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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養兒常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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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養兒常憂

令嘉原本以為生完孩子之後,她就能徹底解脫了。

事實證明,她太低估蕭滿滿的厲害了。

在滿滿剛出生那會,前一刻她還在為自己女兒的長相憂郁,下一刻,小嬰孩睜開一雙清亮的明眸朝她看了一眼,她一顆心就融化為水,徹底把美醜給拋到了腦後,對著那副皺巴巴的小猴子模樣,一口咬定她女兒是天底下最俊俏的小嬰孩。

蕭徹嘲笑她就見過這一個嬰孩,令嘉很不客氣地拿了她的侄子侄女來為她女兒墊腳——在蕭滿滿出生後,令嘉往日的小心肝明炤已是昨日黃花。

令嘉這個對外貌十分挑剔的顏狗,對著蕭滿滿小娘子那張紅通通的小臉,能目不轉睛地看上一整天都不帶膩的。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給她帶來無盡的歡喜。哪怕是令嘉之前最厭煩的啼哭聲在這種歡喜的加成下,顯出了幾分悅耳來。

在蕭澄出生前,令嘉從未想過親自餵養她,也沒人覺得她有餵養她的義務。因為與她同等身份的女眷都是不會親自哺乳的。

哪怕她自醫術上知曉母親的初乳對嬰孩有著不少的好處,但在她看來,王府有精通小兒科的禦醫隨侍,兩個乳母更是早早地用起了滋補的藥膳,她的孩子並不差這一點好處。

而與之相應的,她所要承擔的卻是寡淡克制的飲食、身體變化帶來的脹痛、嚴重受影響的作息等等辛苦。

但真把這豆泡點大的小人抱在懷裏時,令嘉卻是發自內心憂慮起來。

她是那樣的柔軟,也是那樣的脆弱。

她莫名就想起自己的長兄,那個未滿周歲而夭折的孩子,那是她父母一生都未能釋懷的痛楚。

在這種難言的憂慮下,當有一次滿滿發自本能在令嘉胸前摸索時,她猶豫了下,卻是把使女們都退了出去,偷偷解了衣裳,為女兒哺乳。

哺乳並不是什麽舒適的體驗,滿滿小娘子吃相霸道又兇蠻,全沒繼承她爹的溫柔,叫她娘受了好一番疼痛。但當滿滿吃飽後,滿足又依賴地依偎著令嘉時,又覺得這點疼痛也不算什麽。尤其是,滿滿在包括親爹在內的旁人和親娘之間,表現出明顯的對親娘的依戀後,大為得意的令嘉就更樂意為她服務了。

於是乎,為了這點小心思,令嘉偷偷摸摸地倒了回奶的藥湯,背著使女和母親,隔三差五地給女兒添點小餐。在她的欺瞞技能下,這事一直到令嘉出了月子後才被發現。

發現人是蕭徹,發現的過程十分的不可描述。

事後,蕭徹十分反對令嘉哺乳。

令嘉因早產天生就比旁人少了份元氣,懷孕生子又是減損元氣之舉。現下正是她休養之事,哺乳損耗氣血,不利於她休養。

在他看來,滿滿固然是掌上珠,要捧在手心,但令嘉更是心尖肉,半點碰不得。

可無奈,這塊心尖肉軟磨硬泡,死纏爛打,最後兩人達成協議,他替她遮掩,但最多再半個月,時間以到,令嘉就需乖乖去吃那些回奶的湯藥。

多了這個時限後,令嘉大感機會不多,每次給滿滿哺餵時,總忍不住放縱她多吃一點。

而滿滿卻是個和金魚一樣不知飽的,給她吃的,她不吃完絕不肯停。

於是乎,這母女倆,一個放縱,一個兇吃,就吃出了問題。

胃口素來很好的蕭滿滿突然不肯再吃東西,同時哭啼不斷,怎麽哄都哄不住。在這開始嘹亮,漸轉無力的啼哭聲中,令嘉心都叫這孩子哭碎了,只恨不能為她分擔痛苦。蕭徹站在一旁,眉頭緊鎖,鳳目冷然,臉色十分難看。

過了一會,禦醫被捉來。公孫皇後心思細密,當年蕭徹和令嘉離京時,她便為他們配上了數位禦醫,有精通產科的,也有精通小兒科的。現下被請來的這位劉禦醫就是小兒科的能手。

他是在膳間被人請來的,被請得急,來了之後又乍的見了燕王、燕王妃二人凝重的臉色,不由嚴肅起來,只當安陽郡主出了什麽大毛病。

哪想的在這小郡主的食指上一捏,他暗暗翻了個白眼

就是個食積的小毛病而已,通俗翻譯就是吃太多了,小嬰孩腸胃不夠給力克化不了。

毛病確實不大,一劑湯藥下肚,小人立時就安靜下來。但卻把蕭徹和令嘉這對初次作父母的夫妻給嚇壞了。

才傅府趕到王府的張氏聽聞事情經過後,卻是要追究乳母們的責任。

她養大了六個孩子,還成功通過令嘉這種地獄級挑戰,有著十分豐富的照顧孩子的經驗。

她肅色同令嘉說:“嬰孩腸胃弱,本就少食多餐,每個時辰該餵多久都是提前規定過的。如今突然出了問題,定是哪個乳母粗疏,縱著滿滿胡吃,當嚴懲一番才不致有下回。”

聽到這,令嘉方知問題出在自己身上,當即落下淚來。她還算有擔當,不叫乳母替她頂錯,抹著淚地跟張氏坦白了自己偷偷哺乳的行為。

眼看張氏臉色越來越難看,蕭徹立時出面道:“善善只是初為人母,太過著緊滿滿,才如此行事,真細究起來,也有我粗疏大意的錯,夫人體會善善的為母慈心,就莫多責怪她,怪我就是了。”

蕭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張氏的臉又沈了幾分。她是七娘的親娘好吧,怎可能真的委屈了她,哪需得他來做好人回護七娘。尤其是聽他“善善”長,“善善”短的,張氏很難不想起自己被搶走的姓名註冊權。

新仇添著舊恨,張氏絲毫不顧忌蕭徹的身份,把女婿、女兒從頭到腳全都數落個遍,道:“……你們沒經驗,就該虛心些,多聽聽有經驗的人,莫要仗著自己聰明,自作主張,作人父母需要的不是聰明。”

令嘉滿腔懊惱、自責,又被母親數落得狠了,悶聲哭著不應。還是蕭徹發揮唾面自幹的好涵養,把這暴脾氣的岳母送了出去。

回來就見得,令嘉扶在滿滿的搖籃邊,仍帶濕意的杏目專註地看著滿滿的睡顏。

見蕭徹回來,她和蕭徹嘆道:“徹郎,滿滿的運氣可真差,偏偏就投作了我們的長女。”

趕上她父母最青澀、最沒經驗的時候,比她弟妹多吃許多苦頭。

蕭徹做到她身側,動作輕柔地替她抹去淚痕,安慰她道:“有失必有得,滿滿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她生下來後,你一顆心全撲她身上。便是往後再有其他兒女,你顧著前頭的滿滿,怕也做不大這般全心全意了吧。”

令嘉聽著這狀似溫和的話語,在生產後遲鈍了許久的第六感忽然發出了預警。

她稍稍垂下眼簾,臉頰微紅,吞吞吐吐道:“……我對滿滿也算不得全心全意,我還要顧念你呢。”

蕭徹看了她一會,突然笑了,他低頭咬住那飽滿欲滴的耳垂:“小騙子。”

這一咬的力氣不大,但卻十分地磨人。

令嘉身子酥了半邊,但還是勉強撐著伸手推他,委屈道:“我哪裏騙你了?”

蕭徹松了嘴,語氣淡淡道:“傅夫人剛來那會你是怎麽和我說的?”

令嘉目光登時游離起來。

張氏為了照顧女兒生產的事,千裏迢迢從雍京來到範陽,這本是一件好事。可無奈張氏對女兒有著極強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做事也不怎麽周全,少不得會侵犯了這對夫妻的私人領域。而蕭徹面上是有一副好脾氣,骨子裏卻是個極強硬的性子,他連自己爹娘的話都未必肯聽,哪裏會忍受張氏的指手畫腳。

這兩人湊到一個府裏,拿的根本不是岳母女婿一家親的劇本,而是婆婆兒媳大戰三百回合的劇本。

索性令嘉這個□□兼夾心餅深谙和稀泥之道,哄哄親娘,勸勸丈夫,令兩人各退一步,總算挨到了滿滿出生。當然,哄勸蕭徹的過程中,她少不得巧言令色地許下承諾,至於這些承諾具體是什麽?

令嘉表示,床上說過的話,她從來是不記在心上的。

不過沒關系,她不記得,自有人會提醒她。

蕭徹鳳目輕挑,用越發溫柔的語氣說道:“你和我說,待你生產完,就讓傅夫人幫忙照顧孩子,我們一道去湯泉別莊,好好休息一陣。可現在呢?”

令嘉在早孕期吃足了苦頭,雖有為母天性,但對孩子還是不耐煩居多。蕭徹自是就信了她的話。哪知道她居然把“真香”貫徹得這麽徹底,在蕭滿滿出生後,眼裏就只見得這一個小人,莫說蕭徹了,就是她自己都被拋到了腦後,不惜自己的身體,親自為滿滿哺乳,蕭徹看在眼中,早就動了怒意,不過壓著不發罷了。

令嘉弱氣地解釋道:“徹郎,我也顧念你,只是滿滿還這麽小,這麽弱,什麽東西都能傷到她。我不看著,實在不放心。”

“善善,你掛念滿滿沒有錯,可滿滿身邊自有服侍的人,這些人也是你的眼睛,你既用了人就莫要疑,此事不需你親力親為。你且看看你自己,多久沒安睡過了。”

蕭徹撫上令嘉的眼下那片青黑,露出心疼的神色。

嬰孩夜哭頻繁,滿滿本就當與令嘉分房。可無奈令嘉太過著緊滿滿,非要把她放到自己房中,累得與她同房的蕭徹這些時日都沒睡好。

令嘉撥開蕭徹的手,斜眼睨他:“我許久沒安睡,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吧。”

若非這人時不時在吵醒後,拖著她來一回,她何至於如此困乏。

蕭徹臉上半分愧色也無,理直氣壯道:“若不這麽做,你怎麽肯令人把滿滿移到偏殿去。”

就是他這麽做了,令嘉也硬是要克服賴床的毛病,早早醒來去看滿滿的情況。蕭徹想過要改掉令嘉晚起的作息,但絕不是改成這種晚睡早起的作息。

令嘉氣結道:“你既不想與滿滿同房,就不能直接和我說嘛?”

“善善,問題不在滿滿,而在你。”蕭徹輕嘆一聲,目光深深道:“你太看重滿滿了。”

令嘉蹙起眉,又是生氣又是不解:“滿滿是我們的孩子,我看重她又有什麽問題?”

“善善,你還記得福壽嘛?”蕭徹忽然問道。

令嘉楞了楞。

蕭徹一一數道:“你說過,生完滿滿就去傅府接它回來的。信郎那孩子,你多久沒過問他的學業了?你還許過你那侄女要在王府為她組一場擊鞠……”

令嘉額上忽地溢出了冷汗。她忽然意識到,在這段時日裏,被她冷落的不止蕭徹一個,還有她曾經掛念的一切。

蕭徹拂去令嘉額上的汗,嘆道:“善善,你這些時日太過緊張了。”

令嘉默認了蕭徹的判斷,輕聲道:“我只是……只是……”

蕭徹替她接道:“我知道你只是擔心滿滿而已。”

令嘉點了點頭。

張氏因著她長子的夭折,尤其擔心作為頭胎的滿滿。每回見令嘉,都恨不得把所有照顧孩子要註意的事灌輸給令嘉。她的態度無意間就給令嘉留下了頭胎很容易夭折的印象。

蕭徹對此心知肚明,只是不好直說岳母不是,便只能拐著彎地勸令嘉。他撫著令嘉背,溫聲道:“善善,你把我們的滿滿生得健康又活潑,只要我們好好看顧,她定是能順順利利地長大成人。只是你想要看顧好她,當先看顧好自己才是。”

令嘉沈默了一會,輕嘆一聲道:“我隨你去湯泉別莊住幾日吧。”

蕭徹含笑道:“傅夫人一直覺得我們太年輕,不會照顧孩子。如今把滿滿交給她,想是能讓她放心很多。”

“……徹郎,你其實是想說,用滿滿拖住我娘,她就不會來插手我們的事吧。”

蕭徹捏了捏令嘉,義正辭嚴道:“善善,我們要敬重長輩。”

令嘉沒好氣地捶了他一下,“那是我娘,我哪裏不敬她了。”

捶完人,令嘉忽又笑了,伸手抱住蕭徹,滿含敬慕地仰視他:“徹郎,你真好!”

蕭徹的唇角微微上揚,但還是挑道:“那我和滿滿哪個好?”

令嘉不吝甜言蜜語:“滿滿何能及君也。”

蕭徹滿意地抱住了人,同時朝搖籃裏不知何時睜開眼的蕭滿滿小娘子拋去一個含蓄的得意眼神。

蕭滿滿小娘子朝她這個無恥的父親吐了個不屑的泡泡。

才到湯泉別莊時,令嘉十分的不習慣,甚至於會半夜驚醒,覺著自己聽到了滿滿的哭聲。蕭徹十分耐心地撫慰著她的情緒。為此,他甚至捏著鼻子特意將福壽從明炤手上接來陪伴令嘉。有蕭滿滿在前,蕭徹終於發現了福壽的好處,起碼它不會在他和令嘉燕好途中,哭哭啼啼地要來尋令嘉。

福壽對令嘉有著不可取代的特殊意義,在它委屈的喵喵聲中,令嘉思及與它分別許久,在愧疚之下,總算是分出了幾分心思給它。而每日從王府送來的消息也都告訴令嘉,滿滿被她外祖母照顧的很好,她並沒有令嘉想象的那般離不得她。

基於這種種,令嘉在滿滿出生後滿心的焦慮漸漸淡去,她終於有閑心和蕭徹重溫曾經的鴛夢。

湯泉別莊於蕭徹和令嘉,都是一段難忘的回憶。他們蕭徹和令嘉夫婦成婚初是劍拔弩張,後來雖漸漸生情,但總少不得磕磕碰碰。還是自湯泉別莊開始,他們才算水乳相融,再無間隙。

如今舊地重游,寒梅未開,但人面貍奴依舊,自是一番溫情。

待到一旬後,令嘉同蕭徹攜手回了王府。

張氏見女兒面如灼灼桃花,目含熠熠光華,一掃此前的蒼白疲倦,不由暗嘆蕭徹能耐。

令嘉可是她親生的女兒,她哪裏看不出她之前的反常。只是任她如何勸說,令嘉都未入心罷了。女兒終究是長大了,在她的世界裏,已經出現了另一個能叫她全心全意依賴的人了。

想到這,張氏偷偷沖滿滿感嘆道:“生女百般愁,這滋味還需得滿滿你長大後,來替你外祖母還給你爹娘啊!”

蕭滿滿小娘子沖她外祖母吐了個無辜的泡泡。

作者有話要說:不用懷疑,令嘉就是得了產後焦慮癥。

對於夫妻感情來說,懷孕生孩子是個連著的兩個大坑。不知多少對恩愛情侶倒在了這兩個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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