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大派派,就是要大氣。所謂大氣,就是遇事不用拳頭解決，反而依靠嘴炮。似乎只有用說的才能建立起一個門派高大威武的形象。我一直很鄙視這些,其實這都是各派掂量過後為自己博得一個好名聲的把戲。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突然人群中有人起哄問陽頂天道：“陽頂天,你自己不打算搶倚天劍麽？”

陽頂天似是十分疑惑：“我要倚天劍做什麽？”

底下頓時吵鬧一片,人人都竊竊交談著,“陽頂天不要倚天劍？那不可能吧！他不是魔教教主麽？”他們帶著敬畏小心而又謹慎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陽頂天。

他們的渴望不難明白，但是遇到陽頂天這樣的對手,他們個個都躊躇了。終於,有人在下面嚷道：“咱們人多一起上啊！打敗陽頂天倚天劍就是我們的了。”

我一驚,看人群蜂擁的湧向陽頂天,哪裏還能阻攔的住。只可惜我現在身體虛弱，不能阻止一二。不過萬幸的是陽頂天練的是乾坤大挪移，不懼人多。可就算明知如此，我還是止不住的擔心。

畢竟人家是幫我而來，如果害他身陷險境，我是萬萬過意不去的。

是了。一定是這樣的。我為我剛才擔心陽頂天的舉動找到了一個好的解釋，我根本不是對陽頂天有其他想法。想到這裏，我微微的舒了一口氣。

再看戰局。雖然大家都自詡為名門正派，但是大派與小派的做法全然不同。在這種情況下，少林武當明智的選擇了觀戰，看那些蝦兵蟹將們與陽頂天鬥在一起。可陽頂天似乎輕松的很，那些人雖然都高舉兵器兇神惡煞的，可是一靠近陽頂天便都被緊緊吸住，動彈不能。

他們自然是不知道乾坤大挪移的奧妙了。我看見宋遠橋和大和尚的額頭上都冷汗連連。

陽頂天運氣一圈，大喝一聲，圍攻他的人被一把掙開。陽頂天這次直接飛身奪過倚天劍。

少林武當臉色大變，七俠中年輕的幾位連忙把劍，被宋遠橋制止了。

陽頂天這人也奇怪，他拿著劍，果真筆直朝我走來。在這麽多雙眼睛下，我不好意的接過劍。他註視著我，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啥？我被他這話弄得摸不著頭腦。他紅了臉，“就算是只為醫治情傷，我也不介意。”

天，我終於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了。沒想到王難姑效率那麽快，居然真把我們的對話轉述給他。他一直想跟我說卻吞吞吐吐半天沒說的就是這個？我腦中“嗡”地一片。

他不在意，可我沒法不在意。

眾人見陽頂天果真把倚天劍交給了我，呆滯了一秒，覆又蠢蠢欲動起來。我盯著手上的倚天劍，高舉起來，“眾位，請聽我一說。”

他們立刻安靜了，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看。或者說是盯著我手中的劍看。

我站在眾人中央，“我知道長久以來武林裏都流傳著這麽一句話，‘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你們今日來搶這把劍，也無非是為了這句話罷了。可是敢問各位，如果我今日果真拿著屠龍刀站在你們面前，你們是否會聽我的號令，以我為尊呢？”

我一說話，眾人立即哂笑，“怎麽可能呢？”，“想讓我們聽你的，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聽到我自己想要的答案，我滿意的勾了勾唇角，“既然大家知道這話並不可信，那麽今日又為何對這倚天劍趨之若狂呢？你們面前這把的頂多算把好劍，利劍。這劍雖然難得，卻也不是非他不可。天下好劍、名劍、利劍不少有，那麽你們今日為何偏偏對它那麽執著呢？”

眾人啞然。

他們或許認為我講得不對，或許對倚天劍依舊執著。可是他們找不到更好的話來反駁我，於是再也沒有奪劍的理由。

——這只是把普通的劍。

如果他們再奪下去，那便是強搶了。一時間眾人臉上都掛不住。我朝眾人抱拳道：“大家也看到了，今日我峨眉還有些私事要處理。那麽我滅絕就不送眾位下山了。今日之事，我改日再想武林各位前輩交代。”

這是變相的逐客令，他們雖然明白，但也不得不不情不願的下山去了。武當與少林對視一眼，宋遠橋上前對我道：“沒想到滅絕掌門仍然活在世上，峨眉都傳掌門已經亡故，看來事有蹊蹺。至於還有謠傳峨眉與魔教勾結的……事關重大，我們七兄弟想留下來一探究竟，回去也好向家師交代。”說完他指了指旁邊的大和尚，“想必大師也需弄明白才能向方丈回稟此事吧。”

“阿彌陀佛，正是，正是。”大和尚點頭道。

我回一禮，“一些小事，讓二位見醜了。”

“只不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宋遠橋問道。

我頓一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簡要的說了一遍。

小師叔自我出現後他的眼光就沒舍得從我身上離開過，我頓了頓，看向烏魚子道：“我遭元兵追殺，被困在懸崖山洞中，沒想到你到見縫插針，自封為掌門了。”

烏魚子怒視著我，指著陽頂天道：“明明是你先於魔教勾結，掌門之位怎麽可以在你手上。”

她大概是怒極攻心了，落了這麽大的話柄在我手上。我冷笑，“這麽一說你也承認你的掌門位置名不正言不順，是你自封的了？”

她將頭扭到一邊，不語。我擡頭望了望那些多出來的峨眉弟子，發現她們也是一臉驚訝。奇怪，她們與烏魚子不像是一黨的。

“事情已經明了了。”我說，“本派一項門規森嚴，對謀逆之人絕不寬縱，一旦發現必死無疑。但你畢竟是元老人物了，又是我的長輩，勞苦功高。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赦。你自斷一指，離開峨眉吧。”我低頭，將倚天劍扔給她。

她拿起劍，迷茫的看著我。突然，她舉起劍刺向我。眾人一驚，我了然一笑，一腳踢向她大腿根部的穴道。她腿一軟，我立刻反手奪過劍，削下她右手的大拇指。

陽頂天一直密切的註意我這邊的動態，烏魚子一動，他也立刻飛快的點了烏魚子渾身的穴道。

“別傷她。”我蹙著眉，不願陽頂天攙和到我們自己的事中。好在陽頂天做事向來有分寸，他點了烏魚子的穴道立刻飛身回來問我：“你有沒有事？”

我妄動真氣怎麽會沒事？我定住身子，血氣翻湧，喉中更是一甜，鮮血從嘴角溢出。陽頂天慌忙扶住我，連小師叔也不淡定了，他用力湊到我身邊，焦急問道：“瑤瑤，你怎麽了瑤瑤？”

我看著小師叔關切的臉，又看了看手指被我削去的烏魚子。她身著喜服，我想起今日可是她大婚的日子。那一瞬間，我不知道是被拋棄的我可憐些還是被夫君遺忘的她更可憐些。

我掙開他們倆，用袖子擦去唇邊的血跡，走到烏魚子面前，看著她：“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削去你右手的大拇指麽？”

烏魚子瞪著我，更瞪著我身邊的小師叔。

我想她比劃了一下帶著我手上的掌門扳指，“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配帶這把掌門扳指。”

她聽了我的話，目眥欲裂。

我收回手，“你知道師父為何沒把掌門之位傳給你麽？‘孤鴻太過心軟，風陵太過淡泊。悟玉雖然武功、眼光都好，但總是善妒，她太急功近利，我不放心把門派交給她。’”我學著師父臨終前的語氣說道。

“言盡於此，信不信由你。”我走開，懶得再去看烏魚子表情。

接著，我又踱到小師叔身邊。

“你為什麽沒有去接我？”我與他目光對視，直截了當的問道。

他貪婪的看著我，若是以前，我會為這種目光感到沾沾自喜，而現在，我只覺得悲涼。小師叔垂下頭，“那日我出去之後，便立刻找人去救你。可我太過心急，忘了自己內傷未愈，還未找到人便暈倒了。等我再度醒來，已經是七天後了。這七天內發生了太多事，武林因為我隨身帶的倚天劍而起了動亂，所有人都打算上峨眉興師問罪。我想了一下，覺得你大概撐不過七天，便打算先回峨眉。等完結手上這事，便去找你，隨你一同去了，永遠的陪著你……”小師叔語氣越來越低沈。

我挑了一下眉，沒有說話。

小師叔擡起頭，望著我，眸裏隱隱有水光閃過：“我沒想到你還活著。這太好了……”說完他又想到什麽的，焦急為我解釋道：“我與師姐成親也是因為我們自己弟子反對的厲害，可是別的門派虎視眈眈，我只有用這個方法來安撫民心，並不是真心成親。”

我已經明白了大概，“好了，你可以和她一起走了。從此你二人不再是我峨眉中人。”我說道。

小師叔一臉震驚之色，連陽頂天都不解的看著我。

“瑤瑤……你……你不相信我麽？”小師叔顫抖著雙唇問我。

我認真的想了一會兒，“仔細說，是有點牽強。”看他灰敗的臉色，我又補充道，“但是我信你……”

“那你……”

“你造謠掌門死訊，也算謀逆。難道不該受罰？”

他的眸子裏又燃起希望之光，“那你能原諒我們。”

我把玩著套在手上的掌門扳指，終於狠下心，“對不起。我實在是無法原諒你把我一個人丟在了山洞裏。在你心底，其實峨眉一直都比我重要。我曾經以為你和方老太是完全不同的人，因為當初是你把我救了回來，可是你做了和她相同的事情，我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我無法原諒你，就像我至今也無法方評的母親。“現在，你在我眼中，已經和她沒有分別了。”

他眸中的顏色一點一點被抽離，暗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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