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兒顯然是被氣得不輕，緊咬著唇，渾身顫抖還一直克制著。“師父被火龍所傷，要說傷心，我比你還傷心。靈丹長老入魔，我知你難過，可你這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你是少宗主，不是哪家哪戶哪年哪月從街上撿來的小毛孩。我說這麽多，只希望，你別沖動，成嗎？”

阿瀅只覺得渾身疲憊。

她心裏明白，四兒說的是對的。可越是明白，她越無法理智的去說服自己。

四兒那樣說的原因只有一個，真相太殘忍，遠比人看到的想到的更殘忍。

沒看到師父之前，她沒辦法讓自己安定下來。

可她更怕，怕她救不了師父，救不了靈丹宗。

四兒攤開掌心，一枚金色的小鑰匙撲閃著翅膀化成一只輕盈的蝶。蝶用它的觸角嵌進了門縫。

門開了。

阿瀅整個靈魂都止不住顫抖。

“你不進去嗎？”她問四兒。

四兒咬著唇，死命的搖搖頭。一副要哭的模樣，看起來早就沒了先前的冰冷，理智。

直到阿瀅毅然決然的踏進去，一直倔強的站在原地的四兒，忍不住悲傷痛哭。她的淚是苦的，但比這淚還苦的，是親眼看到親人飽受痛苦的畫面。

焚魂塔，群魔亂舞。

阿瀅的腳沒有停留的向前走。

“師父？師父你在哪兒？師父！”

沒有人回應，耳邊回蕩的，盡是妖魔掙紮的怒吼。阿瀅心頭煩躁，大袖猛地一揮，“給我閉嘴！”

屬於先天靈氣的怒火在焚魂塔燃起，瞬間，妖魔止息，乖巧的像鄰家養的小貓咪，卻一點都不可愛。

阿瀅沈著臉往前走，心裏想著焚魂塔的故事。

靈丹宗對外，以九重塔最為著名。對內，唯有那些親信才知道焚魂塔的存在。靈丹宗光是禁地就有十八處，十八處地方盡是不同，但連通的道路只有一條，就是通往焚魂塔的地方。

記得很久以前她問過師父，焚魂塔裏鎮壓的都是什麽樣的魂？

師父當時正煉丹，甚是嫌棄。

“焚魂塔內，鎮壓的盡是不安分的魂。有朝一日你要是見了他們，千萬別和他們說話，那些人活著是瘋子，死了還是瘋子。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們勾了魂。意志不堅定的，總會上了他們的當。”

當時阿瀅頗為驚奇的問，“那些被囚禁起來的魂魄生前全是人？”

“也不全是吧。”靈丹長老撫摸著他極其性感的小胡子，“要說人，大部分是。要說真正的妖魔，卻也是有的。只不過，那些全是一些窮兇極惡之輩，最喜歡和人做交易。徒兒呀，往後你要是見了......呸！就當師父胡說了，你在為師身邊，怎麽會見那些不幹凈的東西？”

細數過往，阿瀅走在焚魂塔的走廊無奈一笑。世事多變，往往容不得你做決定。師父當日篤定的說自己不會踏足此地，而今，不光自己來了，師父也在裏面。

就不知，究竟成了哪般模樣？

窮兇極惡的真妖魔，又怎麽會被囚禁在焚魂塔？焚魂塔以焚魂為名，時日久了，莫說神魂，就連肉身都能焚化成灰，那些妖魔究竟有多大的能力，可以在焚魂塔安然無恙？

靈丹宗，到底又存在著多少秘密？十九州的人選擇如此卑劣的手段，單單是為了牽制浮光和陳流？

會不會.......和靈丹宗的秘密有關？

身為師門少宗主，在這一刻，阿瀅深恨自己的無知。

有太多的真相被掩埋在舊人舊事中，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翻開那些陳年往事，或許，那裏，就有克制妖邪的辦法。

焚魂塔既然在靈丹宗，靈丹宗既然囚著真妖魔，斷不能連克制妖魔的法子都沒有！

想到這些，阿瀅隱約看到幾分希望。

路走到盡頭，也是在此時，她聽到了一陣破碎的呼喚聲。

起初阿瀅還以為是走廊群魔嗚咽的殘音，直到她看到了一雙眼。

那雙眼，有著世間深藏的憐憫還有真誠，這樣的一雙眼，在焚魂塔顯得彌足珍貴。她試圖想要將那眼看清，卻發現眼前總彌漫著一層煙霧。那煙霧讓人眼睛刺痛。

阿瀅立在那思索許久，內心的聲音讓她不想就這樣走開。有著那雙眼的是一個人。一個老人。一個穿著破舊麻衣渾身充滿著暴怒的老人。

沈靜、憐憫、真誠的眼，放在這樣的老人身上，似乎顯得格格不入。

全身上下，唯有那雙眼能讓阿瀅動容。在很久很久，久到記憶都產生混亂的年代，曾經，也有一人用這般真摯的眸光望著自己。而那人的眼，充滿著柔情眷戀，還有離別的憤怒與怨。

她失神的望著，分不清自己是在何地，她到底是誰。

焚魂塔的氣氛算不上好，氣息無比汙濁。

在這樣的地方呆久了，不難想象，縱是再正常的人都會發瘋。

阿瀅站在那，思索著一雙眼。

一只手穿過汙濁的空氣，掙紮而來。

“殺了你！殺了你！”

神志陡然回到身體裏，阿瀅目光微冷，指尖燃起一絲光芒，正是修魔指。

“放肆！”

瘋狂的人不會別殺氣所懾，反倒會被激怒。

粗糲的手掌狠狠卡在阿瀅的脖頸，似乎下一刻稍一用力就會被折斷。

焚魂塔傳來妖魔嬉笑的聲音，阿瀅臉色漲紅，下意識的想要出手，過近的距離卻讓她看清了那人的臉。

“師....父？”

入魔的老人微微一怔，眸光裏現出一抹清明，猙獰發狠的手指慢慢松開，繼而大叫一聲飛一般的逃離。

“師父！”

阿瀅相信自己沒有看錯，哪怕那老人瘦骨嶙峋，早已沒了靈丹長老的仙風道骨。可師父就是師父。見了自己，師父為什麽要跑呢？是怕失控之下傷害到她嗎？

阿瀅動用靈氣揉著自己被掐出青痕的脖頸，既然師父在這裏，那諸位長老還有宗主也不會遠。她隨手揪下一根頭發，十指翻飛結成一道印，“去！”

親人之間往往會有氣息間的相近，縱使他們不是阿瀅的血肉至親，但長久以來的接觸，身上的氣息早已熟悉，她將自己的氣息投放出去，若那些人能有片刻的清醒，這道印就會帶著自己通往正確的方向。

以發結印是早已失傳的術法，阿瀅只知道，最近她腦子裏很亂，但很多時候，身體的本能不會出錯。

發印停在一間石門前，觸在石門上，術法消失落在地上成了一根細長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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