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科的天是昏黃的,好像沙塵暴過境。米蘭科的地是龜裂的,好像幹涸的河谷。這裏見不到綠色,見不到生機，好似沙漠中廢棄的古城鎮。不，這裏比沙漠還可怕。沙漠中的生靈已經適應了缺水的環境，黃沙之下，掩藏著生機。這裏的生靈，卻沒有那個時間適應，那些擁有充沛水源中的生命，在沒回過神兒的時候，就因為所謂“神”的旨意，失去了一切生機。

見到此地的慘狀，凱利自然是萬分心痛,只是，他還記掛這家鄉，沒親眼見到，就還存在希望。他不肯停歇，直接往沃特鎮趕去。

沃特鎮位於米蘭科主城的西南方向，不是重災區，可也好不到哪兒去。進了鎮子，凱利就急沖沖跑了。在這種時候，他超水準發揮，大街小巷裏左拐右拐的，一眨眼就把眾人甩開。大家夥兒理解他心中的焦急，沒怪他，卻也不打算追著他跑。嗯，也要追得上才行。

人沒影了，並不意味著追丟了。三位法師都在隊友的身上留下了標記，以防走散，或是，難辨敵我的情況。法系職業都有這個本事。如果不是蘭伯特實力有限，他也想給隊友打個戳呢。

“我們過一會兒再去找他吧。”凱文說。有些事，是需要一個人面對的。

無人反對。

“呼，累死我了。”唐娜喘著粗氣，說，“我去旁邊歇歇。”她一個女生，還是法師，追著戰士跑，還真難為她了。

“好，我扶你過去。”凱文說。他扶著唐娜，走到陰涼處，脫下外衣，鋪在臺階上。唐娜笑了笑，坐下了。

“他的衣服也沒幹凈到哪兒去。”蘭伯特撇嘴，道，“有什麽好高興的。”他這聲音不小，大家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一直是孤家寡人。”凱文得意地說。

“我去別處看看。”貝拉打了聲招呼，走向空曠的街道。普魯托緊隨其後。

待轉過拐角，貝拉停住腳步。

“怎麽了？”普魯托問。

貝拉搖搖頭，拿出她的“自來水龍頭”，擰開。有水流出，水流細小，好像水壓不足似的。這個“水龍頭”的另一端連接的是水元素位面，水壓從來都是充足得叫人頭疼。

普魯托似乎明白了貝拉的疑惑。他說：“因為神靈的詛咒，水系魔法受到限制。那並不會影響你太多，不是嗎？畢竟，你真正的力量來自黑暗。”

“神力的限制也是可以打破的吧。我能感覺到水的力量，只是……似乎隔著什麽，影影綽綽的，不清楚……”貝拉皺著眉頭，說。

普魯托似乎有些驚訝。他說：“從來沒有誰能夠違背神靈的意志。你有一個強大的……”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竟是微不可聞。

“一個什麽？”貝拉挑眉。

普魯托微微搖頭，說：“別去嘗試，觸怒神靈的代價，人類無法承受。”

“試過才知道。”貝拉冷冷地說。她召喚露絲瑪麗。這裏的水系魔法受限，她需要契約精靈的輔助。然而，露絲瑪麗並未出現。身為水元素的精靈的露絲瑪麗同樣受到了限制。

“我說過的……餵！你要做什麽？”普魯托驚呼。

貝拉勾起唇角，邪肆地笑著。她說：“既然限制了水的力量，那就先把水拿來好了！”她溝通水元素位面的坐標，強行建立兩個位面的聯系。阻力很大，貝拉猛地加大了力氣。然後，她闖禍了。

任何嘗試手撕抹布的人都會有這樣的經驗。完好的抹布怎麽撕都撕不開，而只要剪一個小口，不用多大力氣，你就擁有兩塊抹布了。

貝拉的力量終於突破了神力的極限，在那個無形的屏障上捅了個窟窿。那一瞬間，神力屏障好似一塊破舊的抹布，被撕開了好大的口子，水元素位面與人界位面有了一個相當可觀的通道。之前已經說過，這樣的連接，水壓從來都是充足的叫人頭疼……

在貝拉關閉通道之前，洶湧的水流已經湧出，沖毀了兩座民房，沿著街道，流向遠方。

因為幹旱，人們能走的都走了，說是十室九空也不為過。可惜，被沖毀的兩座房屋，有一座偏偏是剩下的那一室。

廢墟裏爬出一個滿身泥水的人，看不出本來面目，身材佝僂，步履蹣跚，年歲似乎不小。

“普魯托，我們還有多少錢？”貝拉問道。

“呃，我想……我們不需要付錢……”普魯托猶豫著說。

受害者楞了好一會兒，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

“別開玩……”貝拉話語頓住。那位受害者竟然跪下了。見慣了受害者索賠時各種大爺，這位這麽謙卑，讓人情何以堪啊！

“神啊！”蒼老的聲音因為激動顯得尖利，好像沙粒狠狠地摩擦玻璃，叫人很不舒服。老人卑微地趴在地上，渾濁的眼眸渴求地望著貝拉。老人說：“我終於等到了神的寬恕，神啊……救救您的子民吧……”

這邊兒突然出現了大洪水，自然驚動了凱文等人。他們匆匆趕過來，遇上這令人措手不及的狀況。

“起來吧，我不是你的神靈，我和你的神靈沒有任何關系。”貝拉說。

“神！請不要拋棄我們！！！”老人的聲音格外的淒涼。

幾生幾世，貝拉從來沒和亢奮狀態的狂信者打過交道。這種時候，需要有經驗的人來——蘭伯特，上！

蘭伯特去安撫那位老人，凱文和唐娜則向貝拉詢問，發生了什麽。貝拉據實相告。

“你打破了神的詛咒！”唐娜驚呼道，“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

“那會怎麽樣？”凱文問。

“神使，或是，逆神者。”唐娜低聲說。前者自然是光榮無限，後者嘛，直接上火刑柱就好。

“我恐怕，不屬於前者。”貝拉淡淡地說。

“不，你不是後者。”普魯托飛快地說。

唐娜的目光在普魯托和貝拉之間游移，一言不發。

凱文下意識地接話。他說：“第三類人？嗯，男人一類，女人一類。”唐娜狠狠地瞪向凱文。後者舉起手，做投降狀，說：“嘿！放松點兒！有水是好事！”

“不可以對神不敬！”唐娜低吼道。

“冷靜，親愛的，這是好事。”凱文摸著下巴，說，“你瞧，我們要去雲霧谷的神殿遺跡，貝拉就展現了神奇的力量。這說明啊，她就是被選中的那個人。能夠見證一位國王的誕生，這是多麽幸運啊！”

唐娜盯著凱文看了好一會兒，說：“那也不是讓你拿來開玩笑的！”

“……人家貝拉都沒生氣……好了好了，我錯了，行了吧？”凱文嘆息認輸。

唐娜微微一笑，腳後跟狠狠地攆上凱文的腳趾。她說：“長長記性。”

凱文面色不變，任何人，只要嘗過被高跟鞋碾壓的滋味，就絕不會把這點兒痛楚放在眼裏。感謝這個落後的世界，高跟鞋什麽的，那只是個傳說啊。

終於，蘭伯特安撫好了那位老人。他掛著慈悲憐憫的笑容走了過來——這麽笑了好久，臉都僵掉了。

“所以，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蘭伯特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啊，這個啊，其實……”凱文挨了唐娜一肘子，捂著肚子說不出話。唐娜幹凈利落地將她知道的告訴了蘭伯特。

“一切聽憑神的旨意吧。”蘭伯特低聲說。

瞄了一眼“洪水”過境的慘狀，凱文捂著肚子，說：“我們還是先去找凱利吧。”

“明智的選擇。”唐娜說。無論是神使還是逆神者，都不是可以隨意談論的話題，糾結這個問題，太危險了。

循著魔法標記，他們找到了凱利。那個壯實的漢子，一臉頹廢地坐在地上，神情呆滯，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發生什麽了？難道……”蘭伯特小心翼翼地開口。

“他們離開了……都不在了……”凱利喃喃地說，“珍妮嫁給了一個商人，他能帶她離開，帶她的家人……還有……我的父母和弟弟……我不該離開的……”這個時候，沒有沒有電報，更不存在電話，魔法通訊並不是十分高深的魔法，魔法通訊設備卻是十分昂貴的——法師不肯花力氣做這種積累的東西，於是物以稀為貴——無論那樣，都不是區區一個沒有背景的中級戰士享受得起的。親人在大災中失散，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她是個好姑娘。”蘭伯特拍了拍凱利的肩膀，說，“他們會沒事的。”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們會過得很好。”凱文說。

“對，神會庇護善良的人。”凱利打起精神，說，“他們會過得很好很好，只是不和我住在一起。”

或許是外出歷練讓凱利見慣了生離死別，他的家人只是離開，沒有證據證明他們出了事。這個壯實的漢子終於恢覆了精神。他有些尷尬地撓撓頭，說：“你們還有水嗎？我……遇見了鄰家的老伯，他年紀大了，走不動，只能……等死……我把我的水袋給他了。那個……麻煩你們了。”

“當然，我們很榮幸。”蘭伯特說。

“你的水袋救不了只能等死的老人，更救不了留在這裏的人。”貝拉說。

凱利皺起眉頭，說：“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是的，不能什麽都不做。我們還可以做得更多。”貝拉勾起唇角，說，“我們有水，不是嗎？”

“你是說——哦，不，這太瘋狂了！”唐娜驚呼。

“好主意！就這麽幹！”凱文說。

“這是神的詛咒！是神罰！！！”蘭伯特低吼，試圖阻止同伴不理智的行為，“你會觸怒神靈的！！！”

“什麽？你們這話是什麽意思？”作為唯一的不知情者，凱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腦一片混沌。

“貝拉打破了神的詛咒，”蘭伯特沈聲道，“這勢必會觸怒神靈，她還要繼續。”

“她能拯救這裏？拯救沃特？是的……但是……我……”凱利神情覆雜，有驚訝，有喜悅，有猶豫，有矛盾，非言語能夠表述。

“投票吧。這樣最公平。”凱文說，“我讚同救人。”

“所有人都會遵從這個結果？”蘭伯特皺眉，問道。

“不同意的離開，我們自己幹！”凱文說。

蘭伯特語噎。凱利一直沈默。唐娜突然出手，將凱文砸倒在地，一腳踩上，狠辣非常。她深吸一口氣，說：“幹吧。”

一名兼職戰士的男性法師當然不會被女法的粉拳制服，唐娜不過是占了偷襲的便宜。臉著地的凱文雙手撐地，努力擡起上半身，抱怨道：“餵，你都同意了，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高興！”唐娜將另一只腳踩上，凱文終於倒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刷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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