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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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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突然響了。

我看清來電,迅速接起,“顏亦初?”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急迫,“你在哪裏?馬上見一面。”

“我在家。”我問道:“怎麽了?”

能讓他迫不及待的,只可能與鬧鬧有關。

“我現在去你家,到了再說。”顏亦初匆匆掛斷,“你等我二十分鐘。”

事兒先生站在玄關處,從上到下換了一身衣服,一副要出門的裝扮。

“你要出門?”我表示不解,“這才剛進家。””

他拉開門,手上動作不停,語氣倒是和緩,“急事,我得出去一下。有事給我打電話。”

他象征性地咬住我的嘴角,不疼。“這次先不跟你計較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反省。”

我反口咬他,特狠。“小心眼兒。”

我迅速洗漱了一番。

兩日游下來,腰酸腿疼,眼皮直打架,還得勉強打起精神——顏亦初按門鈴的時候,我剛洗凈從葡萄園帶回來的幾樣水果,擺好盤,沏好茶。

他進門就遞給我一只厚厚的信封。

“你先坐,”我接過來,“吃點水果。”

他四下環顧,只看到躲在墻角偷看的餅幹,“你不是和姚遠的老板住在一起嗎?他不在家?今天可是周日。”

姚遠的老板?

我懶得糾正他的稱呼,“他剛才出去了。”

顏亦初喝了一口茶,“他不在正好,說話能方便一些。”

我拆開信封,裏面裝著上百張已經打印好的七寸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全部是同一個人。

我吃驚道,“這些都是你拍的?”

“順便,隨手,找到機會就拍。”

最近幾周,他和趙興越混越熟,雖然談不上信任,但交流機會多了,自然會涉及私人話題。趙興對他未設防,甚至帶他參與了兩次私人應酬。

顏亦初將節奏把握得不緊不慢,並未引起趙興的懷疑。

“大部分照片,是在工作時間拍的,他每天都有不少訪客,我的辦公室就在斜對面,只要兩邊都開著門,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一張一張翻過去。

沒看出什麽端倪。

顏亦初屬於偷拍,角度大多不好。從照片上看,趙興的辦公室門半敞著,表情很自然,舉止並無不妥。

上百張照片裏,有上百張訪客的身影。

我不太明白,“你這麽著急,是因為什麽?”

他抽出其中一張照片,“這個女人,一個月內來找過他三次,每次都是在下班之後,還會鎖上辦公室的門。”

照片上的女人帶著一頂碩大的草帽,遮住額頭及眼部,從露出來的部分看,她的膚色白皙,鼻尖小巧,下巴精致。

她身穿黑色緊身連衣裙,裙擺剛過大腿根部,腳蹬七厘米的高跟鞋。前凸後翹,雙腿修長,身材倒是很有料。

她倚在辦公室的門口,側對鏡頭,身體傾斜,右手做出敲門動作。

乍一看,只是很普通的工作照而已。

經他一提醒,我確實看出些門道來。且不說她這身打扮過於光鮮,與職場形象不符,光是她敲門的姿勢,說是來辦公事的,確有些牽強。何況今年很流行這種草帽,她若刻意遮擋,還真是選對了裝備。

我想了想,“你確定他們會鎖門?她每次會呆......多久?”

異性之間討論這種話題,難免有點尷尬。

“鎖門的動靜很大,不想聽到都難。”他咳了咳,“第一次是一個小時,後來兩次,她來得時間太晚,辦公樓裏的人基本都下班了,我怕引起懷疑,就沒等。”

我反覆觀察那張照片。

從打扮上看,不應該是趙興的原配。

“然後呢?還發現什麽了?”

他定定望著我。

我放下照片,“怎麽了?”

他的表情很凝重。

我追問,“到底怎麽了?”

他將整杯茶喝盡,又靜了半分鐘,緩緩道:“她死了。”

我險些跳起來,“你再說一遍?”

他說什麽?

她死了?

顏亦初重覆,“她死了,據傳是自殺。”

我不由自主捏緊了照片,“你怎麽知道的?”

他從兜裏摸出煙盒,甩出一支,點然後吸入,眉頭緊鎖,“你要來一根嗎?”

我很難消化這個消息,幾乎是無意識地拿起茶幾上的電子煙,狠狠吸了一口。

香草的味道在口中漫開。

客廳裏靜得可怕。

他足足吸了半支,才繼續解釋,“今天下午,警察來公司,將趙興帶走,要求他配合調查。我正好在加班,目睹了整個過程,也聽到了警察和他的對話。”

煙味彌漫,餅幹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議。

我走去陽臺,將窗戶打開。

顏亦初按滅煙蒂,又點上一根,“我一直留在辦公室,大開著門,隱約能聽到些內容,貌似是昨天夜裏出的事,跳樓。”

我幾乎能感到雙唇的顫抖,“又是自殺?”

又是,是關鍵詞。

顏亦初的目光空洞,“問題就出在這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顏亦初才再度開口,嗓音不再清潤,“我沒辦法了解更具體的情況,但如果真是昨天夜裏出的事,趙興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他和幾名助理,從昨天下午開始就在修改設計圖,一直忙到今天早上,上午十點,圖紙剛交到甲方手裏,警察就到了。在這期間,他肯定沒有離開過公司半步,連飯都沒顧上吃,我還專門安排底下的人給他們買了星巴克。”

“如果他們的關系真是你想得那樣。”我搖頭,“這也太巧了。”

“我天天盯著,每天來找他人很多,有男有女。雖然這個女人每次來的時間都很晚,但我也只是懷疑,沒有確鑿的證據,直到今天上午,警察找上門來,我才反應過來,她應該就是趙興的情人。”

顏亦初翻了翻煙盒,空了。

我打開茶幾下的抽屜,將事兒先生的存貨扔給他。

他沒客氣,麻利地拆開一包。

我問道:“她是什麽身份,你知道麽?”

顏亦初搖了搖頭。

“那我們怎麽辦,報警麽?”

“報警?”他苦笑,“首先,我要怎麽跟警察解釋,偷拍、跟蹤、調查,我們的那一套說辭,誰信?何況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一旦被趙興知道了,引起他的防範,豈不是弄巧成拙?”

“還有,萬一,我是說萬一,這個女人真是自殺,怎麽辦?我這種行為,不是神經病麽?”

他的話,好像有幾分道理。

我腦子亂亂的,反覆盯著照片。

她的身影和鬧鬧逐漸重疊。

我看不到她的長相,也辨不出她的年齡。

她是不是和鬧鬧一樣,青春熱情,姿容俏麗,朝氣蓬勃?

冷靜許久,我想到一個問題,“你怎麽確定,昨天晚上死的女人,就是照片裏的人?”

“警察調取了監控錄像,信息部門配合完成的,圍觀的人很多,都看到她出入趙興辦公室的視頻了。現在這個時間,公司裏肯定傳遍了。”顏亦初冷笑,“這一次,事情倒是鬧大了。”

如果趙興和這個女人的關系非比尋常,事情的確鬧大了。

至少不會像上次一樣,無聲無息地被壓下去。

但新的問題來了。

她真的是自殺?

萬一不是呢?

顏亦初歪靠在沙發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他很煩躁。

我也一樣。

晚上十點,他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我也沒有絲毫睡意。

尼古丁讓我們保持鎮定,但是不夠。

我們毫無頭緒,亦不再交談。

我知道,他在怕,怕鬧鬧的死因,並非當初警察給出的判斷。

我也怕。

學校的宿舍樓裏沒有監控。

警方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

鬧鬧留了遺書。

她的父母拒絕了屍檢。

我們所做的,所看到的,所理解的,也許全部指向了一個錯誤的方向。

如果......我不敢想。

事兒先生的來電打破了詭異的靜謐。

“易歌,睡了嗎?”

“還沒。”

“你嗓子怎麽了?感冒了?”

“沒事......有點渴。”

“既然渴了,趕緊去喝水。”他嘆了口氣,“我打電話,就是告訴你一聲,今天得晚點回去了,也可能不回去,你別等我,也別擔心。”

我的思緒被他拉到另一個方向,“你怎麽了,遇到什麽事情了?”

“吳樺。”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我們在陪他。”

吳樺?

我反應了一下,哦,大大咧咧的進口食品店老板。

我順口問了一句,“他怎麽了?”

事兒先生回答得很詳細,“你還記得嗎?我之前跟你提過,我們班上的一個女同學。”

我想起來了,“記得,班花。”

吳樺聽到那兩個字都會臉色大變。

“沒錯,是她。”事兒先生刻意壓低了聲音,“她昨天晚上,出事了。”

出事。

昨天晚上。

我心頭莫名一跳。

不會那麽巧吧?

我的視線落回到照片上,立刻警覺起來。

“具體情況,等我回去再告訴你。”事兒先生準備掛電話,“你記得鎖好門,早點睡,不要玩手機。”

心頭出現一種不祥的預感,我急切道:“等一下,你先別掛。”

通話還在繼續,我聽到他輕柔的呼吸,“怎麽了?”

“你說的出事,是指什麽事?”

“她......”他似乎有些為難,“一言難盡,現在還不確定......”

我脫口而出,“聽說昨天夜裏,有一個女人跳樓了。是她嗎?”

“......”

“真的是她?”

“......你怎麽知道的?”

我手裏直冒汗,嗓音開始尖利,“你現在哪裏?我馬上過去找你。”

“太晚了,路上不安全,你別出來。”事兒先生打斷我,“你等著,我這就回家。”

“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現在就過去。你穩住吳樺,我有話要問他。”我迅速沖向玄關,開始穿鞋,“不用擔心我的安全,有人會送我過去,其餘的,等我到了再解釋。”

顏亦初已經等在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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