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的相公雖然拒了徒母的“賞賜”,可說到底，惜春還是受了委屈。因此，再見到徒母時,作為娘家人,瑩玉還是要表示一下的。

話也不必說明,只一條，惜春是林家的女兒,林家教養她十來年，更是從林家出嫁，守的都是林家的規矩。林家是書香之家，規矩與勳貴不同。勳貴之家喜歡妻妾同室，書香之家可沒有這樣的規矩。

徒母管著這麽大的家,自然也不是白給的。話聽明白了，隨即就說起林如海來,畢竟，瑩玉自己就是庶出。這一點,這滿京中誰又不知？

瑩玉笑道：“家父今年已經六十有六,雖身體硬朗,卻叫感嘆天不假年……”

林如海確實有妾，可那也是年過四十，卻依舊無子，才不得不為子嗣而納的妾。

在這一點上，瑩玉也不算雙標。她私下裏不覺得這對,若是換了她自己，也是決計接受不了的。但她自己便是妾生子，她的生命因此而來。所以，她無論如何不會公開說這是錯誤的。因此,她只強調規矩。娶了林家的女兒，那就要守林家的規矩。

更何況，這世界的女子也不是她，她若是真叫陸晉沒了後代，她敢理直氣壯的叫陸晉依舊守著節操。可這世間的女子不行，但凡若是不能為夫家留下子嗣，她們自己就先給自己定了罪。

因此，她沒有直接說絕不許徒二公子納妾之內的話，但惜春這會兒正懷孕，你徒家主母給兒子賞小妾，這事做得就太不地道了點。

徒母心中並不想低頭，再是慈和的婆母，跟兒媳婦之間，總是較著勁的。一邊希望兒子生活幸福，娶一個貼心，又為他著想，能力要夠強，又不會把持著兒子的兒媳婦。一邊又不希望兒子跟兒媳婦一條心，娶了媳婦忘了娘。最好就是兒媳婦一心為兒子，把所有能弄來的好東西都給她兒子。而這個兒子呢，對兒媳婦面上過得去，心裏還把她這個母親放在第一位……

徒二公子是林如海千挑萬選，之後又有那麽長的時間慢慢教著到現在，跟惜春之間又興趣相合，感情融洽。這對夫妻小日子過的太和美了，和美到這個做婆母的心裏不舒服了。

身為女人，她不知道給兒子賞侍妾是給兒媳婦添堵麽？知道。可又如何？

如今兒子拒了不說，這兒媳婦的娘家姐姐還找上門來，這叫她臉上便有些下不來。但，形勢比人強，這個頭她不得不低。

哪怕他們府上姓徒，人家是郡王府，便是對上林大人，他們府上也不得不低頭。

瑩玉見她軟了態度，也就不再繼續。畢竟她是惜春的婆婆，以後都是一個屋檐下過日子，真交了惡，那就沒法收場了。且在打了一棒子之後，還得給一個甜棗：“前些天我進宮覲見皇後娘娘，娘娘正憂愁宮中公主孤單，準備在宗室裏選一些德才兼備的女子進宮，與公主們一起作伴……”

徒母立刻就把別的都忘記了：“娘娘說的可真？”

瑩玉：“鳳口金言，豈會假？”說完這話，瑩玉便起身告辭了。因為她知道，徒母這會兒肯定不會有任何心思來招待她了。她現在，只會一心想著她的女兒。想著，要將她那個女兒送進宮裏，與公主作伴。若是能得到皇後娘娘的教導，那她女兒便立刻就會身價百倍。便是不能，只是進宮走一圈，在公主身邊待上幾日，也是身價大增。

宗室的女子日子並不好過，她們遠離了皇室的尊榮，卻因為皇室而被別人另眼相看。

有好事想不到她們，可若是有了壞事，沒準就要她們頂上去了。這也就是本朝皇上勵精圖治，國力強，兵馬壯，糧草豐，因此不怎麽需要跟別國聯姻。若是有，皇帝難道還真的舍得將自己親閨女嫁到別國去？自然就有宗室的女子頂上。宗室女子不夠了，大臣家的女兒也是可以的。便是不聯姻，她們的婚嫁也並不比別人更有優勢，甚至因為是皇室血脈，還會更加麻煩一些。

惜春的小姑子跟惜春玩得來，跟她二哥關系也親近。也因此，瑩玉對她的感觀自然也是不錯的。因此，到也樂意賣這個人情給他們家，若是讓那小姑娘進宮走上一遭，對這小姑娘的將來也有好處。

事情雖然是解決了，可心裏其實還是有些不怎麽痛快。

她心中認定一件事是不對的，她不讚同，不能接受。可身邊卻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甚至她的親人身上，也要開始發生這樣的事情了。而她，空學了一身本事，卻並不能改變什麽。

她並不是此時此刻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在林家眾人開始考慮她的婚事時，她便已經想過這麽問題。可直到現在，此時此刻，她才有一種憋屈心悶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叫她有想做點什麽的沖動。

但這只是一種沖動，她的腦子其實並沒有什麽具體的想法，只有一個目標，卻沒有半點計劃和想法。而這讓她有一種無力感，深深的無力感，讓她更加的煩悶。

“娘娘，可是有什麽不對？”李嬤嬤一直跟著她從徒家回來，一路上就見自家娘娘不痛快，只是她卻摸不著頭腦。她將今日的一切都思襯了一遍，唯一叫自家娘娘不痛快的，大概就是徒家那位太太要給惜春姑娘添堵的事了。可這事，不是已經解決了麽？

瑩玉搖了搖頭，這件事她跟李嬤嬤說不著。或者說，跟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人都說不通。他們的觀念根深蒂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是老古流下來的話，世人奉為圭臬。哪怕每一個女人都渴望著丈夫對自己一心一意，可卻沒有一個真的敢將這話說出口。

“無事。”又道：“讓廚房今晚多做兩道素菜，那道素燒雞備上。”

“諾。”李嬤嬤去了，瑩玉一邊逗著自家朔哥兒，一邊放飛著自己的思緒。

說到底，在家庭裏，男人處於主導地位的原故。一個女人再如何厲害，也只能在後院裏厲害。出了家門，便什麽都不是了。便是有那麽一兩個走出來，也沒辦法在全是男人的圈子裏混下去。

說到底，一是不夠強大，二是缺少讓她們紮根的土壤，缺少讓她們生長壯大的空間。

可不管如何，以為女子提升地位的第一步，是讓她們走出來。走出來了，面對這世間的風雨之後，她們才會知道，她們是強是弱。看過男人的世界，她們才會知道，自己並不比他們差。

沒看過，沒經歷過，一直被關在後院那一畝三分地裏，她們便不會想要飛出來，去爭一爭。

不過，怎麽上她們走出來呢？

還沒等她想出個頭緒來，就覺頭皮一痛。思緒立刻拉回來，才發現朔哥兒正抓著她的一縷頭發，用力的扯著。把她扯痛了，他小臉上到全是不滿。

能怎麽辦呢？雖然她不知道他在不滿什麽，卻立刻毫不猶豫的低頭道歉。

“哎呀，是娘不好，朔哥兒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啊啊！”朔哥兒也不知聽沒聽懂，但手上卻松了。

瑩玉笑了起來，“是不是娘想事，忽視咱們朔哥兒了，所以朔哥兒才生氣的？”

“啊啊！”

“娘錯了。以後一定專心陪我們朔哥兒玩，好不好？”

“啊啊！”

母子兩玩鬧了一陣，陸晉便回來了。他一回來，就把朔哥兒給接了過去。接下來就是他們父子交流的時間了，瑩玉很自覺的退了一步，到也讓她有了專心琢磨事情的時間。

這一想便到了晚間，朔哥兒睡著了，被抱了下去。夫妻兩都洗漱了，躺到床上。

陸晉習慣性的摟住她，才好奇的問道：“你這一晚上都神思不屬的，想什麽呢？”

瑩玉到是沒瞞著他，只是她也沒說要提升女子的地位，想改變妻妾制度之類的至高目標，而是道：“我想弄個產業，雇些女子替我做事。只是思來想去，卻找不到合適的行業來做。”

陸晉沒能領會她的意思：“是想幫誰麽？不拘是莊子還是鋪子，安排進去便是。再不成，安排到府裏來做事也使得。若是你不方便，找別人出面也行……”

瑩玉搖頭，她是想讓很多很多女子出來做事，而且是非女子不可，男子插不上手的那種工作。可她想了許久，才發現，雖然很多工作都是女子在做，但現在都是在家做，也就是以家庭為單位。而她想的，卻是至少是個作坊……

不能激進，她希望她們有跟男人爭一爭的意識，卻並不想看到兩者成為敵對的關系。所以一定不能激進，得慢慢來。

但無論如何，還是得先做起來再說。哪怕一開始能引出來的人很少，卻也可以幫一些需要的人。而且，她也可以想象得到，最開始走出來的，不會是那些貴婦夫人，只會是一些貧窮人家裏的女子。

慢慢來吧，總不指望一口就吃成個大胖子。

不過，他到是讓她想起一件事來：“我記得你前兒說，你那裏有兩個要退下來的女衛？把人調給我用，可行？”

這有什麽不行：“過兩日，我讓她們過來。”頓了一下又道：“只是她們的身體都有些不好。”暗衛多是死在任務中，能活下來的，多半是廢了的。

“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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