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在竹樓裏布置下一桌酒席，三人推杯換盞先說了些閑話。

只是不管席上說的是什麽，藍喉都直勾勾地看著無月，見縫插針地表白真心，好幾次聽得無月想翻白眼，只是礙於雲珠在場才按捺住了。

“藍喉大哥，其實是我有話想跟你說。”雲珠端著酒杯，看見無月臉色已經變化幾次，幹脆直接把妖王之間必有大戰之事說開了。

藍喉冷笑一聲，放下了手中酒杯，“原來雲珠妹妹居然是給那其風來當說客的。”他眉毛極為黑濃，眼睛深邃有神，收斂起之前的癡態以後顯得異常桀驁，“七妖王之間本來就井水不犯河水，我可沒興趣給自己找個主子，他也別指望能把我當槍使！”

他話說得毫無轉圜餘地，席上的氣氛一時僵硬住了，無月正想出言相勸，雲珠卻先開口了，依舊是笑盈盈的，“我的意思只是建立一個合作關系，是絕對平等的。”

她誠懇地看向席上兩人，“藍喉大哥，無月姐姐，你們都是幽冥界誕生的妖王，肯定知道‘虛’已經在漸漸侵蝕幽冥界。不但越來越多的新生兒被汙染，就是妖王也礙於汙染修為難以精進，長期以往，幽冥界遲早成為一片死域。”

無月不由面露黯然。草木之靈極為稀有，她雖然獨居於竹樓並沒有同族之人，但是經常照料領地附近脾性溫和的草食妖怪們，常常見到他們誕下瘋狂的幼崽後痛苦難言的模樣。這讓熱愛生命的她也十分不好受。

藍喉則是怒極。‘虛’的威脅是幽冥界所有妖王的一大患，只有他們這個層次才明白其中的可怕，他以為雲珠是借此脅迫他，當即寒聲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藍喉，你就不能冷靜一點聽珠珠妹妹說完嗎？”無月幽幽地看了藍喉一眼。

藍喉眼神閃爍了一下，果然按捺住了脾氣，點頭道：“好，那我就繼續聽聽。”

看到藍喉被無月安撫了下來，雲珠也松了口氣，悄悄拉著無月的手掌表示感謝。雖然她不怕藍喉突然發難，但是鬧翻的話就打亂她的計劃了。

“現在‘虛’的秘密就是一塊神仙肉，誰都想吃上一口。其風已經掌握了‘虛’的力量，榮歲應該也知道這個消息了。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必定會卷土重來，因此我想要爭取你和無月姐姐的力量。”

或許是聽到雲珠將自己和無月並列在一起，藍喉的臉色突然平緩多了，手指摩挲著酒杯微微頷首。

雲珠內心振奮，感覺有戲於是繼續說道：“幽冥界已經散漫了數萬年，如果我們能聯合起來平衡‘虛’的能量，豈不是對大家都好嗎？”

藍喉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到了一杯酒喝了，手邊的夜明珠光芒傾灑，勾勒出他深刻的輪廓。

室內一時無言，打破平靜的是無月輕柔悅耳的聲音。

“其風曾經與我有恩，我是決意支持他的。”話音一落，藍喉的臉色就隱隱有所觸動，無月盈盈起身提著酒壺，緩緩地將三人的酒杯都斟滿，“再說還有珠珠，我相信珠珠的眼光，希望其風能像當年的幽冥老祖一樣平衡的幽冥界的能量。”

此言一出，二人皆驚。

連雲珠都沒想到無月居然對他們抱著這麽大的期望，這份信任是沈甸甸的，她不由喃喃道：“無月姐姐……”

藍喉則是震驚中帶了些醋意，這其風何德何能讓無月這般青眼，他一口氣喝幹杯中酒，似乎還嫌不過癮，直接搶過酒壺往嘴灌。琥珀色的酒液灑落不少，沁濕了他寶藍的衣衫，他卻渾不在意，隨意地擦了擦嘴角喊了聲：“痛快！”

“雲珠妹子，你說得到十分打動人，”他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撐著桌子雙目灼灼地看著雲珠，“可是其風是個什麽樣的人，有什麽心思，我一無所知，不可能就聽你說幾句就相信你們了，而且我是絕無可能簽下血契的！”

他的態度很堅決，但是話鋒一轉又說道：“但是我也不想看到幽冥界有朝一日就這麽毀了！”

幽冥界變得越來越惡劣的環境終究還是讓這個驕傲的妖王做出了妥協，他輪廓深邃的眼睛裏有些陰霾，但是也有著和無月相似的期望。

“我們抱著同一個目標結盟，就是同道中人，哪裏用得著血契呢，就是之後若是大家有了分歧，也隨時可以離去！”雲珠起身，鄭重地端起酒杯，“藍喉大哥，我敬你一杯！”

藍喉舉了舉手中的酒壺，臉色同樣鄭重。

兩人喝了一杯酒，氣氛又緩合下來。無月又捧了一壇酒出來，打開泥封為他們各自到上。雲珠喝得兩頰緋紅，雙眸閃亮，本來這次她也不指望能隨便說服一位妖王，但是現在至少藍喉絕不會站在榮歲那邊，這對其風就是助力了。

“藍喉大哥，無月姐姐，我們一起喝一杯！”

……

三人痛飲了大半日，都有些醉意。無月給藍喉安排了靜室休息，自己牽著雲珠回到房間。

“無月姐姐，這次多虧了你，藍喉大哥才這麽好說話。”雲珠坐在床沿上，拿了一個引枕抱在懷裏捏來捏去，神情有些興奮，深覺自己此行不虛。

“他之前那嚇人模樣是故意唬你的呢！”無月將熱茶遞給雲珠，捂嘴一笑，“其實他人不壞，我能在這裏平靜度日也多虧了他有意無意的庇佑。”

“無月姐姐，你們認識多久了？”雲珠喝了一大口茶水，溫度剛好並不燙嘴，剛剛在席上她就好奇了，藍喉簡直是對無月言聽計從，而且兩人之間一直悄悄有著互動，被她發現了好幾次。

無月把食指抵在下巴上，想了一會才說：“應該有五百年了。”她攏了一下耳邊的碎發，“當初我被，被雨百谷重傷，但是得了其風的幫助順利逃脫到了東域。”

看起來當年的事情的確給無月姐姐造成了很大陰影啊……雲珠發現無月說到雨百谷的時候眼裏一閃而逝的恐懼和不自然的手指。

“東域的土壤十分細膩，而且礦藏很少，非常適合靈植成長，所以我決心在此定居下來。”一個淺淡的笑容浮現在無月臉上，“東域大部分都是藍喉的地盤，處於禮貌我便上門拜訪，然後……就認識了。”

喝著解酒茶的雲珠莫名地覺得無月那個笑特別好看，看來無月姐姐和藍喉大哥是真的關系很好呢，怎麽之前在藥圃無月姐姐對他冷言冷語。

雲珠心裏有著疑惑，就直接問了出來。

聞言無月有些羞赧，捏了捏袖口，說道：“其實他對我是，是極好的，只是總是口裏沒個分寸，實在惱人。”接著無月秀麗的眼裏帶出幾分惱意和不安，嘆了口氣又說道：“應該說他對漂亮的女孩子都挺好的。”

雲珠看著無月眼裏先是有著柔情凝聚，看得她都有些心酥了，接著又變得惱怒和煩躁，心中嘖嘖稱奇。

原來喜歡是這麽覆雜的一件事嗎？

她不由又想到自家的爹爹和娘親，感覺又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相處方式。

那我和其風呢？不知怎麽的，雲珠這個時候突然聯想到了自己和其風。

兩個少女對坐出神，各有心思，反而是無月先找回了思緒，對著雲珠柔聲道：“其實我等其風掌握‘虛’力量，已經很久了。”

這句話讓雲珠悚然一驚，剛剛飄渺的思緒頓時消失無蹤，看到無月在她旁邊坐下，幽幽地說道：“幽冥界在一天天走向毀滅，我，我和藍喉怎麽會感覺不到呢。末日之患一直壓在我們心頭，我們都在等有人能真正掌握‘虛’的力量，將幽冥界從毀滅邊緣拉回來。”

“難道在其風之前這麽多年，都沒有人掌握‘虛’的力量嗎？”雲珠皺眉問道。

可能是其風從瘋狂中清醒就掌握了‘虛’，讓她覺得這並不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

原來其風居然是幽冥界上萬年來第一人？

“你應該已經知道其風的身世了吧。”無月斟酌了一下，看到雲珠點了點頭，這才繼續說，“其風是幽冥老祖的遺脈，他本來就是最有可能掌握‘虛’的，這在我們妖王之間早有共識。榮歲格外針對其風，除了當初毀容的仇恨，應該還有這一層忌憚。”

“榮歲是不是想徹底掌握幽冥界，就像當初幽冥老祖一樣？”雲珠問。

無月點了點頭，“榮歲一直是很有野心的。”

雲珠喝完解酒茶，感覺腦子格外的清醒，將現有的情況迅速地想了想，“無月姐姐，明天我就得回去了。等你安置好了藥圃，不如就和藍喉大哥一起過來吧。”

“藍喉大哥不是還有些疑慮嘛，那就過來看看其風的誠意吧。”雲珠抱著無月的手臂俏皮一笑，她算是看明白了，要說動藍喉不如先說動無月。

“怎麽這麽急著走，不如等我幾天，我們一起去不是更好。”無月摸了摸雲珠光滑的臉蛋，倒是替藍喉一口答應了下來，只是舍不得雲珠明天就要告辭。

“無月姐姐，”雲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實在是我留了快十天了，我擔心其風要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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