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澄澈身子四分五裂之際，隱約聽到耳旁壓抑嗜血的低語。錦寒霜目色通紅的看著他，神態癲狂。“我本不願成魔，奈何世家逼我！”

“魔……你是魔！”軒轅澄澈直到魂飛魄散，這才清醒的意識到，原來一開始他的猜測便是對的。錦寒霜已經成魔，他就是禍亂北海的那頭魔！祖魔！

可惜，已經遲了。

沒有人聽到他臨死發出的那句囈語，在道院威風八面的軒轅長老到死竟是死在了一個凡人手上。哪怕那時候他已經身受重傷，可他的死，便是對世家最強有力的羞辱。

世家長老？屁！

錦寒霜唇畔發出清淺的笑，笑容一晃而過，渾身的殺意霎時收斂。他轉身看向師姐，面上悲痛自不用言。“師姐，刺錦山沒了。我只有你了。”

一句話，宛如掏了明裳的心。

沒了，刺錦山沒了。

就這麽沒了。

……

埋葬了山上的成千同門，遙遙望去，最為醒目的便是一座千人碑。莫說像樣的墳墓，明裳甚至連死去的那些師弟們存留的屍體都沒找到。

慘，實在是太慘了。

譬如身為二師兄的錦商，他的屍體被瓜分，根本湊不齊。更有許許多多的師弟以自爆的方式頑強抗爭，哪怕是死，也得拉上那些世家子入黃泉！

刺錦山元氣大傷，活下來的唯有明裳姐弟二人。便是那被錦商吩咐跑去山門攔人的師弟，都被軒轅澄澈一巴掌拍成了肉泥。

偌大的千人碑矗立在山門前，明裳站在那看了很久很久。

這場災禍，本來是可以避免的。明裳一聲不吭的跪在碑前，磕了三個響頭撒了一壺烈酒，扭頭就踏進山門。

她一步步朝著師父的居所走去，錦寒霜跟在她身後，活脫脫是個沒了爹的孩子。

刺錦血案發生的太快，到現在為止，反應過來的人很少。此情此景下，哪怕好奇如小火紅都不會冒昧的問一句，你不是凡人嗎？

凡人竟然也能手撕長老了？

此次的突襲，完全是軒轅澄澈受宗族之命，意圖覆滅刺錦山搶回魂珠，震懾北周！然而結局呢，血染刺錦，無一人歸。

錦明裳神色恍惚的行在刺錦山中，這裏有她兒時嬉鬧的時光，有她偷喝梨花酒的小囂張，有她帶著寒霜在山上肆意歡笑的美好，有她作為大師姐指導同門的記憶，有她成長的種種的氣息。

而今，那些都不在了。

沒有了梨花酒，沒有了那些憧憬敬愛自己的同門們。就連梨花樹下都淹著血水。熱鬧繁華的刺錦山，一日之間死了許多人。而她活了下來。

這裏的一一草一木，都是她和師父近三十年來的努力。她遇到師父時，錦掌門就將她當做閨女來養，悉心調教十幾年，不讓她被外人欺負，教她如何不被人占便宜。看似端莊的錦掌門，實際上有著一顆年輕活躍的心。她現在就站在書房裏，腦子裏想起的是師父慘死的一幕。

若師父有知，定是會氣的大罵她不孝，竟讓他死都死的那麽淒慘。

錦明裳垂眸望著這裏的一切，她將師父的遺體托付給了酒鬼大哥。大哥平時看起來渾渾噩噩是個實打實的酒鬼，可正事上他非常靠譜。連同師父的遺體，她將回聖丹也給了他。

刺錦山上的一幕，到此時她才明白當日浮光對她的情深義重。他舍去了仙丹不用，為的卻是成全她對師父的情。錦明裳淒然一笑，信手打開師父生前的儲物櫃，靈力剛剛滲透進去，便見匣子內閃閃發光。

“這是……”

她將匣子打開，出乎意料看到的竟是師父寫給她的一封靈信。靈信鋪開，師父的虛影出現在掛滿名畫的墻壁上。

錦寒霜神色一動，哽咽的喊了一句，“爹。”

“裳兒，寒霜，今日修行為師偶然感知自己命數將至，特將此信封在匣中。我自秘境中將裳兒撿回，憑著裳兒的不凡從秘境活著走出來。為師在秘境內與友人為你定下一門婚事，時隔多年，故人早在秘境隕落，唯獨那約定記在為師心頭。那人名為陳爵，是為師故交好友。他之子，若可，婚事方行。算為師為你安排的一條出路。若不可，盼徒兒顧念寒霜。切記切記，錦秀央留。”

書房內，錦寒霜恍然從悲痛中清醒過來。“陳爵之子？婚事？”

錦明裳看著桌案上字跡潦草的靈信，師父老人家虛影已滅，想必這靈信是他倉皇之中寫下。如此，便算作師父留給他們的遺言。錦明裳下意識將頭偏過去，面上不動聲色。

“大師姐，婚事？”錦寒霜慌忙去看她的反應。

明裳點點頭，“這是師父的筆跡，錯不了。只那婚事，我也是第一次聽聞。”

“不行！師姐怎可嫁給陳爵之子？”錦寒霜一把抓過靈信，“爹定然是老糊塗了，哪有什麽婚約，師姐憑什麽要嫁人！”

“寒霜！”錦明裳目色銳利的看著他，“不可對師父不敬！”

從小到大，錦寒霜最怕的不是師姐不理他，而是怕師姐用這種嚴厲近乎陌生的眼神望著他，只需要一眼，他所有的執著和氣性都會煙消雲散。

錦寒霜沈默的將靈信放下，怯懦道，“師姐，不要嫁人。”

哪怕真有婚約一事，師父剛死，明裳怎麽會嫁人？她輕輕的撫摸著師弟的腦袋，聲音嘶啞透著無奈，“聽話。”

一句聽話，便是不想再聽他糾纏。錦寒霜眉眼耷拉著，露出幾分無助。

過了半晌，都不見師姐有什麽舉動，寒霜擡眼看去，便見師姐手上撈著一絲軟趴趴的頭發。

錦明裳站在這思考已經很久了，若非師父提及秘境，她也不會想起在貪狼秘境傷心地的那段經歷。

傷心地有一癡情鬼母，為心上人所殺，發誓斬他生生世世。魂魄困在陰陽環中，再難逃出生天。那日，她身抗雷劫為鬼母逆天改命，這才讓她擁有從傷心地走出的可能。作為回報，鬼母給了她一縷發絲。

別小看這絲軟趴趴的胎毛，當日鬼母和她講的是，持此發，可入黃泉之地，通鬼界。

明裳想的是，她應該去一趟黃泉將師父的魂魄尋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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