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天尊後來有沒有後悔，在創造神仙時給了你們無盡的生命？”瑤光夜裏閑來無事，練了會兒長簫，又支著下巴對著窗外盡在咫尺的星辰問道。

玄朗反問：“為什麽要後悔？”

“太元聖母罵過，人類都是螻蟻。”瑤光幽幽地說：“可是螻蟻啊，卻最快樂。”

玄朗持酒沈默。

瑤光彎起嘴角：“從前我總覺得，神仙多麽了不起，想要體驗什麽、就體驗什麽，簡直可以揮霍一切，但是後來青提讓我發現，事實並不是這樣子的……”

他說著說著，嘆了口氣：“就像你們不會餓，所以永遠都不會明白，食物有多麽好吃。”

“真的嗎？”玄朗問：“那為什麽我發現你要死掉的時候，心裏面會有點寂寞。”

瑤光訕笑。

“胃不會餓，心卻學會餓了。”玄朗把手裏的酒一飲而盡：“你既然不是神，就不會真的明白做一個神是什麽感覺。”

“怎麽，我大言不慚，你生氣啦？”瑤光嬉笑，小時候他犯了錯誤要被阮妙君懲罰，也都是用兩個甜甜的酒窩蒙混過關。

玄朗瞧著小狐貍恢覆了生動的表情，終於感到一絲安慰，卻忍不住罵道：“在仙境大家都說我沒心沒肺，認識你我才真是甘拜下風。”

“你教我的事，我都明白了，你對我的好，我一定會永遠都記住的！”瑤光忽然離開窗欞，爬上他閑坐的軟榻，認真地說：“不管是仙是妖，我都不會讓他們傷害你，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用我的全部能力去幫你。”

“我不需要你幫我。”玄朗傲嬌地轉過頭。

“我才不管你需不需要。”瑤光彎起嘴角。

玄朗忽然就吻上他美麗的笑容。

玉竹釀的味道在唇齒間擴散，叫瑤光感覺有點心酸。

其實他明白，玄朗無非是想要一點點感情的回應。

但正是因為被如此認真對待了，才不能隨隨便便欺騙他。

此刻胡亂說喜歡又有什麽用呢？如果哪天這喜歡不長久了，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答應。

“我，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瑤光感覺玄朗拉開了自己的腰帶，忙緊張地按住他的胳膊。

玄朗皺眉：“嗯？”

“你幫我找找我舅舅在哪裏，他叫落畫……你應該很熟悉吧……”瑤光訕訕地說：“就是玄羽喜歡的那個……”

“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認得。”玄朗想起被太元聖母折磨得分外古怪的玄羽就氣不打一出來，冷聲道：“落畫又不是你親舅舅，找他幹嗎？”

“我就想知道他過得怎麽樣……”瑤光小聲道：“如果你覺得可以，那我出門自己找也好。”

“算了，你等消息吧。”玄朗拒絕。

瑤光馬上笑著點頭：“謝謝你。”

玄朗說：“拿出點實際行動來。”

“……”瑤光立刻按住自己的衣服，蓄意準備躲藏。

“幹什麽，我又不吃了你。”玄朗勾勾手指說：“至少我為你做的事，你也該為我做一次吧？”

瑤光想起那夜的荒唐，忍不住漲紅了臉炸了毛：“你、你變態！我做不來！”

其實玄朗也沒有打算強人所難，但看他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邊倒酒邊說道：“為什麽人家純情書生都是被九尾狐教會了風月，我卻每天要對著一只假正經的狐貍啊……”

“……”瑤光想回擊的話題太多，瞬間反倒不知從何講起。

玄朗自顧自地笑個不停，正瞧著酒杯時，忽感臉上被溫柔一吻，再擡眸時，瑤光已經飛快的躺倒在旁邊，氣呼呼的說：“我要睡啦，你不要吵。”

玄朗的笑意始終未退。

他做別的事情，從來都雷厲風行，可是對待瑤光卻不太願意心急。

反正已經等了十年，再等一個十年、又一個十年……總有一天，天真的狐貍會忘記過去的執念，變得離不開自己的。

此時的玄朗未曾想到，自己的算盤打得很好，但是命運這個東西，卻從不會被任何對象、哪怕是神明握在手中。

半個月後的某日，玄朗又帶著屬下去西荒捕獵了。

這次他們瞄準的是夜晚出沒的應龍，那家夥十分烈性危險，故而雖舍不得，卻還是把瑤光留在了寢宮裏。

這下瑤光反倒落得清靜，閑看了會兒書，就自己捧著嶄新的睡袍去到華容池泡澡數星星。

結果他還沒把長發浸濕，就忽見從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星河瀑布上摔了下來，撲通一聲沈到水底。

怕自然是有點怕的，但瑤光很快便拿起長劍沈了下去一探究竟。

這一探不要緊，真相差點把他活活嚇死：那黑東西不是別的，竟是昏迷的熊三。

“餵，你怎麽了？你怎麽在這裏！”瑤光手忙腳亂地把他撈了起來，又是度氣又是餵藥，折騰了半天，熊三才睜開小圓眼睛，望了面前美麗的狐妖好一會兒，確定這真的是小狐貍之後，立刻號啕大哭：“瑤光！瑤光！你個沒良心的！在這裏過好日子，卻不肯去救救帝君！”

“你在說什麽……我也是這兩個月，才恢覆的神志。”瑤光趕忙噓了聲：“別吵，你不要命了？”

“我已經潛伏多時……趁著今天玄朗不在……才出來的……”熊三抽抽嗒嗒地異常委屈。

“你剛說青提怎麽了？”瑤光追問。

“玄朗心機太重，只顧著騙你留在這裏，什麽都不告訴你……”熊三抹著眼睛說：“十年前，你在地府被傷成那個樣子，帝君看到你臉上的傷，才明白他從頭到尾都錯了……畢竟穿越時空這種事情，從來都是聞所未聞的……”

“你到底在說什麽。”瑤光很著急。

“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回到了過去，是不是遇到了三十年前的帝君，那個白頭發的不會講話的狐妖，就是你吧？”熊三變成小仙童的模樣，振作了起來。

瑤光沈默片刻，點了點頭。

“你怎麽可以這麽不負責任，說尋死就尋死！”熊三各種拍打他：“好多事我也是在帝君出事前，才聽他講過，你曾在三十年前，留了個五彩石給帝君，要他想辦法覆活哥哥？”

瑤光又點頭。

“白癡！可是帝君舍不得你，他想覆活的是你啊……那覆活之法，是於與玄朗談和之後，在獲贈的靈寶天尊的書堆裏找到的，高深莫測的法術除了需要五彩石這等神物，還需要個與死者體質相仿的靈引啊……你連個名字都不留，帝君只曉得你是仙人和狐妖的後代，他選來選去，最後當然選中了尹澄和阮妙君的孩子！”熊三氣得全身發抖：“瑤光、瑤光！真是天大的笑話，帝君之前怎麽會知道，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道士，就是他思念了幾十年的混蛋！”

瑤光從來沒想過，向來自私的青提會做這麽傻的事，所以呆呆地聽到後，眼淚已經不自覺地便落到地上。

“等帝君明白過來，一切都晚了……你死了，玄朗把你的屍體撿了回去，又有什麽用……帝君已經把五彩石用在了你身上，所有的希望都沒了，所以他一怒之下想要弒母報仇！”熊三也哭得稀裏嘩啦：“可是太元聖母與帝君靈氣相通，帝君雖差點殺了她，自己也受到反噬奄奄一息，現在還被鎮鎖在東海海底，半死不活地受著苦刑，只是太元聖母也好不到哪去，估計現在同樣茍延殘喘，才好多年沒現身造孽了……”

“海底……他不是回蓬萊了嗎……”瑤光問道。

“那都是太元聖母為了穩定仙庭局勢說的謊言，現在的蓬萊裏別說神仙，連根草都沒了。”熊三很生氣：“還好我機智地逃到人間，最近有傳言你覆活了，所以才……”

瑤光被他說得心亂如麻，卻也大概明白了原委，所以想都不想便答應：“好，我去救他。”

“真、真的嗎……”熊三呆滯，它方才也不過虛張聲勢，說是小狐貍害慘了青提，但是狐貍自己又何曾好過呢？

現在在上清天被當成寶一樣供著，總比之前受得那些苦日子要強得多。

“是的，現在就走。”瑤光仍舊沒有多少猶豫，認真地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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