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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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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時候山中起了薄薄的霧,是有些涼,但銀絨被衣袍裹住的那一刻,就出了一身薄汗,嚇的。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城陽牧秋要勒死自己。

“仙,仙尊,”銀絨咽了口口水,“我不冷。”

城陽牧秋堅持:“穿上。”

“……”銀絨還是沒鬧明白祖宗這是在鬧哪一出,掙紮道,“我天生怕熱,不怕冷。”

城陽牧秋仍舊堅持:“冷,穿上。”

銀絨:“……”行吧。

祖宗說冷,那便冷吧,反正我也不敢反駁。

待到陳向晚走到近前時,正看到銀絨披著城陽牧秋的黑色法袍,那衣袍對他來說過於寬大,銀絨一臉懵,頭頂毛絨絨的狐耳也緊張兮兮地向後貼去,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陳向晚第一反應就是:“牧秋又欺負你了?”

城陽牧秋:“……”

銀絨怕祖宗發飆,忙硬著頭皮道:“有點冷,我借了仙尊的衣袍穿一下。”

老祖果然被成功順毛,他個子高,又站在山坡高處,居高臨下地看向陳向晚……手裏的衣袍,唇角勾起一絲清淺的倨傲弧度。

“……”陳向晚登時就反應過來了。

陳向晚對城陽牧秋傳音入密:“城陽衡,你故意的?”

城陽牧秋沒搭理他,抓小雞似的,拎起銀絨,同時腰間長劍下落、暴漲,老祖便帶著自家狐貍精,在陳向晚的瞪視下,禦劍遠去了。

貼身跟著陳向晚的玄風看不下去,憤憤道:“也太囂張了,竟然明目張膽地搶人!”

陳向晚臉色也不好看:“哼。”

玄風:“那狐貍精不就是仗著一張臉,以色侍人,終究不能長久!朝雨道君也著實不像話,辜負了咱們一番好意,您怕他冷,他反倒把衣服給那狐媚子了!分明你們才是有過婚約的——”

“誰怕他冷了?”陳向晚打斷自家師兄,“城陽衡壯得跟頭牛似的,他會怕冷?”

玄風:“???”

城陽老祖縱然高大,卻是一派清冷孤絕的仙人之姿,謫仙般的人物,哪裏像頭牛了??而且,自家少宗主不是擔心他冷,還會擔心誰?

陳向晚:“勞煩玄風師兄回楓煙城買兩只叫花雞,一份雞油渣饅頭,香蕈野雞卷……再回章乙鎮買一份糯米雞,以及小狐貍形狀的糖人,我先去追他。”

陳少宗主吩咐完,便急匆匆禦劍而去,留下玄風一人原地震驚:全是雞肉,小狐貍形狀的糖人,還身量單薄……少、少少少宗主,他他他追的人是胡銀絨??那只狐貍精??

陳向晚雖緊隨其後,卻哪裏追得上城陽老祖?

城陽牧秋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突然加速——即便加速,也不慌亂,仍舊飄然若仙——很快消失在陳向晚的視線中。

但站在仙劍上的銀絨表示:實際感受並沒有看起來那麽瀟灑,因為速度太快,他快被風吹傻了。

銀絨不得不往後縮了縮,又往後縮了縮,幾個回合下來,已經縮進了祖宗懷裏。

城陽牧秋順勢護住銀絨,劍更快了。

“……”

抵達章乙鎮的時候,銀絨差點吐出來,緩了好一會兒才癱坐在美人榻上。

這是章乙鎮最大(貴)的客棧,雖比不上長洲城的天字房豪華,設施卻也一應俱全,城陽牧秋端起小二剛送來的熱水,親自沏了一壺茶,餵到銀絨嘴邊,有些後悔地皺眉道:“只是禦劍而已,怎麽那麽嬌氣。”

早知道小狐貍精這麽嬌弱,他就不飛那麽快了,只是他越快,他便越往他懷裏縮,一時忘情……

銀絨卻誤會了:“……祖宗,您以為所有人都是化神期大能嗎。”明明是他抓著自己強行禦劍,這會兒又回頭嫌棄自己,過分了啊。

“喝茶。”城陽牧秋看著自家小狐貍精煞白的小臉兒,低聲道。

祖宗自帶一股上位者的威壓,連關心人也像命令,銀絨閉了嘴,乖乖接過茶杯,水溫剛好,茶也清香,似乎還蘊含著充盈的靈力,一口下去很舒服,不但輕易撫平了他的禦劍後遺癥,銀絨還有種身體都輕盈了的感覺,一下子洗經伐髓的那種輕盈。

“好些了嗎?”

“好多了,多謝仙尊,”銀絨奇道,“這茶怎麽這麽管用,是什麽珍貴的靈植嗎?喝起來有股特別的味道。”是上品靈石的馨香,金錢的味道——只有很貴的茶葉,才能這麽好喝吧!

城仰慕秋卻沒回答,而是拉了把椅子,在銀絨對面坐下:“你現在都叫我仙尊。”

銀絨:“?”不然呢?

城陽牧秋看著他,眸光幽深:“再叫一聲‘掌門哥哥’吧。”

“咳咳咳咳咳咳!”銀絨被茶水嗆到,咳了個昏天黑地,下意識伸出袖子去抹嘴上的茶水,然後便楞住了。

完蛋!他之前咬毛筆來著,現在卻還穿著祖宗的法衣,嘴裏的墨汁蹭到他的衣袖上了!那潔癖會宰了自己當狐皮圍脖的吧?

然而,城陽老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親自伸出手,一觸即離,抹掉銀絨唇角上的墨漬,“靈臺書院的娃娃才用嘴巴舔筆尖。”怎麽跟小孩兒似的,有點可愛。

靈臺書院是太微境設立的義學,僅招收六到十二歲的凡人孩童,每年都會從中遴選出一些資質尚可的,先招入外門修習。

銀絨覺得祖宗的手指有些燙,也像是他手上的扳指在發燙,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面還留著熱度。

就聽祖宗再次吩咐:“像從前一樣,再叫一聲‘哥哥’。”

銀絨:“?”

銀絨沒叫,咕噥:“不是你不準我那樣稱呼你的嗎?”

城陽牧秋僵了僵,張了張嘴,最後說:“現在可以。”

銀絨還是沒叫,低頭咕嘟咕嘟喝茶,心裏想:你說可以就可以哦,本妖現在不想叫了,現在又用不著你的身子,何必討嫌啊。

說不叫就不叫,我有骨氣!

……當然,除非你用武力逼我。

城陽牧秋並沒有逼他,反而沈默地起身接著給銀絨沏茶,那茶是從蓬萊峰采的,千年才熟一次,味甘而蘊靈,只要一絲絲,便可解百毒,他藏在隨身的儲物袋裏,連自己也舍不得喝,卻用它來緩解銀絨因禦劍太快而產生的些許不適。

可謂殺蟑螂用牛刀了。

最近,章乙鎮裏傳開了一件為人津津樂道的逸聞:據說,鎮外的章河村,一夜之間丟了五十餘個年輕勞力,聽說是被妖邪所惑,險些被吸幹了精魄,還好星輝樓出手及時,派人斬妖除魔,不過一日工夫,就把人全救回來了!

近三百年來,被妖邪所擾的事件愈發少,因而這事傳得很快,還添油加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聽說是‘三屍作亂’,章河村自己不積德,不敬仙人,血姑上門報仇啦!勾走的全是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

“血姑?我怎麽聽說勾人的妖精是個男的,是只公狐貍精,我遠方姨表弟就住在章河村,也被擄了去,他說他們被綁成串,送到個美貌的小公子面前,哎呀,那小公子又白又嫩,比大姑娘還俏,看上一眼,我表弟就酥了,那狐貍精才是幕後主使!”

“我也可以作證,我姑母嫁到了章河村,聽她捎信兒說,村裏的後生們,見到那公狐貍精後,一多半都害了相思病,茶不思飯不想,就念著美人兒,還有人回過味兒來,說遺憾沒與他共赴巫山,作孽啊!”

“公狐貍精真有那麽邪乎?到底有多好看,弄得我也心癢癢。”

“可別,那是要命的玩意,聽說山洞裏,那些妖物的老巢中,全是瘴氣,好幾個後生回來就病了——不是相思病,是那種臟病,渾身生瘡的。”

“這種病也許是傳染的,我姑母捎信說,章老大——就是那日上街鬧的那個幹癟矬子——分明沒被擄去,結果也病了,就數他病得最重,頭頂生瘡腳下流膿,嘖嘖,你們要是見了,保準幾天吃不下飯!”

“哎呦,那最近還是不要去章河村了。”

陳向晚整整晚來了一日,原來,昨日銀絨太累,倒在美人榻上便睡了過去,期間城陽老祖親自下了一道禁制,誰也不能靠近房間。

銀絨得了一夜酣甜夢鄉,禁制直到他醒來,才自動撤掉。

睡醒時,房間裏已沒了城陽牧秋的身影,銀絨倒不覺得奇怪,反而松了口氣——不願意多看自己一眼的城陽老祖才正常!

不過,昨日,祖宗又是給他披衣服,又是端茶餵水,又是要求自己叫“哥哥”……銀絨抖落一身雞皮疙瘩,不行,不能繼續想了,太嚇人了。

銀絨的妖丹還差一點沒恢覆,靈力再高,也無法突破返虛期,不能辟谷,飽飽地睡了一夜,現在倒是餓了。

這間客棧本身就有廚房,大堂裏可以點餐,若是有一碗香噴噴的香蔥雞絲粥做早飯,那可真是太美了。

大約是想得太投入,銀絨竟然聞到了雞肉粥的香味,吸了口口水,推開門,還真的見到一碗熱騰騰的肉粥!

只是,端著粥的人是城陽牧秋,叫人不大敢接。

緊接著,他身後又飄來一股更濃厚的香味兒,陳向晚一襲白衣,胸前折扇倏然合上,響亮地拍了拍手,下一刻,玄鸞、玄姿、玄風、玄態四位萬劍宗高手,便表情僵硬地、每人舉著一盤小吃,全是銀絨愛吃的零嘴。

銀絨口水險些吸不住,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裏滿是驚喜,不敢置信地問:“這麽多,這是,給我的?”

城陽牧秋臉色瞬間黑了。

陳向晚溫和笑道:“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所以每一樣都隨便買了點。”

此刻銀絨眼裏哪還有雞肉粥?忙不疊點頭如啄米:“都喜歡都喜歡!哎呀陳少宗主,太破費了!”

“都喜歡便都嘗一嘗,”陳向晚柔聲道,“你我也算共患難過,別叫我少宗主了,太生分,以後叫我陳大哥好不好?”

銀絨雖然現在兜裏有靈石,但骨子裏還是餓慣了的鄉下小妖,無法抵擋美食的誘惑,正被人美心善的陳少宗主感動得一塌糊塗,當即滿口應下:“陳大哥!”

城陽牧秋端著雞肉粥,黑著臉,轉身就走。

客棧大堂裏,一個小二正眉飛色舞地舉著一塊上品靈石,跟其他夥計炫耀:“我還能哄你們不成?看看,正兒八經的上品靈石,瞧這成色!”

“誒,說曹操曹操到,”小二眼睛一亮,囫圇把靈石揣進兜裏,追過去,朝一個高大俊朗的青年修士行了個禮,熱情地笑道,“客官,您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一碗粥不夠嗎?鍋裏還有!”

然而客官沒心情說話,將粥碗扔下,便揚長而去。

眾小二們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碗碎了啊,這得多大勁兒?客官看起來心情不好啊。”

“還說客官脾氣好,邊煮粥邊笑,跟你說得完全不一樣,你果然在吹牛!”

銀絨早上吃得太飽,撐得有些難受,決定化作原形,跑一跑動一動。

但這畢竟是城陽牧秋的房間,他不大敢放開了撒歡兒,陳向晚倒是又要了一間房,熱情地邀請銀絨同住。

可銀絨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人家,何況,如今城陽牧秋也追了過來,正該是他們兩夫夫好好培養感情的好契機,自己雖是只狐,但也不好總橫亙在他們之間妨礙,多多少少得有點眼力見兒。

不過說起來,祖宗和陳大哥,他們之間的氣氛……不怎麽暧昧啊。

從前“陳向晚只一句話,城陽老祖便沖冠一怒,不顧安危沖進秘境”的傳聞,聽起來倆人至少也該有幾句海誓山盟,然而,這幾日,銀絨觀察起來,發覺他們之間不止基本沒有交流,城陽牧秋看陳向晚的眼神裏甚至還有一點厭惡——奇了怪了,祖宗該不會是看誰都煩吧?

銀絨雖然覺得疑點多多,卻也懶得多想,他們兩夫夫之間的感情,關他什麽事呢?

銀絨伸長爪爪,撅起毛絨絨的屁股,伸了個舒舒服服的懶腰,抖抖毛,歡快地下了樓,客棧後院很大,種著很多海棠樹,樹下落了一地粉粉白白的花瓣,看起來就很好刨的樣子,讓狐爪癢。

銀絨找了一處最松軟的地方,揮動兩只前爪爪,飛速猛刨,刨出一地花瓣,便撲進去盡情打滾兒,沾了自己一身。

“哪來的小狐貍?”有人說,“今天算你走運,嘬嘬嘬!過來過來!”

銀絨本來已經吃飽了,但禁不住小二一直叫,便抖抖毛,甩著蓬松的大尾巴,慢條斯理地走過來,順著小二手裏的破碗嗅了嗅。

別說,還挺香的。

“文火熬了兩個時辰的雞絲粥,”小二說,“可惜全撒了,沒法吃了,便宜你啦,嘬嘬嘬!”

香是香,但銀絨實在吃不下了,只是聞一聞,便動了動耳朵,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小二也不在乎他吃不吃,像是終於找到活物傾訴似的,說:“他們都不相信我,哎,說起來我也覺得奇怪。”

“那位客官一大清早就找我教他煮粥,從淘米、燒水、洗肉、切雞絲、切小蔥,連放鹽巴都是他親力親為的,只問我該怎麽做,一點也不準我插手,就賞了我一塊上品靈石。”小二絮絮叨叨地說,“結果你猜怎麽著?他端上去沒一會兒,就下樓把粥給倒了!”

“……”不知怎的,銀絨忽然想起早上那碗雞絲粥,不由得心中一動,歪了歪小腦袋,看向小二。

小二:“不過那客官是真的大方,一塊上品靈石,夠我不吃不喝攢十年啦!住天字房的有錢修士就是不一樣。”

銀絨:“?”

銀絨:“??!!!”

據銀絨所知,這家客棧規模不大,只有一間天字上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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