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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月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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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蕭徹的目光下,令嘉目光閃爍不止,神情變幻不定,看著不像是被示愛,倒像是被債主追上門的無力償債的窮光蛋一般。

蕭徹只看她神色,便曉盡她的心思,他垂下眸,掩住那一點一點暗沈下來的眸色。

“七娘,這就是你的回覆?”

微妙的情愫被點破了,令嘉反倒有種破罐破摔的釋然。

“你我姻緣為何,你不會不知,是殿下你貪求太多了。

——這事原也不是她的錯。兩人的婚姻是為什麽結的,蕭徹自己心裏沒點數?底子擺在那,他有何資格要求其他?噓寒問暖,打情罵俏,這些無傷大雅的夫妻情趣,令嘉可以奉陪,但再過的絕不會有。

“是我貪求?”蕭徹不意被反咬一口,牙關收緊,鳳目生寒,咬牙道:“傅令嘉,我縱有求於你爹,但也在別處償盡,若非我有意縱容,僅憑你爹,你真以為你能有現在這般恣意?”

“若是殿下無意縱容,又會如何待我?”令嘉絲毫不叫蕭徹的怒意感染,冷靜地反問:“是以岑長史限我內務?還是以姬妾分我心神?又或者還有其他手段來教訓我?”

蕭徹面上的怒意不由一滯。

全中!

蕭徹素來欣賞聰明人,但他實在很難欣賞傅令嘉的聰明。

他只定下了要娶令嘉,但對令嘉的了解卻是少之又少。令嘉慣來深居簡出,即使派人去探查,也只查出些極為淺顯的東西。把一個品性未知的女人放在王妃這樣關鍵的位置上,蕭徹怎可能不留上些後手。可惜這些後手全用不上不說,這會反成了令嘉回擊的武器。

“……你說的這些,我確實想過,但從未做過。”

“殿下確實大度,我本以為婚後我少不得要吃些暗虧”

“我不做,不是因為我大度。而是因為我把你當作我的王妃。”

蕭徹目光中怒意消去,化作一片沈靜,他說道:“七娘,在最初我決定娶你的時候,雖不能說對你有意,但我是想著要同你做一對和睦夫妻的。我未嘗情愛,你嫌棄我敷衍你,卻是不知,那已是我最大的誠意了。”

令嘉沈默許久,終是開口道:“殿下,你也說了,只是和睦夫妻。”

……這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蕭徹苦笑,“我就這般叫你看不上?”

令嘉誠懇道:“不,殿下龍姿鳳章,是我配不上殿下,是我太膽小了。殿下,你胸懷大志,並且願意為了這大志舍生忘死,奮不顧身——做你的妻子很累的。”

“叫你這麽說,這世間的女子倒都該攔著自己的夫婿封侯拜相。”

面對這種扯淡的拒絕理由,蕭徹勉強維持著風度。

“殿下又怎知她們不想攔呢?”

“殿下可還記得我家太廟裏我大哥的名字。我娘懷大哥時正在燕州,遠離親友,又逢父親遠征,她憂心父親過甚,在孕中損了元氣,以至於大哥生來體弱,未滿歲即夭折。父親見娘對大哥愧疚不盡,這才違了祖例將大哥葬入祖墳,列入排行。”

“我二哥身體無虞,但不過年未滿七歲,就被我爹送回京中,由舅父代為教養。”

“我四哥、五哥尚未成婚,便英年折戟。”

“我娘懷我時,逢北狄秋犯,父親為防萬一,令三哥護送我娘去河間,路遇截殺。我娘發作,產我於野道。”

“若只說傅家,或可推說是武家兇險。那便說我外祖父。”

“德宗時,我外祖父為相,逢諸王謀逆,平王挾張家滿門於政事堂外,威逼外祖父偽詔,自姬妾起,再到子孫,先殺庶出,再殺嫡出,我娘的兄姐死盡後,就輪到最年幼的她。那時,刀都駕到我娘脖子上,我外祖父依舊不曾點頭。若非救駕的禁軍及時闖入,殿下也就見不著我了。”

“天下英才數不勝數,能得居高位的人,身邊具是修羅場,遍布著森然白骨,不是敵人的,就是親人的,即便是殿下你的出身,也是不例外。似你們這等英傑的至親,又豈是好當的?”

“我喜好富貴安逸的生活,不喜歡波折,也受不得苦楚。倘若我能選,我不在意夫君身份高低,不在意他身有二色,甚至不在意他才智高低,只求他能與我這一份平安喜樂的生活。”

令嘉神色平靜中帶著幾分倦意,她慣能信口雌黃,但這次說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心裏話,混雜了諸多真情實感,著實費了番神。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更遑論無邊的富貴。令嘉父家、母家都曾有人做到人臣的極致,正因如此,她更能看到富貴路上的步步殺機。

蕭徹沈默良久後,說道:“可你已經嫁與我。”

“但我可以選擇不愛你。”令嘉坦然回道:“給你做王妃已是危險,我若愛你,那只會更危險。”

蕭徹再次沈默。

他沈默的時間有些長,令嘉在他腿上坐得不舒服了,便動了動身子轉成了跪姿。態度自然,動作親昵,仿佛方才斷然拒絕蕭徹求愛的人不是她一般。

蕭徹伸手擁過令嘉。

令嘉一下靠近他懷裏,她懷裏的福壽夾在兩人之間,恰好做了個夾心貓。

福壽不滿地叫了一聲。

蕭徹這時已經沒了哄這只貓的耐心,拿過福壽爪子裏的雀羽棒,朝遠處一扔。

福壽顧不得報覆這個翻臉翻得比書還快的人,連忙跳下榻,去追那根雀羽棒。

令嘉看得頗為解氣——小混蛋,現在知道什麽樣的人討好不得了吧。

沒了福壽這個第三者,令嘉毫無縫隙地貼到了蕭徹胸前。

蕭徹用極溫柔的聲音說道:“令嘉,你想要的安樂,我無法斷言能給你,但是——”

他撩開她額上的發絲,她眉心親了親。

“——我會保護好你的。”

令嘉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卻被蕭徹的手掌擋住嘴。

蕭徹俊美的面龐上滿是黯然,他語帶懇求道:“七娘,你今日拒絕我的次數夠多了,且讓我緩一口氣吧。”

令嘉見了,心頭一軟,終是沒說什麽。

……

令嘉只道自己心思清明,說開之後便再無顧忌,卻不知若真情能由己,這世間又豈會又那麽多的癡男怨女。

蕭徹只道名分已定,只需徐徐圖之,便有攻克之日,卻不知男女情愛,由來是相愛容易相守難。

這夫妻二人都自覺不虧,便都去了急躁的心思,於是平日裏相處起來,這和諧竟是還勝往昔。

倒叫周圍服侍的人欣慰不已。

蕭徹“養病”,令嘉作陪,兩人和樂又清閑,正與這王府外的忙亂形成鮮明對比,倒叫旁人嫉妒不已。

“旁人”陸斐沒忍住,說道:“傅七娘,你有沒有覺得你胖了許多?”

令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覺手感尚可,沒多少餘量,只笑了笑,不說話。

這笑裏大有“我知道你是嫉妒,我不和你一般見識”的意思。

陸斐翻了翻白眼,一只手持茶筅擊拂,一只手往盞中註湯。

這日非節非宴,只不過並不妨礙陸斐來探望令嘉。

反正兩人所身處的後院都是一等一的清閑,於是兩人也都是一等一的清閑。

七湯過後,有白沫浮於盞面,正為春燕穿林的圖像,不過片刻後,圖案又做雲腳散去。

令嘉端過茶盞,喝了一口,感慨道:“可惜不是在鬥茶,不然我一定評你一個甲上。”

陸斐哼了一聲,“我稀罕?”

“既不稀罕,你來我王府,親手點這一盞茶,又是為何?”

陸斐臉上傲色稍斂,她看了看左右。

令嘉會意,朝四周服侍的人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待這些下人都散後,陸斐低聲說道:“我這次來,是有一事想請教你。”

令嘉大奇,“有什麽事竟輪得到我來被你請教?”

陸斐一臉郁郁道:“你也莫太謙虛,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世事哪有個準的。”

令嘉悠悠地斜了她一眼。

陸斐忙改口道:“自然,傅七娘你不會是那愚者。”

“說吧,是什麽事。”

這時,陸斐卻猶豫了起來,她數次張嘴,又數次閉會,生動形象地演繹了何謂欲言又止。

令嘉倒是有些驚訝了。

陸斐雖然有些清高,但是個坦蕩的性子,從來不做扭扭捏捏的小兒女態。

好一陣猶豫後,陸斐終是出了聲:“令嘉,以你觀之,選夫擇婿,當以何為重?”

令嘉愕然看她。

這麽簡單的問題,你竟糾結了這麽久?

但見陸斐神色間的忐忑不似作偽,令嘉反倒未再謔言,只沈思了一陣,這思著思著便思到了之前和蕭徹說的那番話中去……

令嘉收回逸散的心神,說道:“選夫擇婿這種事看的還是各人。有愛俏的,則以容貌為重;有愛財的,則以家資為重;有野心的,以尊卑為重。阿斐,你該問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陸斐默然。

“倘若有一郎君,他容貌尋常,身無長物,出身低微,但我偏偏,偏偏——”停頓了一下,陸斐用有些邈遠的聲音續道:“——偏偏喜歡他,那我該如何?”

“……”

令嘉驚愕地看著陸斐。

陸斐別開了臉。

令嘉嘆道:“說說這個人吧。”

“……他姓孫,行三,喚孫三郎,是在一賭坊的主事。”

令嘉想,她知道陸斐是怎麽和這種與她天差地別的人認識的了。

“我有一次手上實在缺錢,就瞞著爹娘他們偷偷去了賭坊,正好就是孫三郎開的賭坊,那次我還沒多少經驗,沒控制贏得太多,出來被人綴上,多虧了他帶人幫忙才平安脫身。”

令嘉潑冷水道:“你確定不是因為他從你衣著上看出你身份不凡,怕惹出麻煩,這才出手幫你的?”

陸斐無視掉令嘉話,說道:“後來,我在他家的賭坊裏賭了好幾次,常常遇見他,一來二回的就認識了。孫三郎木訥寡言,但卻是內秀的人,賭術出眾,縱我與他對賭,也是我敗多勝少,但他卻從不依仗賭術去博取錢財,頗有君子之風。”

令嘉哭笑不得道:“賭坊的都是他的,需要他親身下場去賺錢嗎?還有,像你這種手頭一緊就往賭坊跑的人,哪來的資格去置喙那‘君子之風’。”

陸斐充分無視令嘉,繼續道:“而且孫三郎為人開明不拘世俗,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見長青樓的蘇晚晚一面,可惜我爹娘再寬縱我,也不肯放我去那花樓。但他卻不覺得這是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反而幫我掩飾蹤跡,總算讓我見了蘇晚晚的面。”

那長青樓的蘇晚晚也算青樓奇女子的代表人物了,身世不幸,但才華橫溢,琴棋書畫無一不絕,以至於有人竟敢拿她去和陸相公的掌珠並名。陸斐聽聞後卻是不惱不怒,反對蘇晚晚生了好奇之心,惜礙於女子之身,一直緣慳一面。

令嘉評點道:“我聽聞那蘇晚晚可是位千金不得笑的人物,沒有門路的人,捧著萬金也見不著,這位孫三郎能這麽順利地帶你見到她,可見也不是什麽清白人物。”

陸斐恍若未聞地說道:“我詩詞歌賦皆有建樹,琴棋書畫更不必說,而孫三郎只是粗通文墨,讀過的書還沒我身邊的使女多,我和他喜歡的東西天差地別。但——”

她幽幽一笑,“我就是喜歡找他說話。”

這一笑仿佛是開在夜裏的曇花,美而寂寞,而這份寂寞又反過來為她的美添色。

即使是令嘉的美貌,在這一笑前也不免顯得有些單薄。

令嘉為其寂寞所動,心有所感,再說不出風涼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令嘉是不懂愛的,因為她母親,她把愛和犧牲、付出、痛苦劃上了等號。

蕭徹也是不懂的,所以他以為令嘉不愛他,只是因為他沒滿足她的要求。

這兩個人去談戀愛,就相當於兩個小學生合力去解高數題,這倆還各執己見,要解得出才怪了。

還有陸斐說的孫三郎是誰,我猜你們都知道了吧。

對了,我改書名了,封面大概明天換。

反思了一下,最早起名時,因為靈感來源,然後想寫的其實是前世的BE,所以定了《暴君之妻》這個名。但後來自己被自己寫的BE內容膈應到,於是來了陸錦這條錦鯉,就有了番外的前世和正文的今世。正文裏九成的情節,令嘉都是以王妃的身份出現,而這一世是HE,蕭徹也做不成前世那個暴君,所以是有些離題的,於是改成了《王妃升職記錄》——我知道很爛,但好歹也算個書名。

再告訴你們個消息:由於我前幾日太勤奮了,每章都碼多了字數,所以榜單字數只差一章就能完成了。所以——

下章後日。

哈哈哈哈哈!我終於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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