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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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歲的男孩寧願一個人跟流浪漢似的顛沛流離，也不肯被政府救助，這樣執拗，還是個孩子，黎韓非真是第一次遇見。
黎韓非只好奇道：“其實進福利院，等你家人找過來的時候還是能領你走的。你不相信政府？”
小男孩聽他們談論，梗著脖子道：“他們就要把我送人！再說了，誰家找孩子去福利院裏找！這裏這麽大，我就在這守著。他們肯定會來找我！”
他們肯定會來找我。
只這麽一句話，黎韓非就想到了自己那不知所蹤的哥哥。
也許這世界上某個角落，也有人在拼盡全力的找著這個小男孩，就跟他找哥哥一樣。
“那你這樣也不是辦法，不讓人幫忙的話，馬上就要冬天了。你冬天怎麽過？你會生爐子嗎？”
“我會！我就自己！他們說是要養我！其實就是想讓我當他們家兒子！跟他們姓！我就不！我爸我媽對我好著呢！我等他們來接我！”
男孩拼了命地跟黎韓非強調他一個人也可以，只是那小小的身軀說這話，實在沒什麽重量。
說完話，男孩轉身要走。
黎韓非眼睛一轉，開口道：“你先別走，你來這有段時間了吧。”
男孩怔一怔，回頭狐疑地看著黎韓非，道：“半個多月吧。”
黎韓非聲音溫和了些：“我們初來乍到，不知道這邊情況，你要是跟我說明白，我就請你吃碗面。怎麽樣？這很公平，你憑本事賺來一大碗雲吞面。”
男孩眼睛一亮，卻又道：“我不是要飯的！”
他不討飯，剛剛搶那一點湯底喝，是別人不要的。
別看這孩子不大，倒有些風骨。
黎韓非越來越欣賞這個孩子了，只笑道：“當然不是了，咱們是做小買賣。你要是不想覺得這是施舍，就講的細致點，讓我覺得物超所值啊。老板，再來碗雲吞面，多點餛飩。再把這個雞蛋打進去。”
黎韓非摸出來個雞蛋遞給老板，老板連連點頭，回頭去給下面條去了。
男孩見黎韓非這樣說，這才緩步走到黎韓非的桌前，黎韓非拉來桌子讓他坐下。男孩看看幾人，一個個都幹幹凈凈的，尤其是跟他差不多大的竇妍妍，粉雕玉琢的，頭上還帶著精致的頭花。
再看看他，手和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臟的看不出原本顏色了。
孩子雖小，卻也知道臟凈，努力的用袖口將小手擋住，可袖口比小手還臟。
三個大人自然不會說什麽，只是竇妍妍到底是孩子，還什麽都不懂，只問江月初：“姐姐，他為什麽不洗手啊！”
這話問的尷尬，小男孩更加窘迫，剛要惱羞成怒懟回去，又聽江月初道：“他一個人住，夠不到水缸。”
小孩子沒有那麽多的惡意，缺少的是恰當的引導和教育。
江月初會說話，這一句話，既讓竇妍妍明白了，也不會讓小男孩太難堪。
竇妍妍點頭明白了，便對小男孩道：“要不你來我家，我爸爸給你打水。”
一句話帶給人的惡意可能很純粹，相應的，小孩子的一點善念，也同樣不參雜一絲一毫的雜質。
只這麽一句話，小男孩眼圈就紅了，小拳頭握著，不知道再怎麽開口了。
黎韓非很合時宜地開口問道：“這條街什麽時候收攤？現在天都黑透了還沒關，”
男孩立刻被轉移了註意力，很認真的想了想：“其實也才有幾天，之前只有上午擺攤。當時偷搶的人多。抓的還挺狠的。後來慢慢人少了，就開的很晚了。但也只是這邊，那邊的跳蚤市場，下午兩三點鐘就關門了。而且那邊比這邊臟亂，東西倒是比這邊雜，什麽都有。”
男孩也是真的很努力的在表現自己，讓自己說的值這一碗面錢。
“那政府給的待遇怎麽樣？分貧困人口嗎？再有用不用交稅？”
男孩吸著飯桌上的面湯香氣，肚子叫的更厲害了。
“他們都說是幹公活，賺工分。然後工分換糧食，有進廠子的，也有種地的。貧困我不知道，但他們每隔幾天就給我送一次吃的。可他們總想著趁我拿東西時候抓著我。我才不要呢！”
男孩嘴撅得高高的，控訴著對他們的不滿。
黎韓非也是哭笑不得，也沒反駁他說話。
“現在新來的人應該沒以前多了吧。”
男孩點點頭：“是不多了，我天天在這裏轉，人越來越少了。都說海面要結冰了，這一結冰，人就更少了。”
說完，男孩眼圈更紅了，但還是倔強的不讓自己哭出來。
“所以你想要等人，就先要想明白自己這個冬天要怎麽過。”黎韓非道。
男孩相當警覺，立即道：“那我也不用別人養！”
顯然，因為一開始不恰當的相處，已經給了男孩一種，被誰養了，就是誰家孩子的印象。所以，他寧願冷著餓著，也不要去吃別人的飯。
跟頭小倔驢似的。
黎韓非只道：“沒勸你讓人養，只是把問題放在明面上。這是你躲不了，必須要解決的麻煩。不然，你家人找過來的時候，你可能凍死在某個角落裏。讓他們抱著你哭，你又於心何忍？”
男孩才多大？哪裏想明白這些，只低著頭不說話。
正好雲吞面煮好了，打進去一個雞蛋，被海水泡過的雞蛋帶一點油，這樣煮出來，帶燈光下，瞧著薄薄一層蛋白下，裏面的蛋黃更加油亮。
男孩用力的咽口口水，目光死死盯住了眼前的面，手擡起來，卻有些怯懦的沒去拿筷子。
直到黎韓非開口：“吃吧，小心燙。”
男孩哪裏還管得了那些？立馬抓起筷子，扒著面條往嘴裏塞，燙的直呼氣，卻還是一個勁的吃。
這是餓狠了。
見他這樣，看著的人多少也有些不忍心。只是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男孩用力地吃了好幾口，等肚子裏熱乎乎的，有了食物，感覺沒那麽餓了，才一抽一抽的哭了起來。
他已經有些日子沒這樣正經八百的吃頓飯了。
眼淚順著臟到看不到肉顏色的臉蛋流下去，落進面湯裏。
他夾起雞蛋，用力的咬了一口，狠狠的咽下去。
“你們是好人。”男孩只道。
大人不覺得什麽，只是對於男孩而言，能開口說出這樣一句話，其實是意義重大了。
黎韓非沒說話，張月初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包面巾紙，抽出來紙巾給男孩，讓他哭的時候先擤鼻涕再繼續吃面。
男孩狼吞虎咽的吃著，最後一大碗面連湯都沒剩。
趁著功夫，幾個人把冷了的面吃了。
等男孩吃完，拿過張月初的紙巾擦了嘴，又用力的擦了擦手。
“你還想知道什麽。”男孩繼續問。
黎韓非只道：“我想知道的很多，你不一定都能給我答案。”
男孩目光兇了些：“你什麽意思。”
黎韓非道：“你沒想過去賺工分養活自己嗎？”
男孩有些窘迫，沒等回答，黎韓非已經幫他回答了：“你太小了，他們不用你，對吧。”
男孩沒開口，算是默認了。
黎韓非道：“我這裏倒是招人幹活。只要你幹活，我給你飯吃，也能讓你吃飽穿暖。”
“我不用你養！”男孩立刻到。
“我沒說要養你，是你自己幹活養活你自己。”黎韓非強調道，“我船上沒有閑人，誰都幹活。包括她，她可能比你還小，也天天幹活吃飯。你為什麽覺得我要白養你？”
這話說的不客氣，倒是讓男孩放下了戒心。
不得不說，也就虧著黎韓非是個好人，不然這口才去當人販子，不知道多少無辜孩子受害。
至少眼前的男孩被說動了。
“你說真的？”
“你有我被我騙的價值嗎？”黎韓非靈魂反問。
小男孩不說話了，黎韓非又道：“而且你要是勤奮的話，以後再得到東西還會按人頭分，你能自己攢下來一筆資產。等你家人找到你的那一天，你甚至都不用家人養你，而是反過來你養家裏人了。”
一聽這話，小男孩立刻道：“那我跟你去！”
剛吃飽了肚皮，小男孩不想再餓肚子了。
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吃完了飯，黎韓非在飯碗裏放了兩枚雞蛋算是小男孩的面錢，然後幾人吃飽喝足起身，就往回走了。
上山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八點多了。先讓小男孩去收拾東西，其實就是個小破帳篷，和兩身臟衣服。
帶上東西，回他們來時候的船。
船上的江月東和竇林偉點守著燈和涼透了的飯菜。他們不敢想四人是不是出現了意外，只能反覆安慰自己，這裏是官方安置點，安全系數一定相當高。
當幾人終於出現在漂浮板的水上小路上的時候，倆人差點哭出來。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竇林偉抱過自家女兒，忙問道。
“路程遠，看見面攤就吃了碗面。”
江月東那邊呵呵道：“你們吃飽了才回來。”
他們還餓肚子呢。
竇林偉這才註意到上船的多了一個。
“這是……”
小男孩也不怕生，揚起小鼻子頗為驕傲道：“我來打工的。”
竇林偉當時明白了，因為他跟女兒也是這麽來的。
黎韓非道：“你們先吃吧，我這邊燒點水先給他好好洗洗。然後再研究住哪兒。”
小男孩道：“我有帳篷。”
“你這破帳篷風都擋不住，”黎韓非吐槽道，小帳篷跟玩具似的，夏天還好，冬天風一吹就跑了。
小男孩還不服氣，竇林偉道：“那先跟我睡吧。”
江月東也道：“我去翻翻有沒有小一點的棉襖。”
二人接受得還是很快的，反正黎韓非喜歡撿人回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是個小男孩，瞧著無依無靠怪可憐的，左右不過多張嘴，也沒人會在意。
這是黎韓非第一次在沒有系統提示下收留人。沒有系統給幫忙過濾人品，其實黎韓非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確定這次留下這個孩子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只是看他倔驢似的小脾氣，黎韓非留想到自己小時候，父母剛死那會兒親戚要領走他，他也是類似的表情。
死倔死倔的，誰都不服氣。
再有，他在等人來找他。
光憑借這一點，黎韓非至少要收留他這一個冬天，讓這孤苦無依的孩子，能吃飽穿短的度過這一冬。如果來年春天，他的父母家人還是沒找來，黎韓非就給他留下一筆足夠養自己的物資離開。
小男孩在等人，所以一定不會跟黎韓非走。黎韓非註定不會在這裏定居。他的目標，是隔著汪洋大海的地球另一端。
竇林偉他們先吃飯，黎韓非這邊兩個爐子都坐上水，又將暖壺裏的水拿出來，等爐子上的水熱了，先用暖壺裏的，先跟海水一塊兌成溫水，倒在之前黎韓非在海上找到的大木盆裏。讓小男孩先在裏面將自己洗幹凈。
小孩子哪裏會洗澡，進去涮一涮就想出來，又被黎韓非給按了進去。將香皂、沐浴露、洗發水輪番用了一邊以後，直接將小男孩給洗褪色了，燈光下，終於看清了小男孩的臉蛋，別說，孩子長得還是不錯的。
等洗完將小男孩拎出來，先用淡水兌溫了，給他從頭到腳沖洗幹凈了，這才用大毛巾給擦幹，包上棉被先送進竇林偉的帳篷裏。
小男孩光著屁股還知道害臊，探頭喊著要衣服，黎韓非看他那幾件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只道：“你先光著，或者穿大人衣服！明天去市場給你買新的！”
“我的衣服還能穿！”男孩強調道。
“你在我這上班必須穿的幹幹凈凈的，你衣服太臟了！”黎韓非拿出了當老板的架勢，小男孩就不吱聲了。
等忙完了，這才關燈各自回家睡覺。
小男孩說什麽也不讓竇妍妍進帳篷看見他不穿衣服，竇妍妍只能繼續跟張月初一塊睡。
這小男孩來這竹筏上的第一天，也是黎韓非來到新的安置所的第一天，就伴隨著夜色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黎韓非覺得被窩裏有些冷，摸摸身邊沒人，起身穿衣服，套上厚厚的羽絨服，一開門便感覺到一道寒風席卷著雪花砸在臉上。
黎韓非在帝都長大，自然見慣了這些，不過另一邊沒見過雪的幾個南方人已經快玩瘋了。
江月初將甲板上剛剛積攢下來的一點雪抓在一起捏成一個小雪人，獻寶似的給其他人看，幾個人玩玩鬧鬧，畫面那樣地和諧安定。
黎韓非找了一下，沒看見越城，下了竹筏，就看見越城從集裝箱裏出來。剛餵完雞。
昨天是竇叔和江月東守夜，這會兒江月東還在睡。
小男孩穿著明顯跟身體比例嚴重不符的棉襖走出來。別看他昨晚還堅持著要穿自己原本臟兮兮的衣服。這暖和的棉襖一穿上身，就舍不得松手了。
見黎韓非醒了，忙快步跑來，腳下穿的鞋還是昨天的那一雙，今天是應該給他買新的。
“他們不知道該讓我幹什麽活，讓我問你呢。”
黎韓非想了想，道：“你先別著急，等政府那邊把我要定的貨送來的。現在在做早飯。”
說完，黎韓非問其他人：“早上要不一起吃？”
忙的時候一般都一起吃，這來了新地方，肯定是忙的。
竇叔道：“一起吃吧，省柴火。”
老一輩的人就是喜歡節儉。
集裝箱內的火已經升起來了，用裏面的爐子火蒸飯，江月初那邊在甲板上點起無煙爐來炒菜。
黎韓非拉著兩個孩子幫忙一起擇菜洗菜。又翻出之前從快遞包裹裏找出來的茶葉，用配套的茶壺沖了一大壺的茶水，等飯菜好了的時候，茶水溫度剛剛好。
菜依舊是四菜一湯，量不多，都是估量著七個人能吃了。
小男孩坐在那裏。表情都有些恍惚，好像還不確定自己真的坐在這裏吃這麽好的飯菜。
等飯快吃完了，黎韓非見小男孩差不多適應了這裏，才開口問道：“現在咱們可以相互認識了吧嗎，你叫什麽？”
男孩看看周圍的幾個人，開口道：“我叫雷寧浩，七歲了。”
黎韓非介紹了一圈，除了竇妍妍外，其餘的都只介紹了姓。反正說名字男孩也記不住。
相互交換了名字，這就算徹底塵埃落定了。
吃過了飯，幾人先忙著弄門口的小棚子。竇林偉已經編好一個棚頂了，正在編第二個，其他人就先把這個頂棚裝上，然後再用塑料布和拼接一起的快遞塑料包裝搭在上頭，將其圍住。門簾子就用毛氈。
將原本的雨棚修改成這樣，風雪吹不透，裏面的空氣相對靜止，這樣，人先進棚子裏再進屋子裏，就不會帶進去太多的冷空氣。
這樣船艙裏面至少能暖和一些。
另一邊還要等竇林偉給編出來。雷寧浩幫忙幹點力所能及的，小孩子還算勤快。
這邊快忙完了，終於看見有一輛三輪車從漂浮橋上開過來，確定了一下腳下漂浮板上的地標。左右看看，對黎韓非道：“昨天是你們定的東西吧！”
黎韓非點頭稱是，那邊道：“你來對對單子，看是不是你之前定的。”
然後拿過來一張紙，上面羅列著黎韓非買的東西。
黎韓非確定無誤後簽了字，那邊才給出了黎韓非買這些東西的總價值。
黎韓非還是用雞蛋結算，一次性買的多，竟足足花出去兩千枚雞蛋。
確定跟昨天購買的人照片無誤後，工作人員也註意到了雷寧浩：“哎？你們怎麽多了個孩子。”
“昨天在市場看見的，我留下來幹點活，好歹給他吃口熱乎的。”
頭一次見人□□還說是為了讓他幹活的。工作人員滿臉狐疑的看了眼黎韓非，又看雷寧浩，總覺得這孩子眼熟。
作者有話要說： 輪空！我這麽涼了嗎！！！！沒有榜單！
這小倔驢還是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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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韓非只好奇道：“其實進福利院，等你家人找過來的時候還是能領你走的。你不相信政府？”
小男孩聽他們談論，梗著脖子道：“他們就要把我送人！再說了，誰家找孩子去福利院裏找！這裏這麽大，我就在這守著。他們肯定會來找我！”
他們肯定會來找我。
只這麽一句話，黎韓非就想到了自己那不知所蹤的哥哥。
也許這世界上某個角落，也有人在拼盡全力的找著這個小男孩，就跟他找哥哥一樣。
“那你這樣也不是辦法，不讓人幫忙的話，馬上就要冬天了。你冬天怎麽過？你會生爐子嗎？”
“我會！我就自己！他們說是要養我！其實就是想讓我當他們家兒子！跟他們姓！我就不！我爸我媽對我好著呢！我等他們來接我！”
男孩拼了命地跟黎韓非強調他一個人也可以，只是那小小的身軀說這話，實在沒什麽重量。
說完話，男孩轉身要走。
黎韓非眼睛一轉，開口道：“你先別走，你來這有段時間了吧。”
男孩怔一怔，回頭狐疑地看著黎韓非，道：“半個多月吧。”
黎韓非聲音溫和了些：“我們初來乍到，不知道這邊情況，你要是跟我說明白，我就請你吃碗面。怎麽樣？這很公平，你憑本事賺來一大碗雲吞面。”
男孩眼睛一亮，卻又道：“我不是要飯的！”
他不討飯，剛剛搶那一點湯底喝，是別人不要的。
別看這孩子不大，倒有些風骨。
黎韓非越來越欣賞這個孩子了，只笑道：“當然不是了，咱們是做小買賣。你要是不想覺得這是施舍，就講的細致點，讓我覺得物超所值啊。老板，再來碗雲吞面，多點餛飩。再把這個雞蛋打進去。”
黎韓非摸出來個雞蛋遞給老板，老板連連點頭，回頭去給下面條去了。
男孩見黎韓非這樣說，這才緩步走到黎韓非的桌前，黎韓非拉來桌子讓他坐下。男孩看看幾人，一個個都幹幹凈凈的，尤其是跟他差不多大的竇妍妍，粉雕玉琢的，頭上還帶著精致的頭花。
再看看他，手和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臟的看不出原本顏色了。
孩子雖小，卻也知道臟凈，努力的用袖口將小手擋住，可袖口比小手還臟。
三個大人自然不會說什麽，只是竇妍妍到底是孩子，還什麽都不懂，只問江月初：“姐姐，他為什麽不洗手啊！”
這話問的尷尬，小男孩更加窘迫，剛要惱羞成怒懟回去，又聽江月初道：“他一個人住，夠不到水缸。”
小孩子沒有那麽多的惡意，缺少的是恰當的引導和教育。
江月初會說話，這一句話，既讓竇妍妍明白了，也不會讓小男孩太難堪。
竇妍妍點頭明白了，便對小男孩道：“要不你來我家，我爸爸給你打水。”
一句話帶給人的惡意可能很純粹，相應的，小孩子的一點善念，也同樣不參雜一絲一毫的雜質。
只這麽一句話，小男孩眼圈就紅了，小拳頭握著，不知道再怎麽開口了。
黎韓非很合時宜地開口問道：“這條街什麽時候收攤？現在天都黑透了還沒關，”
男孩立刻被轉移了註意力，很認真的想了想：“其實也才有幾天，之前只有上午擺攤。當時偷搶的人多。抓的還挺狠的。後來慢慢人少了，就開的很晚了。但也只是這邊，那邊的跳蚤市場，下午兩三點鐘就關門了。而且那邊比這邊臟亂，東西倒是比這邊雜，什麽都有。”
男孩也是真的很努力的在表現自己，讓自己說的值這一碗面錢。
“那政府給的待遇怎麽樣？分貧困人口嗎？再有用不用交稅？”
男孩吸著飯桌上的面湯香氣，肚子叫的更厲害了。
“他們都說是幹公活，賺工分。然後工分換糧食，有進廠子的，也有種地的。貧困我不知道，但他們每隔幾天就給我送一次吃的。可他們總想著趁我拿東西時候抓著我。我才不要呢！”
男孩嘴撅得高高的，控訴著對他們的不滿。
黎韓非也是哭笑不得，也沒反駁他說話。
“現在新來的人應該沒以前多了吧。”
男孩點點頭：“是不多了，我天天在這裏轉，人越來越少了。都說海面要結冰了，這一結冰，人就更少了。”
說完，男孩眼圈更紅了，但還是倔強的不讓自己哭出來。
“所以你想要等人，就先要想明白自己這個冬天要怎麽過。”黎韓非道。
男孩相當警覺，立即道：“那我也不用別人養！”
顯然，因為一開始不恰當的相處，已經給了男孩一種，被誰養了，就是誰家孩子的印象。所以，他寧願冷著餓著，也不要去吃別人的飯。
跟頭小倔驢似的。
黎韓非只道：“沒勸你讓人養，只是把問題放在明面上。這是你躲不了，必須要解決的麻煩。不然，你家人找過來的時候，你可能凍死在某個角落裏。讓他們抱著你哭，你又於心何忍？”
男孩才多大？哪裏想明白這些，只低著頭不說話。
正好雲吞面煮好了，打進去一個雞蛋，被海水泡過的雞蛋帶一點油，這樣煮出來，帶燈光下，瞧著薄薄一層蛋白下，裏面的蛋黃更加油亮。
男孩用力的咽口口水，目光死死盯住了眼前的面，手擡起來，卻有些怯懦的沒去拿筷子。
直到黎韓非開口：“吃吧，小心燙。”
男孩哪裏還管得了那些？立馬抓起筷子，扒著面條往嘴裏塞，燙的直呼氣，卻還是一個勁的吃。
這是餓狠了。
見他這樣，看著的人多少也有些不忍心。只是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男孩用力地吃了好幾口，等肚子裏熱乎乎的，有了食物，感覺沒那麽餓了，才一抽一抽的哭了起來。
他已經有些日子沒這樣正經八百的吃頓飯了。
眼淚順著臟到看不到肉顏色的臉蛋流下去，落進面湯裏。
他夾起雞蛋，用力的咬了一口，狠狠的咽下去。
“你們是好人。”男孩只道。
大人不覺得什麽，只是對於男孩而言，能開口說出這樣一句話，其實是意義重大了。
黎韓非沒說話，張月初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包面巾紙，抽出來紙巾給男孩，讓他哭的時候先擤鼻涕再繼續吃面。
男孩狼吞虎咽的吃著，最後一大碗面連湯都沒剩。
趁著功夫，幾個人把冷了的面吃了。
等男孩吃完，拿過張月初的紙巾擦了嘴，又用力的擦了擦手。
“你還想知道什麽。”男孩繼續問。
黎韓非只道：“我想知道的很多，你不一定都能給我答案。”
男孩目光兇了些：“你什麽意思。”
黎韓非道：“你沒想過去賺工分養活自己嗎？”
男孩有些窘迫，沒等回答，黎韓非已經幫他回答了：“你太小了，他們不用你，對吧。”
男孩沒開口，算是默認了。
黎韓非道：“我這裏倒是招人幹活。只要你幹活，我給你飯吃，也能讓你吃飽穿暖。”
“我不用你養！”男孩立刻到。
“我沒說要養你，是你自己幹活養活你自己。”黎韓非強調道，“我船上沒有閑人，誰都幹活。包括她，她可能比你還小，也天天幹活吃飯。你為什麽覺得我要白養你？”
這話說的不客氣，倒是讓男孩放下了戒心。
不得不說，也就虧著黎韓非是個好人，不然這口才去當人販子，不知道多少無辜孩子受害。
至少眼前的男孩被說動了。
“你說真的？”
“你有我被我騙的價值嗎？”黎韓非靈魂反問。
小男孩不說話了，黎韓非又道：“而且你要是勤奮的話，以後再得到東西還會按人頭分，你能自己攢下來一筆資產。等你家人找到你的那一天，你甚至都不用家人養你，而是反過來你養家裏人了。”
一聽這話，小男孩立刻道：“那我跟你去！”
剛吃飽了肚皮，小男孩不想再餓肚子了。
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吃完了飯，黎韓非在飯碗裏放了兩枚雞蛋算是小男孩的面錢，然後幾人吃飽喝足起身，就往回走了。
上山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八點多了。先讓小男孩去收拾東西，其實就是個小破帳篷，和兩身臟衣服。
帶上東西，回他們來時候的船。
船上的江月東和竇林偉點守著燈和涼透了的飯菜。他們不敢想四人是不是出現了意外，只能反覆安慰自己，這裏是官方安置點，安全系數一定相當高。
當幾人終於出現在漂浮板的水上小路上的時候，倆人差點哭出來。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竇林偉抱過自家女兒，忙問道。
“路程遠，看見面攤就吃了碗面。”
江月東那邊呵呵道：“你們吃飽了才回來。”
他們還餓肚子呢。
竇林偉這才註意到上船的多了一個。
“這是……”
小男孩也不怕生，揚起小鼻子頗為驕傲道：“我來打工的。”
竇林偉當時明白了，因為他跟女兒也是這麽來的。
黎韓非道：“你們先吃吧，我這邊燒點水先給他好好洗洗。然後再研究住哪兒。”
小男孩道：“我有帳篷。”
“你這破帳篷風都擋不住，”黎韓非吐槽道，小帳篷跟玩具似的，夏天還好，冬天風一吹就跑了。
小男孩還不服氣，竇林偉道：“那先跟我睡吧。”
江月東也道：“我去翻翻有沒有小一點的棉襖。”
二人接受得還是很快的，反正黎韓非喜歡撿人回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是個小男孩，瞧著無依無靠怪可憐的，左右不過多張嘴，也沒人會在意。
這是黎韓非第一次在沒有系統提示下收留人。沒有系統給幫忙過濾人品，其實黎韓非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確定這次留下這個孩子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只是看他倔驢似的小脾氣，黎韓非留想到自己小時候，父母剛死那會兒親戚要領走他，他也是類似的表情。
死倔死倔的，誰都不服氣。
再有，他在等人來找他。
光憑借這一點，黎韓非至少要收留他這一個冬天，讓這孤苦無依的孩子，能吃飽穿短的度過這一冬。如果來年春天，他的父母家人還是沒找來，黎韓非就給他留下一筆足夠養自己的物資離開。
小男孩在等人，所以一定不會跟黎韓非走。黎韓非註定不會在這裏定居。他的目標，是隔著汪洋大海的地球另一端。
竇林偉他們先吃飯，黎韓非這邊兩個爐子都坐上水，又將暖壺裏的水拿出來，等爐子上的水熱了，先用暖壺裏的，先跟海水一塊兌成溫水，倒在之前黎韓非在海上找到的大木盆裏。讓小男孩先在裏面將自己洗幹凈。
小孩子哪裏會洗澡，進去涮一涮就想出來，又被黎韓非給按了進去。將香皂、沐浴露、洗發水輪番用了一邊以後，直接將小男孩給洗褪色了，燈光下，終於看清了小男孩的臉蛋，別說，孩子長得還是不錯的。
等洗完將小男孩拎出來，先用淡水兌溫了，給他從頭到腳沖洗幹凈了，這才用大毛巾給擦幹，包上棉被先送進竇林偉的帳篷裏。
小男孩光著屁股還知道害臊，探頭喊著要衣服，黎韓非看他那幾件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只道：“你先光著，或者穿大人衣服！明天去市場給你買新的！”
“我的衣服還能穿！”男孩強調道。
“你在我這上班必須穿的幹幹凈凈的，你衣服太臟了！”黎韓非拿出了當老板的架勢，小男孩就不吱聲了。
等忙完了，這才關燈各自回家睡覺。
小男孩說什麽也不讓竇妍妍進帳篷看見他不穿衣服，竇妍妍只能繼續跟張月初一塊睡。
這小男孩來這竹筏上的第一天，也是黎韓非來到新的安置所的第一天，就伴隨著夜色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黎韓非覺得被窩裏有些冷，摸摸身邊沒人，起身穿衣服，套上厚厚的羽絨服，一開門便感覺到一道寒風席卷著雪花砸在臉上。
黎韓非在帝都長大，自然見慣了這些，不過另一邊沒見過雪的幾個南方人已經快玩瘋了。
江月初將甲板上剛剛積攢下來的一點雪抓在一起捏成一個小雪人，獻寶似的給其他人看，幾個人玩玩鬧鬧，畫面那樣地和諧安定。
黎韓非找了一下，沒看見越城，下了竹筏，就看見越城從集裝箱裏出來。剛餵完雞。
昨天是竇叔和江月東守夜，這會兒江月東還在睡。
小男孩穿著明顯跟身體比例嚴重不符的棉襖走出來。別看他昨晚還堅持著要穿自己原本臟兮兮的衣服。這暖和的棉襖一穿上身，就舍不得松手了。
見黎韓非醒了，忙快步跑來，腳下穿的鞋還是昨天的那一雙，今天是應該給他買新的。
“他們不知道該讓我幹什麽活，讓我問你呢。”
黎韓非想了想，道：“你先別著急，等政府那邊把我要定的貨送來的。現在在做早飯。”
說完，黎韓非問其他人：“早上要不一起吃？”
忙的時候一般都一起吃，這來了新地方，肯定是忙的。
竇叔道：“一起吃吧，省柴火。”
老一輩的人就是喜歡節儉。
集裝箱內的火已經升起來了，用裏面的爐子火蒸飯，江月初那邊在甲板上點起無煙爐來炒菜。
黎韓非拉著兩個孩子幫忙一起擇菜洗菜。又翻出之前從快遞包裹裏找出來的茶葉，用配套的茶壺沖了一大壺的茶水，等飯菜好了的時候，茶水溫度剛剛好。
菜依舊是四菜一湯，量不多，都是估量著七個人能吃了。
小男孩坐在那裏。表情都有些恍惚，好像還不確定自己真的坐在這裏吃這麽好的飯菜。
等飯快吃完了，黎韓非見小男孩差不多適應了這裏，才開口問道：“現在咱們可以相互認識了吧嗎，你叫什麽？”
男孩看看周圍的幾個人，開口道：“我叫雷寧浩，七歲了。”
黎韓非介紹了一圈，除了竇妍妍外，其餘的都只介紹了姓。反正說名字男孩也記不住。
相互交換了名字，這就算徹底塵埃落定了。
吃過了飯，幾人先忙著弄門口的小棚子。竇林偉已經編好一個棚頂了，正在編第二個，其他人就先把這個頂棚裝上，然後再用塑料布和拼接一起的快遞塑料包裝搭在上頭，將其圍住。門簾子就用毛氈。
將原本的雨棚修改成這樣，風雪吹不透，裏面的空氣相對靜止，這樣，人先進棚子裏再進屋子裏，就不會帶進去太多的冷空氣。
這樣船艙裏面至少能暖和一些。
另一邊還要等竇林偉給編出來。雷寧浩幫忙幹點力所能及的，小孩子還算勤快。
這邊快忙完了，終於看見有一輛三輪車從漂浮橋上開過來，確定了一下腳下漂浮板上的地標。左右看看，對黎韓非道：“昨天是你們定的東西吧！”
黎韓非點頭稱是，那邊道：“你來對對單子，看是不是你之前定的。”
然後拿過來一張紙，上面羅列著黎韓非買的東西。
黎韓非確定無誤後簽了字，那邊才給出了黎韓非買這些東西的總價值。
黎韓非還是用雞蛋結算，一次性買的多，竟足足花出去兩千枚雞蛋。
確定跟昨天購買的人照片無誤後，工作人員也註意到了雷寧浩：“哎？你們怎麽多了個孩子。”
“昨天在市場看見的，我留下來幹點活，好歹給他吃口熱乎的。”
頭一次見人□□還說是為了讓他幹活的。工作人員滿臉狐疑的看了眼黎韓非，又看雷寧浩，總覺得這孩子眼熟。
作者有話要說： 輪空！我這麽涼了嗎！！！！沒有榜單！
這小倔驢還是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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