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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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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親家一說,我略有耳聞。

兩位爺爺自幼一同長大,打定主意要做親家,革命友誼代代傳嘛。

然而天不遂人願,兩家六個子女,只有小樹姑姑一個女娃,沒到二十歲就被小樹姑父提前搞定了——氣得大叔爺爺險些打斷親姑娘的腿。

別說,他還真打了。

幸好小樹姑父聞風及時趕到,替小樹姑姑挨下十幾大板,終於讓大樹爺爺點了頭,這才有了舒昶。爺爺私下議論,大樹爺爺之所以同意,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小樹姑父也姓舒,我們全家深以為然。

這是後話了。

小樹姑姑結婚後,兩家結親的想法只好不了了之。

一晃又是三十年過去了。

兩家的情誼延續到第三代,好巧不巧,計劃生育政策導致每家只能生一個。孫子輩一共六個,五個帶把的。大樹爺爺家,除了常年不在身邊的長孫,即事兒先生,其餘兩個,舒融比我小三歲,舒昶比我小五歲。

我瞧不上歲數太大的,純粹因為趙興,他的存在給我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但舒融是我看著長大的,同親弟弟沒什麽區別,老牛吃嫩草這事兒,我也實在做不出來。

兩位爺爺自此斷了念想。

爺爺們老生常談,從相約走出村口那一天開始聊,一直聊到“明年合適生孩子”“秋天適合坐月子”“國家放開了二胎政策”,話題跨度長達七十年。

我當即產生了“分手即是死罪”的預感。

事兒先生微妙地看了我一眼。

他終於切身體會到我當初的顧慮。

聊完了七十年的人生,爺爺終於註意到我的存在,“說起明年,你們是怎麽打算的?”

“我......”聯想到剛才的言論,我還是閉嘴的好。

“易歌明年就二十七了,三十歲之前生兩個的話,最好不要再耽擱。”爺爺說到一半,嘴角一撇,“我也是老糊塗,現在都十月一號了,時間太緊,怕是來不及了。”

“......”我張了張嘴,三十歲之前生兩個?

大樹爺爺拍了拍老夥計的手背,“來得及來得及,馬上訂婚,元旦結婚,年輕人火力壯,給他們兩三個月,肯定懷得上。”

“.......”

“二十七生老大,隔年二十九,正好生老二,到時候小選三十三,精力也跟得上。”大樹爺爺好說好商量的,“第一個娃的名字我來起,第二個歸你,怎麽樣?”

“.......”

沈默許久的老爸突然來了一句,“你們這次回來,準備呆幾天?”

“叔叔,我們原本預計住五到六天。”事兒先生終於有機會與未來岳父進行第一次正面對話,“易歌目前還在休假,我也可以請年假,多呆幾天不成問題。”

“今天是一號,二號咱家聚餐,三號老樹家聚餐,四號訂婚正好,訂飯店也來得及。那就四號?”爺爺掰著手指,一天一天算計,“就定四號吧?”

大樹爺爺擺擺手,“不行不行,時間太緊,他們還沒買戒指呢,年輕人講究這個,你還以為是咱們那個年代呢,往後推推......五號,五號差不多了。”

我倒吸一口氣,推一天也叫推啊。

大樹爺爺問事兒先生:“買戒指的話,一天夠不?不夠就再推一天。最晚七號,辦完你們就回去,不耽誤八號上班。”

爺爺表示讚同:“老易家的孫女,小門小戶出身,哪來那麽多窮講究?什麽戒指啊婚紗照啊的,都是商家編出來騙咱們老百姓花錢的把戲。易歌,聽爺爺的話,定個婚而已,就是走個過場,元旦不還得結婚麽?到那時候再買像樣的也不遲。”

我終於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爺爺,我們還沒考慮那麽遠.......”

事兒先生打斷我,“就四號吧,戒指我已經準備好了。”

“買.......”

他說什麽?

事兒先生走去玄關,從行李箱外側的口袋翻出一只絲絨小盒、一只文件袋,轉身交到我手上。

我的腦袋基本上停止運轉了,“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有一陣子了。”他咳了咳,“有備無患。”

我指著文件袋:“這個又是什麽?”

“購房合同,前不久剛加了你的名字。”他將嗓音壓得極低,“我回國第二個月就買了,十一月交房。今天臨時起意帶上了,沒想到真派上用場。”

我隱約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他掃我一眼,“你那是什麽表情?”

這句話的聲音有點大,被爺爺聽到了,“對啊,你那是什麽表情?”

“我沒......”

“讓你訂婚你不樂意了?”爺爺臉色一沈,“不想訂婚談個什麽戀愛?你跟人家耍流氓呢?你耍一個試試,我打斷你的腿!”

贏了錢的易修高吼:“爺爺,您老眼神兒有問題,我姐那是驚喜!驚喜好吧!”

“......”到底是誰眼神兒不好。

“你個老東西一把歲數了,說話別那麽難聽,什麽耍流氓、打斷腿的,看把孩子嚇著。”大樹爺爺打開戒指盒,“就這麽個小玩意兒,有啥好看的,光禿禿一石頭。”

爺爺接過來,對著燈光端詳,“個頭兒倒是不小,洗衣服做飯的,戴著不嫌麻煩麽?”

小樹叔叔拿著購房合同,翻來翻去,“這價格買在高點了,沒什麽賺頭兒,虧你這孩子還是學投資的呢,都白學了,有這些錢不如到A城附近的縣裏買套別墅,幾年後一準能翻番兒。還有你這地段行不行啊......挨著地鐵不?是學區房不?”

打完八圈麻將的小夥子們終於散場,舒昶輸得一塌糊塗,指著玄關處的禮盒,沒好氣地說,“哥,那是你和易歌姐帶回來的禮物吧?我要最大的一份,你再不主動拿給我,我可就親自上手挑了。”

墩墩搶了餅幹的小豬佩奇,餅幹反擊不成,索性躺進墩墩的狗窩裏,賴著不起來。

“嗷嗚嗚嗚......”

事兒先生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一群烏鴉嘎嘎飛過。

我們的婚禮,就在這樣充滿煙火氣的對話中定了下來。

所謂浪漫,果然只存在於童話中......

事兒先生和餅幹留宿大樹爺爺家。

我拖著行李箱,跟著老爸老媽回自己家。

一路無言。

終於進屋,沈默了整個晚上的老媽開口,“訂婚是你爺爺的意思,你自己怎麽看?”

糊塗了幾個小時的腦袋終於啟動,我認真思索了幾分鐘,“關於訂婚,確實有點太快了,我之前沒想過。但和舒選相處,我是認真的。”

“虛歲二十七了,確實到了成家的年紀。”老媽點點頭,“要不是你姥姥在電話中提到,我還以為耳朵出了問題。你不知道......”

老媽眼圈兒一紅,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我心急道:“媽你別哭啊,你要是不同意,訂婚的事咱們再商量,其實我也覺得有些倉促......”

“你這個孩子啊,小時候挺乖的,長大了,真是一點都不省心。”老爸沖我擺了擺手,示意我住嘴,“你媽哭的,不是訂婚,是......你啊!”

老爸這一聲“你啊”,叫得我心尖一揪,“爸,媽,你們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我們瞞你?”老媽情緒突然崩潰,“哇”地哭出來,“是我們瞞著你,還是你瞞著我們?”

我不明就裏,被老媽的哭聲嚇得不敢吱聲。

茶話會成了批.鬥.會,畫風突變。

老媽哭得歇斯底裏,“你個死丫頭,你自己說說,你是怎麽回事兒!”

“......你們到底怎麽了?”

老媽想讓我說什麽?

同居被發現了?

堅決反對?

不至於吧......按照方才的套路,我就算宣布未婚先孕,只要娃爹是事兒先生,爺爺們會翻著字典張羅起名字,絕不會罵我半個字。

老爸深深嘆了一口氣,“易歌啊,你可是把爹娘往死裏嚇啊,說說吧,四年前,你是不是得了抑郁癥?”

我呆立當場,“你們......聽說了?”

“聽說了又能怎麽樣,還不是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還不敢讓你知道。”

老爸像是一下子卸了力。

老媽年輕時候讀過衛校,畢業之後,同學們各自返回家鄉,一別數十年,直到前幾年才逐漸開始聯絡。我的主治大夫陸醫生,有個助手,正是老媽當年的閨蜜之一。

鬧鬧出事那年,正值衛校同學剛建起微信群。老媽把我的照片發到群裏,本打算在同學圈裏給我招個親,尋摸個合適的男朋友。照片發了不到三分鐘,就被助手阿姨認了出來。依照職業操守,助手阿姨原本不該透露患者隱私,奈何同學情深,又都是當父母的人,她於心不忍,私下聯系了老媽。

得知我的病情,老爸老媽慌亂至極,瘋了一般趕來A城。一方面,他們怕被我發現,加重心理負擔,只好躲進小區附近的小旅館裏,一住就是大半年,沒日沒夜盯著我的窗戶。另一方面,又怕我想不開,不小心走了鬧鬧的老路,天天通過助手阿姨了解我的病情。

直到陸醫生下了診斷書,確定我基本痊愈,他們才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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