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房中的，除了倒在地上的那位，君四姐和小桃，還有一個殘疾人，對，就是那個花滿樓。花滿樓是個好人，他擔心倒在地上的那個女子。花滿樓想要靠近傷者，卻被阻止了。

“那個叫花滿樓的，君姐姐在救人，你別去搗亂。”小桃很不客氣地說。

花滿樓露出驚訝的神色。他察覺到這屋子裏有旁人，就是那位在珠光寶氣閣，出口驚人的夫人身邊跟著的丫頭。可是，他沒發現，這裏還有別人。那個“君姐姐”，他根本沒發現她的存在。江湖上什麽時候多了這樣一位女性高手？

“勞煩姑娘了。”花滿樓說。

君四姐在救人，不能打擾，小桃和花滿樓等在一邊。花滿樓的耐性很好，小桃的耐性很不好。正好小桃有問題想要問花滿樓，於是，她開始套話。

“餵，那個花滿樓，聽說你是個瞎子？”小桃說。

“……瞎如蝙蝠。”花滿樓說。花滿樓是個快樂的瞎子，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不幸的。他的朋友不這麽想，他的敵人也不這樣想。前者會可以回避這個問題，後者倒是喜歡談起這個，帶著明晃晃的惡意。從沒有人，想這個姑娘這樣，自然隨意地提起這個話題。

“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小桃歪歪頭，伸手在花滿樓眼前晃了晃。

小桃揮手帶起的風讓花滿樓知道了她的動作。他微微一笑，說：“在下確實是個瞎子。”

“你看起來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好不好？”小桃說。

“我不想做一個廢人，自然就做到了。”花滿樓說。

“沒有人樂意當廢人。身有殘疾的人那麽多，他們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小桃說。

“小桃姑娘認識很多身有殘疾的人？”花滿樓問道。

“是啊，缺胳膊少腿的，好多呢。”小桃略帶憂郁地說，“他們想像……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所以，告訴我，你是怎樣辦到的好不好？”

花滿樓略帶動容，道：“小桃姑娘有心了。或許我可以去……”

“不可以的，那裏不許外人去的。”小桃嚴肅地說，“告訴我方法就好了。”

“為何……”花滿樓不解，不準“外人去”，總讓人產生一些難以言喻的想法。

“噤聲。”君四姐突然開口道。

“哦。”小桃老老實實地不理花滿樓了。

又過了片刻，君四姐起身，說：“可以了，養著就行了。”

“多謝君姑娘援手。”花滿樓道。

“她和你非親非故，為什麽要感謝我？就因為她喜歡你？”君四姐挑眉道。

“能讓這樣一個年輕的生命延續下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花滿樓笑著說。

“你倒是個好人。”君四姐說。她漫不經心地走到桌子邊，拈起一根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將筷子射向窗外。

花滿樓聽見了破空之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外面傳來女子的驚呼。他驚訝地說：“飛燕？”

君四姐無心傷人，那上官飛燕只是跌坐在地上，頭發上插了根筷子。不過，這姑娘被嚇了個夠嗆，哆哆嗦嗦地好半晌才顫聲道：“是我……”

花滿樓將上官飛燕扶進屋，君四姐和小桃看清了這姑娘的模樣。那確實是個美人，和丹鳳公主有些像，卻更加的美麗動人。

人家姑娘再美麗，和她們也沒關系。君四姐向店家借了屋子，小桃抱起傷者，進屋安置了。花滿樓和上官飛燕留在原地敘舊。

第二天，那個受傷的姑娘醒了過來。她自稱是“石秀雲”，峨眉弟子。因為處置及時，當然，大夫的水平和患者的身體素質也要計算在內，石秀雲的身體已無大礙，只是有些虛弱罷了。按理說，她應該好生休養一段時間，但是，最近，峨眉派發生了不少糟心的事兒。師父死了，大師兄死了，她們無端端的受到了攻擊，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安安穩穩休養的，那就不是人了。在確定自己沒有大礙之後，石秀雲決定歸隊。君四姐沒有反對。她本就不關心石秀雲如何，不過是看在她是峨眉弟子，還是獨孤一鶴的親傳弟子的份上才出手相救的。善緣既然已經結下，後續，就不需要她關心了。於是，石秀雲向君四姐及小桃告別，回去找自己的同門了。

因為石秀雲的事情，君四姐和小桃耽擱了兩天。等她們回去的時候，李婉娘已經將手裏的活計處理完畢，看向她們的目光充滿了控訴，好似苦心操持家務的老婆看外出尋歡作樂的負心漢。

吞了一部分的珠光寶氣閣，李婉娘的胃口大開，磨刀霍霍，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最近掛掉的獨孤一鶴也是個有錢人，但是，她不打算對他的勢力下手。和珠光寶氣閣不同，峨眉是武林門派，江湖中人，也就是說，是純粹的黑社會組織。獨孤一鶴死了，峨眉卻非後繼無人。這些人，有那麽幾分血性。若是不能一口吞下，後患無窮。她李婉娘忙著呢，沒時間處理這個後患。既然如此，還不如趁此機會，雪中送炭，打下幾分交情，誰能保證以後用不著呢。之前君四姐出手幫石秀雲便是如此。

那麽，被李婉娘盯上的是誰呢？當然是最近蹦跶得異常歡實的霍休。這倒黴催的老東西，算計別人的財產，找來強力外援。他的外援確實給力，可惜正義感太強，目前正處於反水的邊緣，只要輕輕推上一把，這老頭即使不死也要脫下一層皮。李婉娘對他脫下的那層皮很感興趣。

這年頭，老板翹工是正常的，但是，被下屬看見就不好了，尤其是勞心勞力全年無休假的下屬。為了不讓李婉娘累積太多的怨氣以致暴走，君四姐帶著小桃，回去工作了。

又過了兩天，李婉娘帶來了一具屍體，女人的屍體。這個人，小桃不陌生，前不久還見過，就是那個美麗得令人驚嘆的上官飛燕。李婉娘早把霍休的算計講給小桃聽，她知道，這個美麗的姑娘在這個計劃裏扮演怎樣的角色。小桃很不喜歡這個貌美心黑的女人。

在君四姐的幫助下，上官飛燕完成了詐屍這的全過程。

“你們倒算是守信，霍休在哪裏？”這是上官飛燕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

“哈，我們救了你，你不感激也就罷了，還這麽無禮！”小桃氣呼呼地說。

“本就是你們答應的！”上官飛燕說。

“你……”

“噤聲，小桃。”君四姐說。

小桃看了君四姐一樣，哼了一聲，偏過頭去。

“之前多虧上官姑娘襄助，舒雅再次謝過。”君四姐，或者說君舒雅說。

“好說，這本就是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上官飛燕四下打量了，說，“錢，我已經交了，你們的貨呢？”

“舒雅不是食言而肥之人，只是，那‘貨’怕是要再等上幾日，才能送到上官姑娘手上。”君舒雅說。

上官飛燕聞言，眉頭一皺，說：“要等多久？”

“那就要看陸小鳳和他的朋友的能力，以及那人自取死路的步伐了。”君舒雅淡淡地說。

“好，就信你們這回。活的霍休，相信君四娘不會讓我失望。”上官飛燕勾起一抹俏皮的笑，說。

“此時外面亂得很，上官姑娘暫時便留在此處休息吧。”李婉娘說。

上官飛燕打量了李婉娘一番，想了想，說：“正合我意。”

“奴家這就安排上官姑娘歇息。”李婉娘喚來小婢，安排上官飛燕的住宿問題。

不多時候，小婢安排好了一切，請上官飛燕前去休息。君舒雅、李婉娘和小桃還留在原地，明顯是有話要說。上官飛燕能在幾個男人之間，游刃有餘，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差。剛剛經歷了暗殺，靠假死才脫身的上官飛燕正需要這幾日的庇護，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自討沒趣。她乖巧地跟著婢女離開了。

“這到底是什麽回事？”等上官飛燕離開了，小桃問道。

“霍休經營多年，根深蒂固，相比之下，我們的根基還是太淺了。”李婉娘說，“那老頭非常多疑，我們雖然釘了釘子，卻只是不起眼的小腳色，難以取得他的信任。”

君舒雅聞言輕笑，道：“霍休多疑，別說是後來之人，便是親手培養出來的屬下，他也是防著的。”

“所以？”小桃還是不明白。

“比起隔著肚皮的下屬，還是一心一意愛慕者自己的傻女人，更值得信任，你說是不是？”李婉娘嬌媚的笑顏中，帶著明晃晃的嘲諷。

“所以，你拉攏了上官飛燕？可是，她不是喜歡霍休嗎？”小桃皺眉道，“話說，霍休那老頭哪裏值得人喜歡了？”

“能殺死自己親表姐的女人，你還指望她正常不成？上官飛燕確實愛慘了霍休。”李婉娘嘲諷地說，“不過呀，那霍休卻只把上官飛燕當玩物，當棋子。這可真是叫人心寒哦~”

“你的意思是，上官飛燕不甘心了？”小桃說。

“這世上或許確實有為了旁人，全然奉獻，不思回報的人。上官飛燕不是那樣的人。”君舒雅說，“於是，我們和上官飛燕做了一個交易，她幫我們得到霍休的錢，我們幫她得到霍休的人。”

“她不是喜歡霍休嗎？拿走霍休的錢，那不就是要了那老頭的命？”小桃不解地說。

“小桃沒聽說過嗎？男人有錢就變壞哩~”李婉娘嬌笑著說，“沒了錢啊，沒準那老頭就不再折騰了呢~~”

“這就是所謂的‘斬斷翅膀，禁錮在身旁’嗎？”小桃臉色詭異地說，“對了，剛剛上官飛燕是吃了假死藥吧？發生了什麽竟讓她裝死？”

“霍休要殺她。”君舒雅說。

“要殺她？！這樣她還喜歡霍休？”小桃驚呼。

“誰知道呢。反正活的霍休送到她的手裏，是用心呵護，還是日夜折磨，都是她說了算啊。”李婉娘笑著說。

小桃聽了，沈默半晌，說：“然後就放他們走嗎？霍休能哄得上官飛燕對他情根深種，也能哄她第二次，到時候，他們聯手，能折騰出不少事情吧。”

“你說的這個，我自然想過，怎麽可能不留後手？”君舒雅微微一笑，說，“想要置他們於死地，易如反掌。”

小桃是見過君舒雅殺人的，那不僅僅是刀兵之利。以往對付的是敵人，她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如今，君舒雅對付的，雖然不是什麽好人，卻是她們的交易對象。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這麽做手腳，未免下作。小桃沈默了良久，終於對她最最敬佩的君姐姐提出了質疑。她小心翼翼地說：“這樣，會不會不厚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君舒雅說。

小桃聽了，咬了咬下唇，說：“我以為，我們做的是正確的事……”

“是，我們做的是正確的事，但是，這不意味著，我們是好人。”君舒雅輕笑一聲，說，“對有些人來說，我們是天底下，最大的惡魔呢。”

“我……我還是不是很明白，這麽覆雜的事情，本來就不適合我，我還是喜歡在北邊的時候，那樣的生活……”小桃嘆了口氣，說。

“在北邊，你已經做得很好。但是，小桃，我對你的期望，不止於此。”君舒雅說。

“對不起，君姐姐，我讓你失望了。”小桃低下頭，說。

君舒雅微笑，伸手揉了揉小桃的頭發，說：“確實失望了，”看著小丫頭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她接著說，“還好不是‘絕望’。”

小桃茫然地擡起頭，看向君舒雅。一邊的李婉娘掩唇輕笑。

“今天你能有自己的想法，我很高興。”君舒雅說，“有些事情，別人是說不通的，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聽了君舒雅的誇獎，小桃終於露出了笑臉。她狠狠地點了點頭，說：“我會努力的！”

打發走了再次回覆活了的小桃，李婉娘搖頭嘆氣，說：“小桃只在四姐面前乖巧，真是叫人羨慕呢。”

“你若不是總要逗弄她，她也會敬重你的。”君舒雅無奈地說。

“免了，像你這樣，太無聊了，我還是當我的‘妖婦’好了~”李婉娘拋了個媚眼兒，說。

“莫要說笑了，後面的事情可安排妥當了？”君舒雅問道。

“妥當妥當，四姐坐鎮後方，老娘親自動手，哪還有不妥當的？”李婉娘話語中帶著自豪，她說，“只差那入甕之鱉了~”

君舒雅微微勾起唇角，說：“那，就靜待佳音了。”

之後的事情沒什麽好說的，霍休自作聰明，把自己裝進了籠子。陸小鳳等人幹掉了幕後黑手，可惜，死去的人不會活過來。朱亭夫婦收養了上官飛燕的妹妹，上官雪兒。小姑娘下定決心，要將霍休榨幹。

上官雪兒的計劃只進行了半個月，就終止了。關押霍休的小樓走水，整座樓，連同裏面的人，都被燒成了灰燼。那火起得蹊蹺，霍休死得突然。然而，人死如燈滅，便是心中存有疑問，也只能藏在心裏了。

清晨的時候，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悄無聲息的出了城，駛向不知名的地方。馬車裏頭坐著的是什麽人，誰會在乎呢？

繼珠光寶氣閣之後，李婉娘等人又從霍休身上撈了一筆。雖說這錢不能全歸，刨去那些亂七八糟的，也是一筆十分可觀的收益。

這應該算是皆大歡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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