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話音剛落, 皇後殿中寂靜無聲。

內侍垂著腦袋，不敢讓皇帝陛下看到自己的臉色。

剛剛進了殿中，瞧見姜家四姑娘被陛下小心翼翼地安慰, 內侍就知道, 恐怕皇帝的心裏，比起三皇子與張妃，皇帝還是更心疼喜愛姜家四姑娘……有的時候，帝寵就是這麽殘酷。哪怕是皇家血脈，後宮嬪妃，可若不是陛下心尖兒上的人, 那地位還比不過臣下之女的喜怒哀樂來得要緊。

哪怕三皇子被打得奄奄一息, 可瞧見誰在皇帝的面前更得寵以後, 內侍就知道該怎麽說話了。

因此，說起三皇子與姝寧公然在朝中如此如此, 這般這般, 內侍一點都沒給遮掩。

果然如他所想，皇帝提到三皇子就難掩厭棄。

更把一個不知哪兒來的外八路的姝寧給了三皇子。

“陛下的意思是，這位姝寧姑娘可以擡進三殿下的殿中, 做殿下的……”

三皇子還居在宮中，姝寧自然是要進宮的。

不過這得是個什麽名分呢？

宮女子？

皇子小妾？

皇子側室？

還是……

實在是一個尋常小妾的話，皇帝這龍口中也不會說出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的話呀。

“怎麽，有了這姝寧, 他還想娶旁人不成？”皇帝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阿寶, 想到三皇子或許就是打的這如意算盤, 娶了阿寶, 再把姝寧接到身邊, 他就說不出的惡心……這為人父者, 兒子是一定要廣納姬妾的，這叫給家裏開枝散葉。

可要是讓女婿納妾試試！

試試就逝世。

皇帝努力了這麽多年都沒個親閨女，阿寶是唯一在他的跟前無憂無慮長大，視作親生也差不多了。

想一想三皇子娶了阿寶竟然還想有這麽多的花花腸子，皇帝怒發沖冠。

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難道還要和別的女人分丈夫不成？

這一刻，三宮六院一肚子花花腸子的渣渣皇帝一點都不去想自家後宮多少美人多麽享受了，只惱火三皇子卑劣，竟然娶了阿寶還想納妾，聞言就冷笑著對皇後說道，“要朕說，既然他與這姝寧也算是情投意合，不如讓這姝寧做他的正室算了！”

皇後微微頷首。

如果是平日裏，作為一個從不苛待嬪妃皇子的嫡母，她覺得姝寧的身份太過卑賤，配不上一個皇子正室。

奸生子，生母名聲極壞，還被出宗……

可是這一次，她卻第一次認同了皇帝的冷酷。

“正室？”內侍頓了頓，對皇帝試探地問道，“陛下的意思是……姝寧姑娘就是三皇子妃了麽？”

“沒有三皇子妃。”三皇子妃也是封號，也是有品級的，可皇帝憑什麽給一個聲名狼藉的女子？

他沈著臉對這內侍說道，“去在京都挑個府邸，讓三皇子出宮開府！這姝寧，他想怎麽娶進門就怎麽娶進門，不必讓這等女子禍亂宮中。”

他這話就厲害了。

姝寧嫁給三皇子，做了三皇子的正妻，可是皇家卻不給她三皇子妃這個品級。

這不是占著三皇子正妻的茅坑不拉屎麽？

更何況，三皇子正妻的位置被一個這樣沒有家族的女子占據，那世人不都知道三皇子失寵，與皇位無緣了？

皇家連個三皇子妃的品級都不肯給姝寧，還能答應讓她染指東宮，染指中宮？

這一刻，內侍就知道三皇子的前程也就到這兒了。

日後也就只能祈禱自家兄弟們的對他還有幾分兄弟之情了。

因看清楚了皇帝的心意，內侍就不準備給三皇子挑好些的皇子府了，垂頭應聲告退，連問皇帝是不是給三皇子與姝寧賜婚都不提了……怎麽可能皇家賜婚呢？這麽大的體面，三皇子與姝寧是不可能有的，不過是皇帝已經有了口諭，讓三皇子不能再對別人動幺蛾子罷了。

內侍心裏有數，就這麽出去了。

阿寶歪著小腦袋，吸著鼻子聽著，哼哼了兩聲說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三殿下好大的福氣呢。”

“……”皇帝看著這小鼻子小眼兒都在幸災樂禍的破孩子，覺得她跟自己怎麽怎麽像呢？

都挺小心眼。

他板著臉看著阿寶。

阿寶已經討好地拱著小爪子跟皇帝說道，“陛下聖明，洞若燭火……明君啦！”

“還好還好。”皇帝才不承認自己就喜歡聽小姑娘的馬屁呢，頓了頓，憂愁地看著阿寶。

“那你的婚事……”就算三皇子和姝寧捆在一塊兒，可阿寶也讓三皇子公然求娶禍害得不輕。

見阿寶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皇帝無奈地拿了帕子給她擦臉上的淚痕，跟她商量著說道，“京都鬧得這麽厲害，誰還願意頂著風聲求娶你？要不……你在大皇子與二皇子中挑一個……”他準備為阿寶的婚事負責。

“不要不要。”阿寶嘴角抽搐了一下，發現自己賣慘得有點危險，急忙對皇帝說道，“正是因為三殿下做了這樣的事，我才不能再嫁給陛下的兒子。不然，兄弟相爭，這不是讓人看笑話麽。”

她還是這樣識大體，皇帝第一次發現，識大體真不是誇獎女人的好詞。

“你可以任性些。”皇帝暗示阿寶說道。

皇後認真點頭。

“真的可以任性些麽？”阿寶歪著小腦袋，咬著白生生的指尖兒問道。

皇帝笑著說道，“自然！”

“那陛下讓我去蜀中散散心，也去看望世子吧。”阿寶忙提要求說道，“京都傳聞這麽多，我心裏不自在，也煩得很。不如讓我去蜀中溜達溜達，看看蜀王爺過得不好開心一下……我是說看看蜀王爺的身體，我可關心他老人家了！”

她央求地看著皇帝。

皇帝有些失望她還是不願意嫁給皇子，不過聽阿寶這些話，倒的確是心疼阿寶。

阿寶豆蔻年華，就要遭遇這樣許多的流言蜚語，不如耳不聞心不煩，去蜀中散散心。

蕭閔從小就很疼愛阿寶，皇帝倒不擔心阿寶在蜀中會過得不好。

“可是若去蜀中，這一路山水迢迢，你會很辛苦。”

“去見世子怎麽會覺得辛苦呢？千山萬水，我也只覺得歡喜呢。”阿寶見皇帝有答應的樣子，忙歡喜地說道。

皇帝默默地思考了一下阿寶的話，覺得哪兒哪兒不對。

不過這小姑娘打小兒就是個小學渣，皇帝都已經習慣了。

只將這淡淡的違和丟到一旁，皇帝心裏就已經願意了，沈吟著摸了摸阿寶的小腦袋說道，“若是如此，正巧，朕本是也要你伯父往蜀中去。有他在路上照顧你，朕也放心。”

也不怪姜家大爺悲憤東平郡王喪盡天良鳩占鵲巢，實在是東平郡王把這窩占得格外成功，如今連皇帝張嘴閉嘴阿寶的伯父也只有天經地義的東平郡王一人了。

他想到東平郡王對阿寶的疼愛，放心了，溫和地對阿寶說道，“看望了蜀王，你心裏好受了就快些回京都。朕和皇後離不得你。”

這是他和皇後養大的孩子，打小兒就寵愛，這一刻，皇帝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那些家中有閨女的父親許嫁愛女的時候不願意讓女兒遠嫁的感覺。

哪怕不過是去蜀中去些時日，可皇帝已經舍不得了，不由感慨地說道，“日後朕得給你挑一個朕眼皮子底下的夫君，長長久久地看著你才好啊。”

阿寶幹笑了兩聲。

她才不著急成親呢。

“可不是。我也舍不得陛下和皇後娘娘呀。”她甜言蜜語地說道。

皇帝和皇後都看著她笑了。

“只是你一個閨閣少女，若沒有個身份往蜀中去，難免名不正言不順，還讓人詬病輕浮。”既然皇帝覺得阿寶還是往蜀中去散心挺好的，他便對阿寶說道，“朕明日就給你委任聖旨，給你一個天使的頭銜。你就代表朕去看望蜀王吧。”

按說從前這樣代表皇帝的人，大多都是皇族子弟。

不過阿寶雖不是皇族，卻是皇後宮中長大，身份自然也很貴重。

阿寶眼睛一亮，忙謝了皇帝。

“陛下放心，我一定好好看望蜀王。”她跟皇帝竊竊私語。

皇帝咳嗽了兩聲，哼哼著沒有駁斥她的壞心眼。

其實，皇帝陛下也很想見到蜀王落魄的樣子。

“那行了，我得回去跟祖父說一聲兒去了。”阿寶拿到了皇帝的許可，還喜聞樂見三皇子與姝寧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頓時眉開眼笑地要出宮去。

好不容易皇帝壓住了她，讓她留在宮裏一同吃了個飯，等吃飽了山珍海味，阿寶就真的把三皇子的破事給丟到腦後，只一邊吃著消食茶要告辭，一邊跟皇帝含糊地說道，“而且我得給世子寫封信，讓世子知道我要過去看他了。還有，三殿下這麽對我，我，我也得讓世子知道。”

皇帝一腦門冷汗。

虧了蕭閔不在京都。

不然，三皇子怕不是已經被活扒了身上那身皮。

“隨你吧。”皇帝對小告狀精妥協了。

告狀精挺著得意洋洋的小肚皮，往宮外去了。

她覺得今天日子過得不錯，一切危機都消散無無形，國公府裏上上下下還對她噓寒問暖，別提家裏多麽溫馨了。

只是姜國公府溫馨和睦，可廣安侯府，上房，姝寧才柔柔地對松了一口氣的王彥說了一句，“彥表哥，我和三殿下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可我與三殿下情投意合，我，我真的不能嫁給你，對不起，對不起！”

她淚灑衣襟，楚楚動人。

王彥聽到她不能嫁給自己，也熱淚盈眶了。

“太好了……不是，我是說，我祝表妹與三殿下幸福！”

姝寧一楞，正覺得王彥不能娶自己竟然並沒有那麽悲痛有些心裏不自在，卻見外頭匆匆奔進來一個下人。

“表姑娘，宮裏來消息了！”

姝寧眼睛一亮，顧不得不自在，忙轉頭問道，“我和三殿下……”

“宮裏有大人來傳信，說陛下允許表姑娘與殿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日後姑娘就是三殿下正妻了！”

這下人驚喜不已。

姝寧剎那驚喜後，卻楞住了。

“三殿下正妻？這是什麽話？既然是殿下正妻，怎麽不直喚我三皇子妃？還有，陛下賜婚的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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