅子的一塊碎片。

…………很明顯。布魯斯·韋恩為了能順利的將它插-入眼前怪物的體內，可以說是毫無猶豫的犧牲了自己的左手。

巴茲爾·卡羅怔了兩秒——因為他認識面前的男人。這是哥譚最有名的孤兒企業家，花花公子布魯斯·韋恩——但他不明白為什麽是這個沈迷酒色的富家公子出來攻擊了他，這和他想的不一樣。

但也沒什麽所謂…………畢竟現在的他已經是團泥了，這種攻擊又怎麽傷的到他？

卡羅猙獰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扭曲的嘲諷笑容。他一下甩開了那個紅發女人，並將那只‘手’重新凝聚成了一個巨大的圓錘——泥臉一邊獰笑一邊盯著逐漸白了臉色的韋恩，他大笑出-

“咚————”

‘咚’的一聲悶響。所有人都眼前一花。而泥臉直接被一塊巨大的圓形桌板拍的橫飛了出去。

沒任何一個人反應了過來是究竟發生了什麽……微微發抖的布魯斯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但當他看清突然出現在一旁的青年時，卻又本能的放松了肩膀。

就連盧卡斯都沒能註意到這個細節。因為他，

因為他感到了一陣窒息，好似被什麽人掐住了咽喉；他感到了一陣混亂，並無以倫比的想要嘲笑自己；他感到了一陣惱怒，久違了重溫了無能二字；他還感到了……感到了某種無源頭的、瘋狂的憎惡。

盧卡斯的腦子裏滿是某人沖出去的那一幕，盧卡斯的鼻子裏滿是布魯斯的血味。

——可是就連在那個屬於命運的小巷，他都沒讓布魯斯·韋恩見血。

我-操-他-媽-的。

盧卡斯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被他抓著的厚實桌板卻被捏出了兩個深深的手印。有什麽東西正在盧卡斯的胸腔中瘋狂竄動——而他知道，這是怒火。

於是不等泥臉從被桌板拍飛的超現實現實中回過味兒來，盧卡斯便‘唰——’的一聲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實木桌板丟了出去。

他這一下造成的效果與其說是‘扔’或‘砸’，不如說是在砍。想象一下，這一擊就好像是超人舉起貨車，用力扔了出去。

……那圓桌板不僅把已經硬化了的泥臉劈成了兩半，還炸裂開來、木屑四濺。整個建築物都跟著震動了一下，讓本就被擠在最後、還未撤出宴會廳的幾人發出了驚叫。

好在並沒人還敢回頭張望。唯有地上目瞪口呆的紅發女人算是唯一的目擊者。

布魯斯的呼吸平緩了許多，他見過不少資料，勉強算對盧卡斯的‘超能力’有些了解。但對韋恩先生來說，面前這樣的怪物通常都只有超人能夠應付得了……他欲言又止的張了下口，想讓對方和自己一起架起那位女士逃走。

但在他開口之前，幾乎從未在公共場合說過話的盧卡斯卻先平靜地開口了。

“你父母就只有你一個兒子，你是怎麽想的？”

布魯斯怔了一下，一瞬有種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錯覺。盧卡斯似乎總是在發問……但這一次，金發青年邊說邊默默的移動到了他的面前、側身擋住了他望向那個怪物的視線。

布魯斯的思考速度因驚嚇而變慢了些，但沒等他想好怎麽回話，盧卡斯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而你，沒腦子也沒種的賤人。你發瘋都找不對地方發瘋，還茍延殘喘的活著做些什麽？”

盧卡斯的語氣非常平淡，那態度就好似在和鄰居日常閑聊；但他的措辭卻極不文明，兩句話就將泥臉嘲諷的仿佛什麽都不是。

這無疑非常的氣人。而他卻還嫌不夠。

“就你也配提‘蝙蝠俠’？”

“就你也配？”

盧卡斯硬生生咽下了另半截話。他從不是個喜歡表達自己想法的人——比起說，他更喜歡直接去做。

哪怕是此時的他已恨意滔天，滿心都是路西法聽了也嫌臟的狠話……這時能出口的卻也還是這麽不痛不癢的幾句罷了。

盧卡斯的牙齒緊緊地咬合了一下。夠不上多麽的咬牙切齒，但他的確動了殺心。

在這一刻，泥臉在盧卡斯心中便已經是個死人了。

而險些遇害的女人早已機警的爬了起來。她還未站直便聽到了這麽一番話……佩珀·波茲貨真價實的目瞪口呆，本就驚魂未定的她下意識的沖那個好看的青年擺了擺手，求他別再挑釁那個怪物。

在佩珀同樣因險境而變得有些混亂的思路裏，面前的青年可能是韋恩家請的變種人保鏢——如果過去她知道韋恩集團這麽做肯定會很不認同，但現在她卻完全能夠理解——而這種挑釁行為則毫無疑問會使那個怪物更加抓狂，使他們陷入更大的危機……

但神奇的是，事件並未如她想象的那般發展。

———泥臉竟然維持著那個被拍飛、被劈成兩半的姿勢一動未動。他好像是聾了似的，甚至都沒重新將被切開了的‘身體’合為一團。

…………不過巴茲爾·卡羅其實並沒有聾。

————但有那麽一瞬，他懷疑自己已經死了。

哦，當然了。這並不是說那個批頭切來的桌板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畢竟物理攻擊能對他產生的影響已經非常有限了。但

但問題是他察覺了那個怪物的殺意。

——這感覺就像豺狗遇到了猛虎；就像螞蟻遇上了巨人。他不能反抗，他無法反抗！這感覺與面對蝙蝠俠、面對超人時完全不同……

這感覺像是被一只滑膩膩的手貼上了背；像是有冰冷的吐息緩緩吹在他脖子上。無需任何人告訴卡羅，他就如每個遇到了死神的凡人那樣……察覺到了自己大限將至。

‘你就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

泥臉孩子一般的輕輕打顫。這一刻他著實思考了很多、回憶了很多。他不是個好運氣的人，從來不是。是命運將他變成了怪物，而他只是無力反抗……

他想求救。他想哭喊……他甚至都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就要死了？為什麽他遇上了……這只猛獸？

這太沒道理了！

……就像這群可憐人遇上他一般的沒道理。

泥臉持續地顫抖著。這時終於連布魯斯都感到了些許的不對。但盧卡斯依舊沒有停止他走向泥巴怪的腳步。他就好像完全看不見對方絕望的戰栗，完全聽不見對方嗓子眼裏傳出的淺淺哀鳴。

盧卡斯不是個英雄。他不在乎這些。

不知為何，泥臉竟能感覺到那個怪物的腳步。對方平穩冷靜的步伐就好似踩在他的心臟上一般。泥臉不敢回頭，也不敢動。卡羅無助的像是即將被丟入河中的棄嬰，他恐懼的好似第一次做噩夢的孩子。

——他不是多麽的怕死……但他依舊感到了恐懼。

恐懼折磨著泥臉的神經，竟並沒催動他徹底發狂……正相反。他竟冷靜了下來。

“…………蝙蝠俠…”

‘唦唦’的聲音不住響起。盧卡斯終於驚訝的停下了腳步……面前的泥沙惡棍竟十分雞賊的改變了形態，沙土不住掉落變化，最後只剩一個瑟瑟發抖、赤-裸上身的幹瘦男人。

這男人依舊不敢回頭。曾是個人類的巴茲爾·卡羅嘶啞著嗓子，顫抖著喊出了那個曾被他咒罵了無數遍的英雄名。

……而這也是他此時所剩的唯一希望。

“我、我想見蝙蝠俠。”

“我投降！”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下章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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