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殿有一座偏殿，往裏走一百零八步會看到縱橫交錯的桃花樹。錦明裳站在桃花樹下，手上拿著一方精致玉匣，她的喉嚨發緊，尤其是在看到浮光一臉從容的姿態。這樣的浮光，生死置之度外，天地之間，渾然沒了他所畏懼之事。

明裳掌心握緊，想著該如何輕描淡寫的將十九州一行蓋過，蓋過這數月的分別歲月，蓋過在十九州舉步維艱的辛苦。

捫心自問，她寧願讓浮光相信，這能起死回生的回升的那是上天的饋贈，也不願讓他清楚，她為此付出的煎熬。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無論是在傳承大比上的輪回較量，還是在寒門世界的驚心肉跳，她有自己的驕傲，而浮光，值得讓人貢獻出最好最真誠的心意。

回聖丹再貴重，都不及她對友人的在意。

顯而易見，她不止在意浮光的生死，更加在意他的感受。甚至近鄉情怯，在暗暗擔心著，這份精心準備的厚禮會遭到拒絕。

這樣的概率微乎其微，可她將回聖丹握在掌心，卻掌控不住自己忐忑的那顆心。

浮光眉眼安靜的如同緩緩流淌的河流，流水潺潺，悄然易逝。“裳兒，我很開心，能夠等到你。”

“浮光？”錦明裳張開口，堵在喉嚨的話像是打開了某個神奇的關口抑制不住流瀉而出。“浮光，先聽我說。”

她攤開掌心，玉匣完美的暴露在空中。浮光的眸有一瞬間的驚艷和訝異，眨眼消逝，在錦明裳擡頭看他之時。

“這是回聖丹，是我機緣巧合下撿到的，別看它只是小小一顆，可是能救命的藥呢。”錦明裳一臉期待的看向他。

浮光的笑容璀璨奪目，透著那麽三分促狹，“真是撿到的？”

“比珍珠還真！開始我還不知道這到底是啥玩意有啥功效，是程家家主親口告訴我的，真的，你別不信，真的能救命的！”她將玉匣遞過去，宛如等待受誇獎的小貓咪，可愛極了。

飄零的桃花瓣落在白玉蘭袍上，落在浮光發間，滿是夢幻般的顏色同樣落進他的瞳孔。笑容裏帶了淺淺的遷就無奈，寵溺的望著某人，“回聖丹，又名回生丹，乃起死回生之丹。”

明裳的腦袋嗡的一聲響，臉色通紅，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

事實上，她也的確做錯了事情。

她不應該騙人，尤其是在身為至尊無所不知的浮光面前。

“……想要煉制回聖丹，則需一百零八味天材地寶，煉制極其艱難。”浮光話音微頓，神情裏滿是憐惜，“湊齊這一百零八味藥材，受了不少苦吧？”

溫柔呵護的語調，聽的人鼻尖一酸。明裳心想，何止是受了不少苦呀，寒門世界裏差點連命都搭進去了。要不是機緣巧合下帝女瀅的神魂現身，她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回到北周，還是個不定數呢。

見她這副模樣，不用說什麽，浮光全懂了。“傻孩子，要沒了你，我要這條命做什麽？”

錦明裳聽得心頭一顫。

然而浮光的話並沒有因此停止。“打從你進了明光殿，那股縹緲殘存的仙丹味就一直在我鼻尖繞。”

“那到底能不能用？”她整顆心都懸在嗓子眼，生怕聽到什麽不吉利的話。

浮光側頭看著她，笑了笑，“能用……只是應該留著你自己用。”

明裳一下子急了。“這本來就是我為你準備的！再者說了，回聖丹煉制了不止一顆，你總不能浪費我一番心意吧？”

浮光搖搖頭，嘆息道，“裳兒，我時日不多了。你既有仙丹，就該將它用在最緊要的地方，而不是……”

“你的命，就是最緊要的！”錦明裳氣的嘴角發顫，小小的身子，蘊藏著無窮的爆發力，稍有不悅便要跳腳的架勢。

見她一臉任性耍賴的小模樣，浮光反而沒了脾氣，當然，在她面前，他素來是溫厚的。

他的掌心溫暖，包裹著明裳的小手，音色緩緩流淌，“裳兒，我問你，在你心中，我本事如何？”

錦明裳心頭不順，嘴上卻只能說著實話，“你是北周國師，至尊強者，本事自然厲害。”

浮光一笑，“那你可知，我除了揍人的本事最厲害，還有哪點是你看的上的？”

錦明裳聽得一楞，下意識腦子裏反應出來的竟是‘長得好看’，暗暗咬牙，痛罵自己鬼迷心竅，如實道，“天衍之術，我只在浮光身上見過，放眼北周，再也找不出其他人有這樣能耐。”

浮光滿意的點點頭，釋懷道，“那你更應該聽我的。信我，把回聖丹收好，終有一日，會用得上的。”

“現在就是用的時候！”她執意不改，素來倔強。

浮光望著遠處的山巒，層層的雲霧，聲音透著堅定，“裳兒，你要信我。”

沒有任何的解釋，甚至沒有去拒絕的理由。在錦明裳看來，沒有什麽能比得上浮光的性命，哪怕讓她預支自己僅有的幸運，那都算不得什麽。

現在的她，只想看到健健康康的浮光，只想讓壓抑在浮光頭頂的天道法則速速讓步！她有回聖丹，她好容易找到了起死回生的辦法，為什麽到了浮光這裏就不行麼？

北周國師，至尊強者，擅長天衍術，極致者可預知未來。浮光到底算到了什麽，錦明裳不知道，可有什麽，是比性命還重要的呢？她不明白。

桃花的淡香肆無忌憚的穿梭在兩人中間，浮光的臉色蒼白，猶如飄搖在半空的斷翅蝴蝶。

這一幕，看的明裳眼睛刺痛。

她的牙關緊咬，血腥之氣漸漸彌漫在喉嚨，氣急所致，氣息不穩，終是傷了自己。

浮光看的心疼，於是妥協。伸手將她抱在懷中。

“裳兒，別惱。我知道煉制回聖丹不容易，我知道你想讓我活，但你要知道，哪怕沒有回聖丹，我也永遠不會離開你。我算到了自己命途，到最後，我還是會回到你身邊，和你在一起。”

“你要知道，那樣的結局，我其實是歡喜的。”

“裳兒，成全我。”

“原諒我……”

那些你們尚未看到的，我已經看到。所以，信我。

永不傷你，永久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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