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4章 宮山篇·八

關燈
宇槿暗裏打量了弋漣原,見她也只是瞧了一眼便轉過身去了,便也只當是她無意窺見,心下一時思念。想到她平日裏的性子,宇槿便又不由想,她對那只船或許也只願是作看不見吧。但到底是他人心思,宇槿想到這裏便也作罷。

前面的弋漣原已經走過石階到了霍衡旁邊停下,也不知兩人接頭說了些什麽。宇槿見了,便又走進人流裏,朝他們走去。走近了,她便問:“我們是要在這邊等嗎?”離他們兩三步遠時,她便停了下來,將行李箱就近在護欄邊上停下。

就聽霍衡說:“放這邊來吧。”說著他就走過來把宇槿的行李箱拉過去同他和弋漣原的立在一處。

宇槿一時立在護欄前看著石階下人來人往。耳邊弋漣原和霍衡又說了一些接下來幾天可能的安排,又問了一些問題。宇槿一面聽著,一面看著湖面上行向另一渡口的蓮船。她又想,上邊有漣原的家人麽?

這時,便聽弋漣原問她:“槿,你一會兒想先去哪兒看看?”

宇槿還兀自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只覺眼前的景象一片迷蒙,又似乎上了一層濾鏡。而她從其中抽離出來,似乎能自存於另一個小世界。江面上的船只往來、煙波滾逝、飛鳥和風,都不在她的世界裏。仿佛一個水波翻起,就能覆滅了眼前這一切。

宇槿一時又覺得自己有些發暈。她想,許是暈船的勁頭還沒過去吧。接著便又暗覺好笑:又不是喝酒,哪兒來的後勁。

弋漣原的聲音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卻又好像把她拉了回來,讓她能夠喘息。“什麽?”她問,“我剛剛沒怎麽聽。”

“當然知道你不在聽了,”弋漣原說,“看你一直盯著那邊,還以為出現了海市蜃樓呢。哎,說正經的,你一會兒想先去哪邊逛逛?”

霍衡看著宇槿似乎還有些發蒙,便說:“要不我們一會兒先休息一下,到時候再說也不遲。宮山閣這邊一下子就能逛完,也不在乎挑哪個時間……”

話還沒說完,就聽宇槿說道:“滄痕壁吧。”她的語氣平平,似乎就是話頭到了這裏,她就拋出一個答案。說完她就自覺突兀,又說:“離宮山閣有些遠……還是你們看一下去哪兒合適,我都隨便。”

宮山旁邊,是有一條裂谷的。裂谷的名稱便是臨淵,而滄痕壁則是在臨淵裏。裂谷地勢低卻不為江河所淹覆,一條壁上有似滄浪的紋路,圖案時而張揚時而內斂,綿延數裏,因此被稱為滄痕壁。

滄痕壁離宮山閣遠卻也是不錯。宮山閣依山而建,正在半山腰。若想自上而下一窺臨淵之景就需要經過宮山閣翻過山頂才能得見。

彼時孤立斷崖邊上,一邊是深淵,一邊是無際的窺境湖,正是“臨淵”。滄痕壁在臨淵底下,於宇槿她們而言從宮山閣出發並不方便。

似乎是沒料到她會這麽回答,話頭又正好被她打斷,霍衡正想再說些什麽,便聽弋漣原說:“那不錯啊,正好去看看‘滄痕’是個什麽樣子!”

接著又聽弋漣原說:“對了,你們聽過那個傳說麽?就是那個‘妖生臨淵,滄浪澤之。痕壁以答,吾命惜之。’傳說臨淵生出過一個大妖怪。哎,有聽說過麽?”

霍衡問:“這些你都是在哪兒聽到的?”

“小時候看過的聽過的都太多了也太雜了,哪兒能記那麽清楚。”說著她又興致勃勃的,“對了,我記得那個大妖怪就叫‘滄’,滄痕壁上的圖案就是他作上去的,所以‘滄痕壁’也有是叫滄的妖怪在壁上作畫的意思。”

“照你這麽說,這只叫‘滄’的妖怪是不是有可能見過清源上神呢?記得有個故事說清源曾路過臨淵,見了滄痕壁,為壁上紋路所震,在壁前枯坐了三天三夜,後來終於大笑一聲,揚長而去。”

弋漣原看著霍衡一臉認真的樣子,說:“關於清源的故事後人附會的多了去了,誰知道這是不是哪個無聊的人突發奇想在書上隨便塗抹幾句出來的。”

她還正說得熱鬧,接著卻又止了聲,只又另說道:“霍師兄,那邊……是不是接我們的人來了?”

聽說如此,霍衡便轉了身去。如弋漣原所說,確實是接他們的人來了。

來人叫陳連,看起來年紀與他們大致相當,行事之處可見沈穩。

霍衡和他是舊識,與他寒暄了幾句,又向他介紹了身後的宇槿和弋漣原二人。

幾人又閑說了幾句,陳連這才帶他們動了身。

穿過幾道峽壁,路過幾處石窟。一路上山路崎嶇,可見幾處山腰上樓臺隱現。

陳連帶他們走的是捷徑,雖然不向外界隱瞞,但一般不為外人所走,向來只為門內人所行。再者路雖為捷徑,到底難走,在各世家看來也未免“小家子氣”,雖然難免會有小輩好奇去走上一走,但世家也只會走大道。

將三人的住處安排好,陳連便自行去忙了自己的事。由於花會將開,人員往來多了起來,也少不得他要去前後跑腿。

宇槿想著一路上霍衡和陳連頗為熟稔,便問:“衡師兄,陳師兄也是辰溪院出來的麽?”

霍衡答:“不是,他一直在家族那邊,沒有進過辰溪院。我和他熟悉也是因為我跑來這邊的次數多了,一來二去也就認識了。”

這時便聽弋漣原說:“看起來陳師兄和寧師姐也挺熟的嘛,剛剛他還問起了寧師姐呢。”

“星序本來也是要來的,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就改了主意。”

簡單地放置了行李,三人便去用餐。

用餐處專設在一樓閣裏,宇槿她們在庭院裏兜兜轉轉、又進又出的才到了地方。

弋漣原吐槽:“宮山閣是怕人不知道它地方大還是怎麽著,用得著這麽覆雜麽?不然把吃的住的放一起也行呀!出去吃一餐回去睡一覺都能把人煩死。”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霍衡打趣她,“飯前熱一下身,飯後消一下食,他們也是煞費苦心啦!”

宇槿聽著他們對話,倒也沒有插上一兩句。她環顧四周的樓宇飛檐,心思一時飛向了晨淵那邊。她在晨淵看到的東西不多,而獨屬於晨淵的感覺深深地印在了她腦海裏。宮山閣這邊的建築與晨淵那邊的比較相似,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晨淵。

吃的喝的都是自助,菜式多樣,也是豐盛。現在人員來往寥寥,用餐大廳裏很是清凈。

飽餐了一頓,三人又閑逛了幾處庭院,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幾句閑話。霍衡又會向她們傳說某處某位大人做了某事,也正是消食的好消遣。

眼看日頭漸偏,一天中最熱的時間已經過去,現在又已偏秋,空氣裏也沒有多少熱氣,正宜外出。

想到中午時宇槿兩人說起滄痕壁,霍衡便道:“現在這個時候沒了熱勁兒,我們可以出去走走。你們不是說要去滄痕壁麽?現在過去或許能在入夜時看到‘光蓮’呢。”

“誒?光蓮麽?”弋漣原一時心思更盛,“但現在這個時間,恐怕我們到了晚上也沒法去到滄痕壁吧?”接著她“哼哼”笑了兩聲:“不過嘛,我們倒是可以布陣移形嘛。”

“不用這麽麻煩。”霍衡一時覺得弋漣原傻得可愛,也有些好笑,“宮山閣這裏有條小路可以直通滄痕壁,費不了那麽多時間。再說觀景講究的本來就是一個過程,你嗖的一下過去有什麽樂趣可言?”

“說說而已啦。”說著弋漣原又道,“不過既然有這麽一條路在,怎麽沒怎麽聽人說過?”

“其實我也是到了這兒後才知道的,或許是不興告訴外人這個吧。”

弋漣原又說:“可惜了,恐怕現在方念也趕不上和我們一起去看了。”

之前弋漣原知道了方念也要回宮山,和他約了一起去臨淵看光蓮。

霍衡一路領著她們出了庭院,繞行至一處竹林前,那裏下去便是一條鋪石棧道。一眼望去,還隱約可見幾段雲梯。

“下去吧。”霍衡說著就率先走了過去。

棧道沿著山壁而開,宇槿本以為就是繞著坡體走下去,卻不想棧道是時而破開石壁將他們引進兩峰之間,又時而繞至叢林讓他們聽上幾曲深林樂音。

宇槿心下暗想,是她把這裏的山想得簡單了。宮山閣這邊的山峰有險的有奇的,也有坡勢平緩的,山巒層疊,哪能夠是一條山淵就劈斷了的?

一路下來並不無聊,霍衡充分地扮演了解說員的角色,宇槿已經很是習慣。弋漣原也會在一旁搭腔,宇槿在旁聽之餘也解了許多疑惑,更有大開眼界之感。

將走到山腳時,小徑已經拐至一處山崖前,再拐過對面的山峰就能到臨淵谷底了。

“快到了吧?”弋漣原言語裏頗有幾分興奮。她看著不遠處連過去的棧橋,腳步愈發輕快起來。

“嗯,走過對面就到了。”霍衡回答。

三人一道走上棧橋,一時如有踏淩虛空。在峰上下來時仍有幾分小心翼翼,眼下就是肆意享受了。

走過棧橋,正要拐過去,便見那頭正有兩人站在那邊。一高一矮,長衣飄動,一白一紫花,極盡素簡,卻是雍容。長發飄搖,臨淵而立,頗有幾分仙姿。

眼前所見如被精心構圖,宇槿一時只覺自己恍如被攝了魂,又覺自己好像又抽離了出來,只為眼前所見停留。

他們三人雖已走近,她的眼睛仍舊盯著那裏,還想細看下去,便見那兩人已經轉過身,朝這邊走過來。

走近了,宇槿才又認出其中的一人是商珙桐,她一時心下雜味頗多。

商珙桐今天穿的是白色打底的帶著紫色花紋的曲裾,一動一靜之間都令人艷絕,但溫婉沈靜,並不灼人。

商珙桐身旁的男子很是陌生,面色沈靜。看他打扮,宇槿便想,倒也是一個堅持的。當下身著深衣的男子又留著長發的,說不上少見,也說不上常見。一般而言倒是在幾大世家的本家中多見一些。

宇槿只飛快掃過他一眼,卻又覺得有些眼熟,心裏計較了一下,便權作是錯覺了,畢竟她從沒有與世家本家的人打過照面。

她又莫名想著,眼前這人,應該很危險吧。

五人便權將眼神是問候,擦肩而過。一時之間,宇槿總覺得自己瞄到了對面那男子似乎勾唇笑了笑,似乎認識他們一般。她覺得自己這又是錯覺了。

三人到達滄痕壁的時候時間尚早,倒也能一見石壁真容。

仰望淵口,一層雲封住。如果剛才不是破了那層雲走下來,宇槿便要誤以為那是天。

佇立壁前,宇槿便覺得自己的過去種種都不算什麽了。便是她自己恐怕也算不得什麽。沈石入湖,滴水入泥,都是悄然無聲。渺小於浩大面前,似乎都沒有什麽可說道的。浩浩蕩蕩之洪流將沿途所見塵埃沖刷,只餘又一清凈之世界。

如果是滄浪所刷,這便是鬼斧神工;如果是滄所作,或許他是一個好人吧。

宇槿隨意看向四周,莫名地想到了“好人”這一個詞。

不覺間天色漸暗,谷底更是暗了一層。宇槿看向兩旁,便見弋漣原正四處走著,敲敲摸摸打打的,好似要尋什麽一般。

她正想出聲去叫她,便被霍衡搭上了肩膀,只聽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噓,槿,往上看。”

這句話似乎染上了一種神秘的力量。話音剛落,便見從地面升起的細微光點逐漸變大,在快要漫過人的頭頂時,便有如花苞一般綻開,形如蓮花,漫天的白。實則卻是如同素描一般,只描出了形狀而無實體。這些即是“光蓮”。

光蓮的得名雖然一半是源於它的形狀,更多的是因為臨淵盛名的藍蓮。如此,也恰能取了雙蓮之意。

光蓮的形狀頗多,並不拘泥於蓮花一種,只是多為蓮花形狀,成形後便一開一合,漫天飛舞。地面上則依舊有光點升起,開成蓮花。

宇槿看著漫天的光蓮,一時想到了海裏的水母,一張一合地,亦是人間盛景。

“這就是光蓮啊……”她喃喃。眼前的光蓮不斷變化著形狀,一張一合移動之時留下的光暈便像是帶上了條小尾巴。

那邊的弋漣原朝他們走過來,也沒了一貫的咋咋呼呼,出聲也帶著幾分小心,似乎怕驚擾了著一谷幽寧。

“我還從來只是聽說過呢。”她輕聲說。說完她卻又放聲笑了出來,接著才又換回了往常的語調:“嗯,我還挺高興的。”

這時,便聽遠處傳來聲音:“哇,阿植,快一些,快一些!我們正好趕上呢。光蓮呢,快看!”

“有人來了。”弋漣原一時有些意外。

霍衡在一旁說:“光蓮也是盛景之一,怎麽會被放過呢?現在人還少,到了花會那幾天,這兒就是花看人,人看花了。”

宇槿她們在的地方還算空曠,光蓮最為密集。不一陣,剛才那出聲的女孩兒便跑向他們這邊來了。

宇槿一時好奇,便關註了幾分。只見那女孩兒站在不遠處,伸出雙手掬了一朵光蓮。

宇槿看著她,一時覺得有些眼熟。正打量著,便見她後面的人終於走到了她跟前來。

“阿植,你還沒見過光蓮吧?喏,你看!”她說著便將掬著的光蓮捧到來人面前。

見狀,宇槿更為好奇。她又轉眼看了看身旁的弋漣原,只見她伸手一點,盛開的光蓮便一合,飛向別處去了。還聽她說道:“哎,它們是不是害羞啊,特不愛搭理人,好像活著一樣。”

見了,宇槿又看向不遠處那兩人,光蓮還在女孩手裏好好待著,一開一合的好像在邀寵一般。

這時,眼前正好飛過一朵光蓮,宇槿便也伸了手去點。不出意外的,光蓮一合,逃似的飛向別處去了。

三人在這滄痕壁前磨了不少時間,現在光蓮也見到了,霍衡便說:“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回去了,現在回去還能趕上一頓宵夜哦。”

弋漣原還在那邊點著光蓮點得不亦樂乎,這時停了手,問:“霍師兄,我們這是還原路返回麽?”

“當然,如果你們想看沿途夜景的話。”

“那算了吧,我們下來都花了好長時間,上去不還得成倍地加啊?再說路上一片烏漆嘛黑的,那是要玩心跳吧?”

宇槿說:“路上有照明的吧。剛才路上看到有燈,石壁上也看到有燈臺。”

弋漣原看向宇槿,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槿,別拆我臺行麽?偷懶一回不成麽?小爺我餓了,本姑娘我餓了。”說著她又看向霍衡,挑了挑眉,“霍師兄,有法陣的吧?別騙我哦,大晚上都還能有那麽多人到這兒來,不可能每個人都老老實實地走山路下來的吧?”儼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霍衡笑了一聲,頗有些無奈:“磨不過你!本來也沒打算帶你們走山路。走吧,帶你們回去。”說著便動身往回走。兩人便也感覺跟著過去。

這時,便聽到那女孩叫了一聲:“霍師兄!”霍衡沒反應,便又聽她說了一句:“是你麽?”

霍衡一時有些意外,轉而對宇槿兩人說道:“我過去打個招呼。”

走近了,借著光,宇槿才隱約認出這是白舞。她身後那男孩兒離得遠,她是看不清了。

由於有霍衡在場,宇槿便只當她和白舞是初次見面。規規矩矩地聽霍衡向白舞介紹了她和弋漣原兩人。

白舞顯然也是作不認識她的樣子,在霍衡介紹完後,便把身後的男孩拉了過來,笑著說道:“霍師兄,這是我家哥哥,白植。今年這是第一次來臨淵呢,這幾天就要仰仗霍師兄的照顧啦!”

宇槿看向白植,心裏暗下判斷,他應是與霍衡他們同齡。

這人便是當時他們在辰溪院瞧見的白舞身邊攙著的人。

弋漣原這回總算是知道了白舞的名字,又瞧了瞧她身邊的白植,心下好一陣琢磨。

霍衡又和白舞閑說了幾句,三人這才離開。

弋漣原還是會興致來了就點一下沿途的光蓮,嘆道:“我怎麽就不招這花兒的喜歡呢,剛才這些花兒可都是往那兩位身邊湊呢。誒,對了,槿,之前我們還見過這位白小姐呢,就是上次在茶會的時候,你還記得麽?”

聞言,宇槿看向這邊越來越稀薄的光蓮,一時也沒什麽太大的感觸,只“嗯”了一聲。

霍衡聽了,倒也意外:“原來你們早就見過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