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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清源篇·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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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染心緒,最是輕易。

就要入夏,這裏已經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

宇槿從教室裏往外看,只覺得好一片蔥郁的綠色。

夏澈沒來學校的那兩天也下著大雨,宇槿那天早上一看到邊上空著的位置,就知道夏澈已經走了。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他要走,那天也會覺得很突然。

現在她們上的是化學課,隔壁班上的化學老師已經給她們班上了一段時間,今後應該就是她一直上下去了。這也就是說明,杜明明也已經有這麽長的時間不在這裏了。

宇槿不自覺地想著,恐怕是已經出了意外的。

但宇槿又不願這麽想,這麽想的話無疑是給杜明明宣判了死刑。她又沒有聽到什麽消息,因此心裏還是更願意杜明明回去了。

宇槿又覺得,應該有很多人也是和她一樣的想法。

辦公室裏,關千葉在臺歷本上畫了個圈,出聲道:“後天就是周六了啊。”

在她斜對面的白攸擡起頭看向她,覆又伏首寫案,笑道:“千葉周末有什麽計劃麽?不過說起來,我們幾個倒是有段時間沒聚了。”

“要不等新同事過來了,我們再去聚聚。”關千葉說。

聞言,鐘爻頓了頓,便又繼續手邊的工作。

一整天,宇槿都是恍恍惚惚的。她斜開傘,視線移向旁邊的千渡河,只看到河面蕩開的餘紋,一時更是心裏發緊。

今天又是她一個人走回來。弋漣原去參加辯論隊的訓練了,徐素空去忙課外項目了,聽說蘭翠也在裏面。至於關夏,他和她們不在一個學部,而且更多的時候,關夏會和商珙桐一起。

宇槿又想了想,恐怕今晚他們都回來得很晚,那麽就是她做飯了。這麽想著,宇槿覺得自己還是先拐一下路,去了附近的菜市場再說。

“這次要來的人,我看了一眼,好像沒有什麽相關背景,也不知道那邊怎麽這麽大意,竟然會送了這麽一個人過來……”前面的紅燈還有一分多鐘,關千葉有些無聊,便起了話頭。

那邊到這邊來的人,多少會使些靈法。關千葉覺得,接下來要來的這個人,恐怕是她碰見的第一個什麽都不會的人。

副駕上的鐘爻沒做聲,關千葉便繼續說:“小孩看起來挺乖巧的,叫弋元。這倒是在那邊的人裏碰見的頭一個姓弋的人。”

“名字不錯。”鐘爻說,“男孩麽?”

“怕是不如你意了。”關千葉笑了笑,“還是女孩。”她頓了頓,才又說:“這一次,杜明明的事,還是謝謝你了。”

鐘爻看了她一眼,許久才說:“你不必急著謝我,下一次,誰又說得準呢。”

關千葉也不在意,笑了笑:“就你這個樣子,如果陷了下去也怨不得誰,真不知道有誰能收了你。”

說著又看向鐘爻,便見他眸裏風情流轉,一時艷麗不已,正是欲語還休的模樣。

她微紅了臉,忙道:“你可別這麽鬧我了,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

便見鐘爻戲謔地笑了一下:“可不是麽,都多少年了。”

關千葉心中頗不是滋味,她與鐘爻說是夥伴,其實更是對手。鐘爻最易令人迷醉,她也最為恐懼。轉開視線,莫名地想,今天這雨下得長了點。

紅燈過了,關千葉便一心關註著前頭,正好逃了剛剛有些尷尬的氣氛。

鐘爻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車外,狀似不經意地說:“聽說他們最近都有了動作,你自己也要小心。”

關千葉皺著眉頭看他:“瀾珀麽?都多久的事了?每每說有動靜,不都沒頭沒尾的?”

“誰知道呢?”鐘爻還帶著些漫不經心。

每次見鐘爻這個樣子,關千葉便頗覺難受,她總能從鐘爻眼中看出了無生意的味道來。這是隨波逐流的態度,令人無所適從。她明明知道鐘爻不會被淹死,卻又擔心他會被浪頭打傷。

關千葉忍不住碎說了幾句。

關千葉說:“我總覺著,你活了很久……嗯,上百年那麽久……”

鐘爻嘴唇微動,輕笑:“我們不都是麽?和要過來的小孩比起來,我們可都是老怪物了。”

鐘爻的笑一直帶著冷意,無論披著多麽溫柔的笑容。

他一直是這個樣子,關千葉想。每每如此,她便

關千葉雖然和鐘爻交好,但打心底,她其實還心存忌憚。所幸鐘爻向來不屑於在她面前隱藏,想來也是因為兩人熟識多年。關千葉又不禁想,還好鐘爻還沒對自己亮出過爪子。

濕漉漉的一天。

宇槿又擡了擡傘,看向一邊,如是想。

公交的站點也差不多是這一帶,不過也沒必要去蹲公交了,因為對宇槿來說,那是終點站。

手裏的東西也不算重,宇槿尚顯悠然自得。

樹上垂掛著一條紅色緞帶,似乎是當時燈會所留,此時正濕漉漉的,在風中厚重地擺動。

宇槿看見了,還是覺得最近的雨下的有些久了。輕嘆一聲,又挪著步子往回走。

身後行李箱的聲音由遠及近,宇槿又想,這樣的天氣裏,拉著箱子走真不方便。

宇槿本想錯開到旁邊給後面拉著箱子的人讓個路,卻聽人向她問:“你好,同學,請問一下,你是清源學院的學生吧?”

來人是個女子,套了一件灰色外套,裏邊應該是白T恤,黑長褲,簡單紮著馬尾,正是一身運動休閑的打扮。跟前是一個灰色的中型行李箱,身上一個黑色雙肩背包。

宇槿看了看,這個人看起來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她覺得眼前這個人絕對不是那些八、九十歲的家夥過來裝嫩的,畢竟是這麽青蔥的感覺。這麽一想,她就覺得,這莫不是剛從別處轉學過來的?否則怎麽專門問她是不是清源學院的學生?

宇槿點了點頭,便見她說:“那,請問你知道清源學院的住宿樓在哪兒麽?手機上的地圖顯示在這附近,不過我還是沒找到。”

宇槿給她指了指路線,才問她:“你是轉過來的學生麽?”

對方明顯感到奇怪,似乎想不到她怎麽這麽問:“不是的,我因為工作關系要到這邊待一段時間。”

如此,宇槿又打量了她一下,不禁想:是要過來出差麽?帶的東西可真少。

宇槿便問:“這麽說,你是新來的老師咯?”

她臉上有些不好意思,還是笑著應她:“算是吧。”

宇槿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剛才還十分肯定地認為眼前這個人大不了她幾歲,她怎麽還看走眼了。

這時,宇槿眼尖地看到了關千葉開過來的車,趕緊向她招了招手。

關千葉靠過來停下,搖下車窗,問宇槿怎麽了。

宇槿說:“前輩,你的新同事,她帶著東西不方便,你順路帶一下。”這時是在校外,宇槿也懶得叫她老師,便和往常一樣叫她“前輩”。

接著宇槿又朝身邊的女子道:“這是我的班主任關千葉老師,她也在住宿樓裏,正好可以帶你一起過去。”

關千葉這時說:“你就是弋元吧?”剛剛還在和鐘爻說起的人,想不到這麽早就過來了。

卻說弋元聽到“關千葉”這三個字,便又多看了關千葉幾眼,才答:“是的,我是弋元。”她記得她當時和行政人員溝通的時候,裏面提到過關千葉。

後來弋元就跟著關千葉她們走了,不過她明顯被關千葉的熱情弄得手忙腳亂。

較之杜明明的張揚的個性,顯然弋元內斂許多;而較之杜明明的明艷深刻,宇槿也是顯得平平淡淡,波瀾不驚了。

下車的時候,關千葉才註意到,她才註意到弋元左眼瞼下有滴不明顯的淚痣。

一時間,關千葉便想起了一個人。

那家夥姣好顏容,左眼瞼下一點朱砂更是為他添了幾分艷色,十分惹人註意。

怎麽就想起他了呢?

較之鐘爻,她卻是在懼他的同時又要敬上幾分。

那家夥啊,害人不淺。

想到此,關千葉不由笑著搖搖頭。

宇槿覺得這一天出奇的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這一天這麽恍惚或許也是因為這個。

弋漣原碰見她那麽早就洗漱完畢,驚道:“你要去睡了麽?”彼時不過八點。

“嗯,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朦朧間,宇槿覺得自己又在列車裏,只是這次與她來的那列不同,人不算多,只有頭頂的燈在明晃晃的照著。旁邊似乎坐了一個女子,她正望著窗外出神。然而窗外黑洞洞的一片,看不得什麽,只感覺得到列車在移動。

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宇槿拼了命地想要看到這女子的面容,卻始終看不到。同時宇槿還感覺有些驚懼,仿佛這個人就是來向她索命的。

突然間,宇槿又仿佛站在河邊上,周圍霧氣彌漫,竟見不得一個人,而她也好像腳下生根似的,動彈不得。

天上的星又落了幾個,在空中像綻放的煙花,又拖著長長的尾巴墜入了河裏。

星落了,他死了,清源死了。

宇槿又哭了,心中激憤。

恍惚間,她便聽到了細微的聲音,初時聽得不清楚,仿佛有幾個人在霧中爭論。

後來,似乎有人與她擦肩而過,留下幾聲喟嘆。

再後來,她便聽到有人對她說:“生途漫漫,願君善生。”

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清越,卻又淩厲。一時之間,宇槿只覺得這四個字響徹耳畔,直抵靈魂,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震碎一般。

這又分明是關夏的聲音:“她說,‘生途漫漫,願君善生’。”

關夏又說:“你的命是她給的。”

宇槿也確定地對自己說,她來了。

一時驚醒,窗外,破曉,樹影婆娑。

宇槿用手抹了下額頭,想,什麽叫她來了?要來也就是商珙桐來了。

宇槿雖然故作輕松,卻又沒有平靜下來。

她真的很不爽。宇槿想,自己的命就是自己的,哪兒來的“她給的”。

就要入夏了,最近這糟糕的天氣真叫人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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