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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翻雲覆雨過的少年,這個少年啊,他平時看著剛毅勇猛啊,看著堅強銳利啊,可是此時此刻他還是那個幾年前給自己拾起鞋子的不知所措的少年啊!

這個曾經不知所措的少年,此時梗著脖子冷著臉向自己要一個承諾呢。可是朝陽公主的性子是涼薄的,涼薄透骨。朝陽公主早已沒有了心,任何男人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團雲煙,看過就散。

於是朝陽公主嬌嫩的唇溢出一聲低低的嘆息,輕笑道:“葉潛,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我原本以為你與他人不同,如今看來,都不過是一樣罷了。”

她挑著眉,輕笑著告訴葉潛自己的定論:“你也只不過是我裙裾下的男人之一罷了!”

之一罷了,之一罷了……之一罷了!

這幾個字在葉潛心裏回蕩,震痛了他的五臟六腑,他的眸子裏射出一抹淩厲之色,他狠狠地盯著自己往日視為神邸的公主,低沈緩慢地說:“主人並不缺男人,葉潛一時失態做下錯事,葉潛願意領罪!但從此之後,葉潛絕對不會是主人裙裾下的男人之一!”

說完這些宣言葉潛便陡然轉身,大步離去。

朝陽公主嬌喝一聲,命道:“站住!”

葉潛陡然止住腳步,後背僵硬,等著身後那個女人接下來的話語。

朝陽公主蹙眉,冷淡而平和地問:“葉潛,本宮問你,你當日為何要應了本宮?”

葉潛沈默了好久沒有回頭,最後就在朝陽公主以為等不到他的答案時,葉潛嘶啞而疏遠地說:“葉潛身份低賤,不過是侯爺府中一小奴罷了,主人有令,怎敢不從?”

此話一出,朝陽公主嫵媚的眸子裏頓時怒火張揚,她喘息急促,臉色通紅地盯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小奴。良久之後,她深吸了口氣,冰冷而威嚴地說:“葉潛,你可以滾了。本宮再也不想看到你!”

說完她高聲下令:“來人,將這個小奴給我趕出去!”

錦繡一直小心地隱在暗處,此時聽到公主下令,只得帶了人上來,小心地走到葉潛身邊想請他離開。

葉潛無論多麽隱忍,他也是個十六歲的血氣方剛少年,而屋子裏的那個女人是這麽地羞辱著他,他怎麽會繼續任由她羞辱下去呢?

他咬牙冷笑一聲:“不需要你們趕,我自己會走!”

說完這次是頭也不回地走,那步子邁得很是用力,幾乎要將門檻踏碎。

朝陽公主素日是張狂慣了的人,哪裏有人敢這麽違逆她呢?就算當今天子來到她跟前還不是加倍地陪著小心?可是區區一個小奴葉潛,竟然敢在她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她怎麽能不氣?

她氣得將那菊花揪下,攥在手裏,一點點撕下,撕得光禿禿的花心一點不剩!錦繡見她實在氣急,連忙上去攔住她溫言相勸:“主人不要這樣,會傷了手的。”

朝陽公主正是氣頭上,見錦繡膽敢勸阻自己,不由輕挑峨眉冷聲問:“怎麽,如今你的膽子也學著大起來了?”

錦繡知道朝陽公主不過是賭氣罷了,無奈笑道:“我哪裏敢學著膽子大起來啊!不過是怕這些菊花莖有韌性,傷了主人的手罷了。主人若是對這菊花不滿,大可以說一聲,侯爺府裏除了一個葉潛,還有數百的奴才,哪一個得了主人的命令不是前赴後繼趕緊將這菊花一個個地揪下燒成灰。”

朝陽公主“哼”了聲,扭過頭去不看那菊花,徑自坐在那裏生悶氣。

錦繡忽然覺得自家主人自從有了那葉潛,這性子簡直如同個孩子們,動輒就賭起了氣。要說以前的公主,哪裏會輕易因為這點小事動怒呢!

她笑著上前請示:“主人,錦繡這就著人過來,將這菊花盡數揪下碾碎,如何?”

朝陽公主沒好氣地說:“罷了!留著吧,等哪天心情不好了再燒著玩。”

☆、葉潛之傷

葉潛憤怒離開,一旁侍衛看他一身淩厲的怒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個個面面相覷,誰也沒敢多問便任由他離開了。

葉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裏去,當他停下腳步的時候發現自己來到了馬廄裏。葉潛一咬牙,上前牽了自己平時騎的那匹馬,矯健一躍翻身上馬,然後一夾馬肚子,馬兒便飛馳而出。

葉潛從後院出來,後院家丁守護認識葉潛,見他這麽急匆匆出來只以為有什麽急事,當然不敢阻攔,也是任憑他出去了。

葉潛騎馬出來,沿著偏僻的小路狂奔,很快便到了荒郊之外。

此時正是秋季落葉繽紛之時,他只看到荒郊野外枯草一片,落葉繽紛,好一番落寞景象!葉潛拉住韁繩,對著碧空藍天呆呆地望了一會,這才下馬。

下馬後他將馬放在那裏,自己隨便找了處枯草地仰面躺下。秋高氣爽的時候,天高闊,偶爾有幾朵雲兒飄過。

葉潛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很小的時候,母親為了他的前途將他送到了父親鄭家那裏養著,自己在鄭家可謂是受盡了委屈遭盡了白眼。缺衣少食不說,小小年紀便日夜勞作,日子過得艱辛無比,簡直如畜生都不如。那時候的葉潛唯一放松的時候便是放羊的時候,可以躺在碧綠的草地上望著天空,暢想著自己的將來。

葉潛口中泛起苦澀,那時候的葉潛年幼,那時候的葉潛不懂事,他以為長大了後一切都會好起來,他以為離開鄭家回到母親身邊自己就可以過上好一些的日子。

那時候的葉潛只知道鄭夫人不喜歡自己,他還不知道門第有高低,出身有尊卑,他還不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是多麽的卑微低賤!

小小的葉潛在別人的鄙視白眼中,依然倔強驕傲地活著。他任憑鄭夫人打罵嘲諷,任憑那些原本是他兄弟的人嘲笑辱罵,他默默地做著年幼的孩子原本不應該承擔的工作,他倔強地忍受著饑餓和寒冷對他小小身體的折磨。

他之所以能夠忍下來,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鄭家,回到母親身邊,他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做出一番事業,總有一天那些鄙視過他嘲諷過他的人都會刮目相看!

他認為,他是翺翔九天的鷹,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和愚昧無知的婦人計較。

這麽多年過去了,葉潛已經不再經受饑餓和寒冷的折磨,也沒有人再對他打罵了,可是他的心卻越來越不再驕傲,他的姿態也越來越低下!

現在的葉潛知道了,身體的痛苦和辱罵的言辭根本不算什麽。世間最鋒利的刀是殺人於無形的,它能將你無聲無息地折磨至死!

那時候他終於得償所願離開了鄭家回到母親身邊,他得到了主人的恩賜學習他本不應該學習的東西。那個高高在上的主人,是那麽優雅嫵媚而又漫不經心地恩準自己留在侯府。

那一刻,他悄悄地透過眼臉望了一眼女主人,從此之後這個女人的麗影就留在了他的夢裏。

後來,他很努力地讓自己變得高大,變得勇敢,他開始讀書識字,開始習武練劍。在月夜之下,在晨曦之中,都會有那麽一個身影,高大卻單薄,拿著一把劍在狂舞。

他的心中有一團火焰,他的腦中揮不去那抹倩影。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自己平息那止不住的渴望,所以他只能讓汗水揮灑,一次次地拔劍,舞劍。

當他將一切做到所有的人都認為他足夠優秀的時候,他自己卻開始絕望起來。他絕望地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努力都是無法靠近那個女人的。

那個女人,是先皇的長女,是當今聖上的姐姐,是平西候府的女主人,是金枝玉葉,是已為□!

葉潛呢,葉潛是誰?葉潛只是侯爺府中浣衣女和人私通生下的孩子,是一個只能隨了母姓的孩子,是一個卑微低賤到只能依附在侯府的野種。

葉潛的心是火熱的,葉潛的外表是英俊高大的,葉潛的劍法和騎術都是無人可比的,甚至葉潛的兵法學識都是屈指可數的,可是葉潛的身份是低賤的。

這樣的葉潛,怎麽可以肖想侯爺府的女主人?平西候府,這是葉潛一大家子依附的門第啊!

葉潛又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長雲,他的姐姐冰雪聰明心有所屬,卻選擇了那樣的一條道路。周圍的人都在羨慕恭喜,母親和其他姐姐都在沾沾自喜,可是只有葉潛在想,姐姐幸福嗎,姐姐快樂嗎?她真得永遠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嗎?

以色侍人豈能長久!

葉潛眸子裏劇烈的掙紮著,深沈地痛苦著,他握緊了拳,仰天長嘯,他想將心中的悲憤和不平吼出,他想質問上天,既生我,何必如此辱我!

我有昂藏七尺之軀,我有翺翔九天之志,為何卻只能屈居於此,在自己尊崇而愛慕的女人裙裾下茍且偷生!

他放聲大叫,叫聲幾乎傳遍這邊荒郊,穿透整個蒼穹。可是他卻聽不到答案,沒有人回答他,沒有人告訴他這一切是為什麽?也沒有人告訴他到底該怎麽做!

很久之後,他頹然地蹲坐在枯草上,征楞地望著飄飛的落葉。

他不怕累不怕苦,他可以忍旁人所不能忍,他能做別人所不敢做之事,他的劍一出鞘幾乎無人能擋!可是那又怎麽樣呢,這一切都不能讓他擺脫貧窮卑賤。

在世人的眼中,即使他如何的出色,他都只是平西候府中的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奴。

葉潛在頹廢中忽然仰面“哈哈”大笑,他的笑聲有著少年的稚嫩卻又有壯年人的滄桑,他豪邁地大笑,諷刺地大笑,笑到眼角有一絲濕潤滑下。

是什麽讓你生而下賤,是什麽讓你小小年紀看盡世間酸楚,是什麽讓你滿腔抱負卻無處施展?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饑寒交迫暈倒在羊群裏時沒有哭,你遭受辱罵看盡他人白眼的時候沒有哭,你累了痛了親人離別了的時候的都沒有哭,可是為什麽現在你的淚卻在往下流?

朦朧中,他看到跟隨自己多日的那匹馬兒正平靜地望著自己,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就連馬兒都在無奈同情地望著自己。他將馬兒拉過來,讓馬兒低下頭,自己伸手輕輕撫摸著它的鬢毛。

馬兒乖順,任憑它的撫弄。

葉潛淒楚地笑了:“馬兒,世間也只有你不曾看輕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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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朝陽公主的心情並不好。

錦繡從旁觀察,知道主人還在生那個葉潛小奴的氣,偏生那小奴倔強,至今也不肯在主人面前人認個錯。錦繡無奈之下也去找過葉潛的家人讓他們勸說一下,可是那個葉婆子啊,說了也等於沒說的樣子,葉潛那個倔強種子哪裏能聽得進去。

錦繡嘆了口氣,她現在有些嘆息葉長雲那麽通透的一個人怎麽就這樣離開了!如果長雲在,葉潛多少還是聽這個姐姐的話的吧。錦繡看這幾日主人心情實在抑郁,也曾提議讓撫桃和品蓮上來伺候,誰知道主人直接說“沒胃口。”

錦繡真是又無奈又好笑 ,那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膳食,怎麽就直接來了句“沒胃口”呢!

就在錦繡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朝陽城裏碧羅夫人卻送來柬子,錦繡打開一看,原來是碧羅夫人邀請主人前去瓊臺賞月。錦繡心想主人向來和碧羅夫人交好,若是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便趕緊將這貼子向主人稟報了。

朝陽公主漫不經心地翻開那請柬,懶散地說:“月亮在哪裏看不是一樣麽,何必巴巴地跑到她那裏去看!”

錦繡一聽這話,心想真是不想去了,正要上前勸說,誰知道主人話鋒一轉:“不過去找她賞賞月也是好的。”

如此一來,三日後前去碧羅夫人那裏賞月的事算是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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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朝陽公主的車騎中並沒有葉潛。

當時錦繡順口提起葉潛試探下公主的口風,誰知道朝陽公主聽到葉潛,好像根本忘記了這個人般,輕輕“哦”了聲,秀眉一挑,直接下令說:“最近城外的一處堤壩不是正在修繕嗎?他練過武有力氣,去幫下忙得了。”

錦繡頓時語塞,葉潛雖為騎奴,但如今也是精通騎射,且是公主的入幕之賓,怎麽可以派出去做這些呢?

公主見她猶豫,冷笑道:“怎麽,我的話你都不聽了?”

錦繡哪裏還敢說什麽,趕緊答應,又跑出去向外面吩咐了。

於是當朝陽公主的車騎浩浩蕩蕩出行的時候,原本身為騎衛的葉潛離開了侯府開始去城外幫忙修建堤壩了。

☆、葉潛之思

葉潛幾乎是和公主出行的車隊一起出發的,但他沒有看那些人一眼,默默地收拾東西前去城外了。

由於這一次修繕堤壩的人手不夠,當地官吏幹脆將牢獄裏關押的犯人也派出來了。於是葉潛便和那些苦勞力和帶著枷鎖的刑犯們一起幹活。周圍的人衣衫破爛,葉潛低首看了看自己,雖然依然是粗布麻衣,可是比起周圍的人倒是幹凈整齊許多。

修繕堤壩的工期緊,上面管得嚴,許多人都叫苦不堪但又無可奈何,最終只能默默地忍受著難以承受的勞苦。

葉潛倒不怕累,一來他勤於習武身強體壯,二來他從小什麽累活沒幹過啊,這些自然不會放在眼裏的。他低頭默默地幹活,即使後面有工長拿著鞭子叫囂錯將他當做苦勞力指揮,也沒有做什麽解釋,只是低聲答應,加快了幹活速度。

到了日頭正中央的時候,工長又叫囂著領飯了。葉潛看別人都迅速跑到一處領取幹糧,自己也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跑過去領午飯。

午飯自然很是簡單,能照出人影的稀菜粥和一個粗糙的面餅,其他人領到後都吃得狼吞虎咽。葉潛看著他們的吃相,拿著糙米餅的手停頓在那裏,他知道這就是他以前吃飯的樣子。如今自己在侯府時間長了,看著這種吃法竟然覺得有些粗俗。發現自己的想法後,他不由得在心裏嘲笑了下自己:“潛,永遠不要忘記你自己的身份。”

不要忘記,你曾經和他們一樣,都是衣衫襤褸飽經饑寒的人。

他正吃著那張薄餅,身邊湊過來一個帶枷鎖的人。葉潛擡頭看過去,只見這個人渾身臟汙不堪,正邊啃著大餅邊用兩只穢濁的小眼打量著自己。

葉潛對他笑了下,禮貌地問:“請問大哥有何指教?”

那個人見葉潛問起,也沒搭理葉潛,繼續低頭吃自己的大餅,又吸溜吸溜地喝完了湯。

葉潛見他喝完了湯後意猶未盡的樣子,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半碗湯,便幹脆遞過去說:“在下這裏還有半碗,如果大哥不嫌棄的話,盡可享用。”

葉潛自己的食量也不小,這些根本不夠他吃。不過他覺得自己這兩年在侯府也不曾餓著,偶爾餓這麽一頓兩頓並沒有什麽要緊。

那個人見葉潛這麽說,先是驚訝地看了葉潛一眼,又把那小眼睛落到粥上,最終抵不住,幹啞的嗓子說了聲“多謝”後,便毫不客氣地端過那碗粥一飲而盡。

那人喝完粥,滿意地抹了抹嘴,砸吧著嘴巴看葉潛:“這位老弟,我看你人倒是不錯。”

葉潛隨意笑了下,他對人向來恭謙,即使面對這樣一個奇怪的刑犯他也不願失禮,是以對他沒頭沒腦的話只是笑而不答。

那刑犯見葉潛只是笑,知道他心裏看輕自己,於是幹脆一本正經地說:“你不要看我一身狼狽,我昔日也曾是王公將相府的上客,最擅觀人面相。”

葉潛聽著,倒是信的,點頭道:“這位大哥,倒是深藏不露。”

這刑犯聽了,嘿嘿笑了,道:“算你有眼力。”說著,他仔細瞧了瞧葉潛,詫異道:“我觀你的面相,相貌堂堂,將來必然能封侯拜將啊,怎麽和我一樣淪落到這步田地。”

葉潛聽了,不禁無奈笑了:“大哥請看,我這一身葛布粗衣,便應該知道我是依附他人的卑下奴才一個,談什麽封侯拜將啊!”

刑犯卻搖頭,正色說:“小老弟莫要這樣說,英雄不問出處,小老弟雖然一時窮困,但它日必有小老弟雄鷹展翅之時。”

葉潛眸子裏染過一絲淒涼,他點頭說:“無論如何,謝大哥吉言。”

那帶著枷鎖的刑犯知道葉潛根本不曾相信自己的話,不過他這時候也不在意了,只是站起來說:“小老弟要想它日一飛沖天,一定要記得一個字。”

葉潛聞言挑眉,見那刑犯面色鄭重,只好起身拱手問道:“敢問是哪個字?”

刑犯看了葉潛最後一眼,從口中吐出一個字:“忍。”說完他帶著枷鎖晃晃蕩蕩地重新去幹活了。

葉潛征楞當場。

忍?

葉潛本性是頗為隱忍的,只是為什麽自從和公主有了雲雨關系後,他就開始焦躁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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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葉潛一直在這裏幫忙幹活,與苦勞力們同吃同住。晚上望著陳舊的工棚頂部,他忍不住想,那個人現在在做什麽?有沒有想自己?

當他發現自己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幾乎是恨恨地攥起了拳頭。

原來無論她怎麽對待自己,自己都沒法割舍掉對她那種特殊的感情。他苦澀地承認,不錯,葉潛是深深地戀慕著自己的主人,已經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他甚至開始懷疑主人是不是已經徹底將自己忘記了,是不是自己永遠無法回到平西候府了。他徹底無法入眠,想到自己以後可能再也無法見到那個嫵媚而涼薄的女人就心痛到難以喘息。可是第二天,他還是天未亮就起來,讓沈重的勞作折磨著自己的身體,讓自己暫時不要去想那個女人。

就這樣轉眼過去了多日,就在葉潛以為自己會一直留在這裏的時候,侯爺府傳來了消息:著令小奴葉潛回府。

葉潛跟隨著侯府的家人徒步回城,但是公主並沒有召見他的意思,於是他就先回去看看母親。葉家婆子看到小兒子出去這麽些天,回來削瘦得厲害,衣衫也破舊不堪了,整個人幾乎沒有人樣子,心疼得捧著他的臉就哭起來了。

哭過之後葉婆子又把葉潛拉近房裏,逼問他和公主到底是怎麽了,葉潛自然是不說,於是葉婆子就開始苦心破口了。她無奈嘆了口氣說,你姐姐如今在宮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外人都羨慕我老婆子年老了幾個兒女可以享福,可是誰知道我心裏的痛啊!你說你們幾個的情況,如果哪天我去了可怎麽安心呢?說著說著葉婆子就哭了。

葉潛看母親這麽說,心裏越發沈重,忍不住問了一句:“母親也覺得我應該小心侍奉公主嗎?”

葉婆子瞪眼反問:“那你還要怎麽樣呢?”

葉潛心裏難受,低頭沈默。

葉婆子拉著自己兒子的手,嘆氣說:“葉潛啊,你從小吃了那麽多哭,娘親知道,這都是娘親不好。可是如今不是讓你去吃苦,而是讓你去小心侍奉公主而已啊!我們葉家這麽一家子人,都是靠著主人的恩賜才能存活下來的。你看如今你出去這些日子,外人以為我們失寵了,各種風言風語就來了,娘親這幾日也幾次被人借故呵斥。娘親知道你是個男子漢,放不下那個臉面,但你要知道,侯爺府的小人,哪個不是看著主子的臉色活下去的啊?而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啊!”葉婆子說到最後幾乎泣不成聲,只一個勁用她那粗布袖子使勁地擦眼淚。

葉潛眼看著母親的手粗糙紅腫,那袖子分明已經臟汙不堪,她卻還在用來擦著眼淚,只擦得兩眼通紅。

他眸子裏閃過痛意,但是想起母親說的話,他還是起身壓抑地說:“娘,我會好好想想的。”說完他便回自己房去了。

在她走後,葉蔫兒進了屋子,輕聲問母親:“娘,潛說什麽了?”

葉婆子擦著眼淚說:“沒什麽,不過是心裏想不開罷了。”

葉蔫兒聞言嘆息:“娘,你不知道的,自從上次公主上山遇了賊寇,當今皇上龍顏大怒,說是肅寧城治理不力導致賊寇橫流危機百姓安危,於是派了三千精衛來到咱肅寧城,其實這些都是為了供咱們公主差遣的。這三千精衛,個個英俊健壯,我看正合咱們公主口味呢。若是潛再這樣鬧脾氣使性子,怕是真得地位不保呢。”

葉婆子紅著眼圈道:“你別擔心,潛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他向來知道分寸的,想來這次總會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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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潛獨自一人回到屋中,冰冷的炕頭,綴滿補丁的被褥,他頹然地倒在那裏,望著掛滿蜘蛛網的頂棚,腦子裏只覺得一片紛亂。

這些日子以來,自己修繕堤壩苦累交加,饑寒交迫,可是這一切身體的折磨都沒有讓他忘記那個沒心沒肺的涼薄女人。剛才看到母親的淒苦,他的心仿佛被刀一點點地淩遲。

他本是一介底下的奴才,既然得了主人家的垂青可以憑此讓母親過上更好的日子,又為什麽要因了那一點尚存的傲氣而和公主賭氣呢?

你怎麽可以因了自己這低賤奴才的顏面,讓母親處於那樣窘迫的處境?

這時候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姐姐,明明是喜歡著蕭侍衛的,可是卻曲意奉承,委身於那個少年天子,為的是什麽?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那個囚徒所說的話,忍不住嘲諷地笑了下,葉潛,你生來卑賤,為什麽要去貪戀那些不該屬於你的甜蜜?

什麽封侯拜相官至極位,那不過是一介囚徒的空口狂言罷了,這朗朗乾坤,哪裏有你低賤奴下的容身之地!

葉潛的腦中,各種念頭紛亂雜陳,可是最後在腦中沈澱下來的,卻是濃濃的自棄和悲哀。

他是一個沒有骨氣的卑下奴才,癡想妄想地貪戀著自己的主人,這樣的自己,為什麽竟然不自知地和主人鬧氣?

放下所有的傲骨,將主人侍奉得當,為母親和家人爭得更好的處境,這難道不是他該幹的麽?

☆、公主的期待

葉潛想通了這個關節,便沈沈睡去,勞累了這麽些日子,他確實也累了。

第二日,他如往常一樣灰溜溜地去公主身邊當值。錦繡見到他,只是抿唇笑了一笑,並沒有說什麽。周圍的侍衛都是知道葉潛和公主的關系的,多日不見了他,以為他失寵了,如今又見他回來,倒很是意外,便都多看了他幾眼。也有和他關系要好的,過來悄悄問他怎麽回事。

錦繡進入房中,向朝陽公主提了葉潛在門外候著的事兒,誰知朝陽公主只是淡挑了下眉,嫣紅的唇發出一聲不置可否的“哦”便沒有了動靜。錦繡見此,便也不敢多言,只靜靜侍立一旁。

葉潛倒也不笨,見錦繡進去,想著她必然會告知公主自己在門外的消息,心下竟然砰砰直跳,想著公主若是知道自己來了,不知道作何想法?

他昨晚翻來覆去一夜,雖然自認卑賤,可是到了公主門外,終究心裏存了一絲希望,想著她還是念著自己的。可是誰知道他等來等去,眼瞅著從早等到了晌午時分,值班的侍衛都要換班了,公主並沒有召見的意思。周圍的小侍衛們交頭接耳,那幾個和他素日要好的,頗為同情地望著他,拉著他說是要請他一起喝酒。

葉潛搖了搖頭,此時的他無心他事,只一心一念想著公主。

就在這時,只見不遠處一個嬤嬤走來,身後領著兩個身材高挑的男子。待到他們走近了,葉潛一看,那兩個男子形容俊美,豐神朗目,不是那撫桃品蓮還能是誰!

撫桃品蓮自那日玉華池之後便被公主冷落,幽居別苑許久不曾見過公主。侯府裏自有多嘴的丫頭仆人,於是二人便知道是這葉潛搶了他們的位置,奪得了公主的青睞。那品蓮倒也罷了,他天生性情懦弱,知道公主不喜自己,雖然哀傷,但也認命。可是這撫桃卻是個心氣高的,他暗地裏不知道抱怨了葉潛多少次,只說這葉潛是家生的奴才在侯府是站穩腳跟的,何苦跟他們這些浮萍之人爭搶呢。

他在門前日日盼著公主回心轉意,又詛咒葉潛早日失了公主歡喜,盼來盼去,總算聽到葉潛失寵被送去做苦力的消息,那真是歡天喜地,每日在別苑裏修整姿容只希望公主召見時能夠讓公主回心轉意。誰知道葉潛是沒了,公主卻也沒召見他們,這撫桃滿心期望都付諸流水,幾乎絕望。

就在這絕望之際,忽然得到公主召喚,那可真是天上掉下大餡餅,再也沒想到的意外驚喜。

這兩人連忙梳妝了,穿上最為得體的衣服,這才跟著嬤嬤來到公主所居的別苑。到了這裏,遠遠便見一人如荒山上孤立的樹般直挺挺站在那裏,此人正是葉潛。

這兩人對視一眼,撫桃眉梢帶了幾分恨意,卻是面皮一笑,上前道:“原來你回來了。”

葉潛是知道這兩個人的,遠在他和公主要好之前,這兩人便是公主的入幕之賓,後來自己和公主好了後,便不見這二人蹤跡。如今見了他們二人過來,他的心不由黯然,心道原來自己不在的日子裏,公主竟然又召了他們來陪侍。

他那個狠心的主人,何曾惦念過自己半分?

撫桃暗暗觀察葉潛神情,頓時明白過來,笑道:“你站在這裏多久了,怎麽不進去呢?”

一旁和葉潛素日要好的小侍衛叫吳門中的,見這撫桃向葉潛挑釁,不由得上前道:“你要去便去,何必在這裏多嘴討人嫌。”

撫桃卻不以為意一笑:“你便是不說,當我還不知道嗎,葉潛定然是惹怒了公主,再也沒法子見公主了。這可真是沒想到啊,昔日最得公主歡心的葉潛,也能失寵呢。”

吳門中見此,很是不悅,手握著長劍便要上前給這賤男一個教訓,卻被葉潛攔下。

葉潛淡掃了這二人一眼,晦澀地道:“不要理會便是。”

這時候,帶領撫桃品蓮進屋的嬤嬤唯恐這幾個奴才惹出事端,便催促道:“兩位,時候不早了,公主等著呢,快些進去吧,免得惹公主不快。”

品蓮也在後面小聲提醒:“撫桃,咱們還是快點兒見公主去吧。”

撫桃想想也是,這才罷了,其實他心中對葉潛的憎惡,哪裏是幾句話能說清的。

吳門中見這兩個面首堂而皇之進入公主閨房之中,又見葉潛只低頭在那裏默然不語,不由得為他不平:“葉潛,這兩個人哪裏能及得你半分,你——”吳門中想起那兩個低賤之輩耀武揚威的樣子,便感到十分憋氣。

葉潛卻只是搖了搖頭,一個人快步離開了。

吳門中待要追他,可是想到今晚自己還有事,也只能罷了。

撫桃品蓮兩個人進入房中,剛入屋便聞到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兩個人皆是一晃神,再細看時,只見內裏有一雕鏤坐屏,屏風後隱約透出人影,想來公主就在後面坐著了。

這兩人恭敬地跪拜過後,才聽到一個女聲吩咐道:“過來吧。”說話的卻並不是朝陽公主,而是公主身邊的侍女錦繡。

撫桃品蓮對視一眼,忙起身,撫桃在前品蓮在後,繞過屏風,俯首來到公主面前。

公主披著如雲般的黑發,一縷淡絳色煙紗裙將她單薄曼妙的身子掩住,她如同水墨畫中的一抹流雲般斜躺在紅檀木矮榻上,灑脫隨意,而又艷絕四方。

公主低低垂著微上挑的細眸,低著頭把玩著手上一個五龍和田玉佩,對於進入屋內的撫桃品蓮二人仿佛絲毫未覺。

撫桃品蓮見此陣勢,倒是有些忐忑,並不敢言語,只垂首恭順地跪在那裏,聽候公主吩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朝陽公主這才擡起眸來,仿佛才看到他們二人,她語音涼淡低啞:“過來吧。”

撫桃品蓮忙膝行上前。

朝陽公主見他二人謹小慎微的樣子,唇邊倒是勾起一抹笑來:“你們二人,向來乖巧,遠不是葉潛那等倔強粗魯之輩。”

撫桃聞其言,以為朝陽公主對葉潛厭惡,便想趁機進言挑撥,以讓葉潛徹底失寵。可是誰知身後品蓮細心謹慎,用手輕輕拽了下他的衣角,撫桃察覺,雖然心下不悅,也只好將那離間之語藏在心中。

朝陽公主乃是何等人物,當然把這番小動作看在眼裏,不過她倒是不曾在意,唇邊勾起一抹慣有的略諷笑意,淡聲吩咐道:“品蓮,過來,給我捶腿。”

品蓮倒是沒想到自己拔了頭箸,心中驚喜,忙上前,跪在那裏細心體貼地為公主按摩腿腳。

朝陽公主素日面首眾多,從來只挑知情達意俊俏高挑的男子來用,倒是不曾留意觀察過人品。左右這些男子於她,不過是過眼雲煙,用過即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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