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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南有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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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一場急病拖了好些天,耽誤了行程,她頗感過意不去,於是向蕭徹提議,不如他帶著侍衛先動身,留她自己在驛館,等病愈了再上路。

這種要求自然是被蕭徹斷然拒絕。

他說道:“不差這些時日。”

令嘉看著他平靜的面容,很想問:既如此,那之前行路行得那般急是圖什麽?

不過念著之前蕭徹守了她一夜,故而她只是回以淡淡的微笑。

於是兩人就在洛都的驛館暫且住了下來。

驛館雖原是供傳報軍情的人休息換馬之用,但隨著時日推移,又多了接待沿途官員及其家眷之用。令嘉如今所在的驛館又建在洛都旁邊,洛都作為大殷的陪都,因有著四通八達的運河而繁華鼎盛,往來多有高官顯貴,故而此地驛館內部修得極為精致華麗,力求能讓那些路過的權貴們賓至如歸。

只可惜這份華麗在嬌生慣養太過的令嘉看來,仍有諸多不盡意,而在對住所從不挑剔的蕭徹看來,又不免有些多餘。

——如同這些時日陸續送達驛館的帖子,來自耳目靈便的洛都官員們。

藩王在自己的封地上稱得上權重,但封地之外就不怎麽好使了,尤其是洛都這種大殷數得著的繁華城市,能在這做高官的哪個不是朝中有人,簡在帝心。

不過也正因為他們身份不凡,於是消息就更靈通,也就益發知曉這位被匆匆打發出京的燕王殿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燕王前腳才離京,後腳皇帝就下了道旨意,給他的封地又增了三州,並州、恒州、汾州。其中並州的太原乃大殷四都之一,稱作龍都。

此地襟四塞,控五原,乃控扼諸地的要沖,位置太過敏感,似這般輕易封予藩王太易招禍,不少朝臣皆有勸阻之意,可惜遇上了一心要給愛子補償的皇帝。而他們指望能幫忙勸上兩句的皇後卻也沒說話。

於是乎這道旨意便被快馬加鞭地送往了正在驛館的蕭徹手上。

這才有了洛都官員的諸般殷勤。他們倒也不是都圖著攀附這位殿下,只求莫叫他覺得被冷落進而記恨上了才好。

正巧有一錦衣公子自高樓處瞥見這驛館門前車水馬龍的景象,似是覺得頗為有趣,沖對面的人說道:“果真是同人不同命,我前年離京也曾途徑過這洛都驛館,門庭還算冷清,我還道這裏的官員個個剛直不阿,無趨炎附勢之徒,如今看來原是我這火燒得還不夠旺。”

“途徑?”坐於此人對面的蕭徹,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竟不知從雍京至江陵竟還需經過洛都。”

錦衣公子,也就是楚王蕭循露齒一笑,“那次不是順便去燕州看望一下五哥你嘛。”

蕭徹點破道:“上次你尋我是為了以糧換馬,這次不知又是為何?”

蕭循對他的冷淡不以為意,笑盈盈地問道:“五哥你想要並州,所以誘動了三哥出手,我也明白,只是不知小弟哪裏得罪了五哥你,這事竟莫名牽扯到我的身上去?”

魯王封地恰在河北道,太行山以東的冀中一帶,正是並州控扼諸地中的一地。

蕭徹終是正眼看向他。

蕭循面如冠玉,唇若塗朱,卻不顯女氣,一身緋色錦袍,驕矜華貴,風采卓然。

蕭循與蕭徹同齡,只比他小一個月。許是他們出生的那年年份特別好,他們兄弟的容貌都生得極為出色。只是二人長相都是肖母,故而這兩份同樣出色的面目著實找不出多少相似之處。

就如同此時,分明二人臉上都帶著笑,但卻截然不同。

蕭徹的笑總是帶著掩不去的冷淡意味,如夜半的月光,皎潔如雪,清冷如霜,於是被令嘉評價為“毫無誠意的敷衍”。蕭循的笑卻是初生的旭日,明朗興盛,暖意融融,又不至太過灼熱,這樣恰到好處的笑在令嘉眼裏大約是能評上“有誠意”了。

蕭徹開口說道:“管好蕭熒。西華山的事若再有下次,我不介意殺了他。”

蕭循暗自一凜,下意識地去看蕭徹,卻無法從他平靜的神情中窺出什麽,放棄了掩飾的打算,坦然應道:“王叔之前的算計我實不知,待知曉已是晚了,所幸五嫂機智,這才沒惹下大禍。我可為王叔作保,這般算計無有二次。”

蕭徹意味不明地說道:“蕭熒既毒且狂,你待他倒是不錯。”

蕭循笑道:“小弟短視,往日下過本錢的,在收回利息前總舍不得拋下。”

蕭徹又問:“你可還有其他事?”

蕭循默了默,從袖中抽出一卷紙,推到蕭徹面前說道:“這是我集楚地船匠歷時數年所設計出的最新的海鶻船船圖,在載兵士二百餘人,江河湖海皆可行之,雖然五哥你這些年搜集了不少匠人研制車船,但在造船的事上,北方又如何比得南方。”

蕭徹神色微淡,他定定的看了蕭循好一會,問道:“你想要什麽?”

“小弟只一事以求,若五哥能應,不只此圖,那些船匠小弟也能一並奉上。”

……

令嘉感覺有些不對。

這幾日她養病,蕭徹為了看顧她,整日都在她眼前晃著,偶有離去,也從未去太久。

可之前他接過一張由他近衛親手呈上的一張帖子後,竟是破天荒地親自去接見了人,而這一見就是一個多時辰。

想起那張紋金著粉、灑著香露的花裏胡哨到極點的帖子,令嘉心中生出了些許微妙。

這位被接見的人的品味還挺奇特啊!

不過蕭徹去的久了,倒也不是沒有好處。

令嘉在醉花不讚成的眼神下支使著醉月去支開窗。

窗外正對著兩棵桂花樹,一樹花開朱紅,一樹花開淡金,花朵生得細小,落在綠油油的樹冠上星星點點,花又生得密集,又如雲蒸霧湧,珊珊亭亭。

令嘉記著才入住這驛館時,這兩棵桂花樹上還只得些含羞的花苞,眨眼間已是怒放如火,艷艷惹人。

轉眼已是中秋了。

令嘉聞著那撲面而來的桂花香氣,不禁幽幽一嘆。

醉花道她起了思家之情,正想安慰一二,就聽到她說:“我想吃桂花糕。”

醉花抽了抽嘴角,說道:“婢子這就去吩咐人做。”

“等等,”令嘉卻喚住她,又吩咐了一句,“做好了往殿下那也送一份。”

她柔情款款地說道:“這些時日也著實辛苦他照顧我了。”

“……是。”

一盤新鮮出爐的淡金桂花糕就這樣被送到了蕭徹面前。

他掃了殷勤地給人跑腿的安石一眼,便道:“放下吧。”

蕭循見狀,不禁露出玩味的笑。

蕭徹的後院就一個正妃,不出意外送點心的人就是她了。而她竟能使喚得動蕭徹身邊的心腹安石,足見蕭徹給足了他那位出身傅家的王妃面子。

接下來,蕭徹略略用了一小塊就沒有再用。

蕭循暗暗奇了下。

以蕭徹的性子,他若是要給他王妃做面子,自然是把這盤桂花糕用完,若是不顧對方面子,則是一塊都不會用。

而似現在這般稍稍碰碰就放下……

蕭徹瞇了瞇眼。

待得二人談完話,正該蕭循告辭的時候,他的目光卻是落到了那盤近乎紋絲未動的桂花糕上面。

他朝那盤桂花糕伸出了手,“說了這麽久,我也有些餓了,這既然是五嫂的心意……”

話至一半,他的手已是被人按住。

兩人目光對視一瞬。

蕭徹神色如常,稍稍松開手。

蕭循收回手,打著哈哈道:“抱歉,抱歉,太久沒見,我都忘了五哥你不喜別人碰你盤中的東西。”

蕭循離開驛館時,臉上已是換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只留一雙神采奕奕的眸子在外。

他坐在車廂內,靜靜思索著方才的一番見面,好一陣之後,忽然低笑起來,帶著許多嘲諷意味。

果真是無奇不有,像蕭徹這等冷血無情的人物竟也能有動情的時候。

就是不知,在對那傅家女郎動情後,他原來的計劃還能做到幾分?

而他這位五哥是像父皇多一些呢,還是明烈太子多一些?

想到這,蕭循的笑又多了幾多幽深。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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