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未到十五,風刮在臉上，依舊如刀子一般疼。

瑩玉一身深色衣物，立於屋頂，一動不動,似要與屋子融為一體。

有膽小的丫環從屋子裏出來,去了隔壁的房間，抱成一團,減輕心底的恐懼。守夜的家丁五人一組,舉著火把,不停的轉來轉去。時不時的還要吆喝一聲……他們沒有當英雄的野心，只想著能把賊子嚇跑就好。

看著這一切，瑩玉到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希望那些賊子是撞到她這裏來,還是不撞過來。下面的人,顯然是拒絕的。他們不想轟轟烈烈,也不想建功立業,他們就只想平平安安的。

山上的混亂漸漸平息,但燈火未熄。瑩玉依舊靜立在屋頂，遠處傳來犬吠之聲,很快又靜了下來。瑩玉掐算著時間,離天明已經不遠，卻突然一人來到院前,敲響了大門。

不會兒，有人來報：“姑爺讓人來通知姑娘,刺客已經抓到,姑娘可以安心休息了。另外，姑爺還說，明日一早,會護送山上的貴人回京，怕是不能跟姑娘一起回京。”

“無妨，他只管忙他的，不必憂心我。”太上皇差點被刺，不管是作為龍影衛的人，還是作為親外孫，陸晉這會兒只能護在太上皇身邊。

陸晉當然不會想不到她，如果她只是普通女子，陸晉肯定會讓她隨著太上皇的隊伍一起回城，這樣最安全。但陸晉了解她，所以才會讓她自便。她的安全不必擔憂，所以想回便回，不想回多住兩天也可以。自在！

得了消息，瑩玉確實沒急著回城。她不像陸晉，身有公務，忙的很。她自由人，每天忙的就是府裏的那點事，有得力的屬下，別說三五天，就是三五個月不在，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瑩玉休息了一天，又進了一趟山，給青城道長送了本書過去。就是那個，可以將靈力轉化為可以催生植物生長的功法。這件事她一開始就準備做的，只是後來不是被打岔，就是顧不上。這會兒到是又想起來了，正好又有時間，便趕脆跑一趟。

回來之後，又上了護國寺的後山，將惜春要的竹露搬了些下來。這才打道回府。

陸晉已經迎到了城門口，進城之後，他一路護送她到家。

“你竟有空？”回到府裏，才方便說話。

“本就無事。”陸晉幾日不見她，心裏想念的緊。一回到家裏，再沒旁人時，直接就把人抱在懷裏。待解了思念之情，才道：“太上皇這次雖未受傷，卻也受了不小驚嚇，回來後便病倒了。太醫們想盡了辦法，亦是無用……怕是要不成了。”

瑩玉怔了下，“太上皇，年歲不小了吧？”

“將近八十了。”

“真正是高壽了。”到了這樣的年紀，一點事情就容易過不去。

“恩。”陸晉輕撫著她的頸：“我已經讓郭安預備起來。”太上皇若是不成了，他們府上也是要服孝的。那是他親外祖，可之前的太妃不同，太妃再得寵，到底是妾。他只要守著國孝，大面上過得去就行。

瑩玉見他並沒有什麽悲意，心下就是一松：“我知道了。”

這日剛過完元宵，夜半時分，宮裏喪鐘長鳴。陸晉猛的坐起，望向皇宮方向。

瑩玉也起身，心知時間到了。

陸晉見她醒來，先撫了撫她的背，待她心神定了，才道：“我立時就得進宮，你待天亮了再來。”

瑩玉點頭，雖然她是外孫媳婦，卻也只能跟命婦一起。

陸晉進了宮，瑩玉也睡不成了，先派人去了林家和張家。黛玉有孕，這會兒肯定不能進宮，但那府裏管事的都是命婦，得進宮。這一去至少得耽誤半個多月。府裏的事情，少不得落到黛玉頭上。林家惜春不必進宮，但林如海卻得去。想到父親的年紀也不小了，這麽一趟下來，不知要成什麽樣子。

因此，兩府裏她各讓送了兩瓶藥過去。這藥只是普通的補身子的藥，只裏面用的水是靈泉水。

林家的就林如海自己吃就好，張家的，一瓶留給黛玉，一瓶則給張家老夫人。那位之前瞧著精氣神就不太好，這麽一趟下來，別再出點什麽事。到時國孝家孝兩重孝下來，黛玉養胎都不好養。

至於自己府裏，到是不必她多費心，郭安和李嬤嬤攜手，比她親自管事還要好。

進了宮，直接去靈堂。皇後娘娘攜滿宮妃嬪公主是第一批次，親王府女眷，郡王府女眷是第二批次，第三批次則是命婦，只命婦的位置也按著品階分站，有一些品階低的，連靈堂都進不了，只在院子裏哭靈。

七日之後，送棺槨去皇陵，作為郡王妃，少不得還要跟著跑上一趟。

一路也算平安，只是人多，又擡著棺槨，因此走的不快。一來一去，竟是大半個月。

等事情終於結束，回到家裏，瑩玉只覺得自己瘦了一圈。

於是第一件事便讓人去林家，問問林如海的情況如何。她實在是擔心。想太上皇平時極註重保養，就那麽嚇了一回，人就沒了。林如海年紀雖沒那麽大，可他年輕時底子太差，平時看著雖不錯，到底讓人擔憂。

去看的人回來說，“老爺瘦了許多，但精神尚可，身體也無恙。老爺說了，得虧娘娘送過去的藥，老爺每日含上一顆，再無不妥當的。”

瑩玉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到是張家那裏，還沒等她去問，就送了一堆禮物過來。來送禮的人是張家老太太身邊的人，黛玉身邊的丫環也跟著。

“多虧了王妃娘娘送來的藥，老太太幾次受不住，吃了藥之後就好了。”那嬤嬤笑得一臉褶子：“老太太說了，待國孝過去，定要設宴，請娘娘過去一聚。”

瑩玉便道：“姐姐嫁到張家，便是一家人。哪裏用得著這般見外，大家都好好的，才好呢。”

那嬤嬤打蛇隨棍上：“可不就是這話，老太太也說了。若不是咱們少奶奶，娘娘知道她是誰？可見這就是緣份，少奶奶進了咱家的們，這才跟娘娘成了親家。”

瑩玉滿意了，這位老太太不是糊塗人，知道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看在黛玉的份上，對黛玉好些便好。

這世道女子艱難，尤其是在後院裏，那等於就看著管家人的臉色過活。若是做婆婆的疼愛些，這日子才不至於難過。雖然張家本就是詩書禮儀之家，不會做出搓磨兒媳的事情來，可若是能更好些，當然是再好不過的。

因此，臨走的時候，又給黛玉上面的兩位婆婆各送了兩瓶藥。

“也沒別的用處，只調理身體效果不錯。”

那嬤嬤又是感激不盡的說了一堆好話，心滿意足的離開。

各家都沒事，瑩玉這才真正安下心來。想著眼下再無旁的事情，到正可折騰糧種了。

瑩玉選了麥，這兩種都是主食。京城位於北方，面多米少。瑩玉到沒特別喜好，只是想著她的莊子多在北方，試種的話，還是麥更方便些。

有了之前的經驗，她催生的極快。畢竟中作糧種的，數量也不必很多。短短七天，就催生出足夠的量。這些糧種還一分為二，一半自己莊子上種，剩下的一半，得讓陸晉送進宮裏去。宮裏如何操作，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陸晉拿了糧種，跑了一趟宮裏，回來之後，臉色有些不好。

瑩玉便問：“這是怎麽了？”總不至於皇帝把糧種磨成面給吃了吧？

事實上她完全多慮了。

“之前抓的刺客裏，有一個身份乃是茜香國的皇子。”陸晉道：“如今茜香國國君派了使臣過來，想迎他們的皇子回國。”

瑩玉皺眉：“堂堂皇子，居然做探子刺客？”

陸晉便道：“茜香國以女為尊，國主亦是女子。”

這就難怪了。

“他們要迎皇子歸國，也是情理之中，你生氣什麽？”皇子在外代表的就是國家的臉面，總不能管聞不問，讓他被處死。那茜香國的面皮可就被揭了下來，放腳下踩踏了。

“他們不但否認那皇子是刺客，還倒打一耙。”若只是這樣，陸晉到也不會生氣。畢竟這是常規操作，不管哪個國家都不會承認這樣的事情的。“他們竟厚顏無恥的想求娶我國公主，皇上同意了。”這才是他真正生氣的原因。

瑩玉也是瞠目結舌：“茜香國只是邊陲小國，這皇子又曾傷了你，分明是他們理虧。就這樣皇上還同意將公主嫁過去？”

陸晉點頭：“他同意了。”

瑩玉怔了許久，好一會兒才道：“我記得，皇上沒有適嫁的女兒。”皇帝女兒不多，但長成的只有三個，還包括探春的女兒，七公主。但適婚的那位已經嫁人，剩下兩個，年紀都極小。

還不等陸晉說什麽，瑩玉很快便想明白了：“難道要從皇孫女裏挑？”

“還有宗式，甚至是臣子的女兒。公主只是一個封號，左在是要嫁去別國，也沒什麽影響。”陸晉這會兒心裏那口氣已經沒了，只輕道：“我瞧著，皇上是準備將徒芙嫁過去的。”

瑩玉再一次怔住，心裏反而沒氣了。

難怪了。

皇帝不可能不在意徒芙所做的事情，可又不能對她做什麽。雖然不在意，到底是親孫女。可要是放在眼皮子底來，看一回心裏便膈應一回。

所以，不如打發的遠遠的，眼不見為凈。

“可徒芙的年紀？”

“皇上不在意。茜香國也不在意……人先嫁過去，至於圓房，等她長成了便是。”

“……”瑩玉輕嘆了一聲。對於徒芙來說，這事也不知是福是禍。她留在京中，日子不會好過。但只要心放開了，總能活下去。好日子沒有，但一輩子也能混個壽終正寑。嫁到茜香國，遠離了熟悉的一切，也遠離了她擺不脫的罪，她可以重新開始。但是，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沒有親人幫襯，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現在還是太上皇孝期。”

“孝期過後才會下旨。茜香國的皇子，會在咱們這裏待上一年。明年，下了和親旨意之後，直接陪徒芙一起回國。”

皇上這是多迫不及待啊！

瑩玉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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