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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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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把老夫人送過去沒有問題麽?那太後娘娘真的不會對她痛下殺手?”聽著包大人讓展昭和自己幫著李宸妃收拾行囊、送她去南清宮,柳長興有些擔心這個患有眼疾的老人。在這裏她都能招來殺手,更何況是在南清宮呢?那可是劉太後的大本營啊!柳長興對後宮分部不清楚,將屬於八王爺的南清宮也歸在了內宮之中。

“放心吧,如果真的有問題,大人肯定是第一個不答應的!”看著柳長興擔心的望著那走上馬車的母子二人,展昭拍了拍柳長興的肩膀。實際上他真的更想摸一摸這家夥的腦袋,感受一下他柔軟細滑的發絲,但,唉,捕快有帽子也是個問題啊!

“希望如此吧!”柳長興瞧著馬車緩緩駛去,領頭的是開封府的四大校尉,在後面跟著的是開封府包大人專門的護衛隊,長長的隊伍讓百姓們都停下腳步,圍觀裏面到底是個什麽人物。是包大人又破了什麽案子要找官家請旨麽?已經見慣了開封府儀仗的百姓們暗暗的在心裏猜測著這又是個什麽樣子的大案。

視線轉到永壽宮,雖然劉太後一直在臥床養病,但並不代表著消息不靈通。她千算萬算,防備著宋仁宗見到八賢王和狄娘娘,防備著包拯與宋仁宗單獨相處,希望借自己生病的事阻攔住他的腳步,可誰成想,在那樣一個寂靜的夜晚,她照料已久的孩子還是奔向了事情的真相。

“官家來了麽?”穿著明黃色的吉服、上了濃艷莊重的妝容,劉太後在宋仁宗登基之後第一次將這件屬於皇太後的朝服穿在了身上。外袍手臂兩側是用金線繡著的鳳凰,搭配著朱紅色的尾羽,看起來就像涅槃重生、遇火騰飛一樣;腰帶是暗紅色的萬字、配著蝙蝠的繡花圖案,象征著一國之母福壽綿長。她帶著由東珠制成的鳳冠,釵鈿的樣式和花紋足以讓每個女人瘋狂,將發髻梳得一絲不茍,把幾條由珍珠制成的流蘇垂在後面,劉太後就這麽端坐在永壽宮正殿的椅子上,面朝著殿門,等待著宋仁宗的到來。

“娘娘,官家馬上就來了,您真的打算這麽做麽?”一旁跪著的是穿著紫袍的郭槐。他怎麽想也想不到,自家娘娘最後做的選擇竟然是同官家攤牌。明明只要給李宸妃一碗毒藥就可以了事的結局,為何一定要鋪展的這麽悲愴呢?想著娘娘讓自己準備的鳩酒,郭槐眼裏含淚,第一次覺得自己當初的做法成為了娘娘的拖累。

“哀家不這麽做的話,官家會恨哀家一輩子的!怎麽說也是培養了三十多年的兒子,當了三十多年的骨肉,哀家可以和後宮的嬪妃爭,可以和前朝的官宦爭,但卻不能讓他失望!當初是哀家錯了,害怕母子天性阻隔了自己和官家好不容易培養的養育之情,一把大火燒了整個玉宸宮。但誰知一步錯、步步錯,瞞得了當初的先皇,卻瞞不住現在的官家。如今官家要把那李宸妃接進宮裏,不就是為了獲知當年的真相?讓他的親生母親重登太後之位?哀家不想看見同官家的母子感情有所阻隔,也不想同那個李宸妃低頭,當年的事,就算哀家做錯了,但也絕對不會後悔。今天讓官家來,就是要給他一個真相!也讓哀家自己的良心得到安寧!”

坐在椅子上,劉太後的手緊緊的握著,長長的指甲深陷到肉中,摳出一道道血痕。從她知道宋仁宗去了南清宮之後,她就料到自己以前做的通通都會傳到宋仁宗的耳朵裏,怎麽用貍貓換掉孩子、怎麽派人羞辱李宸妃、怎麽放火燒玉宸宮,這一件件、一樁樁,如果自己如果成為了宋仁宗那是絕對不能忍受。因此,與其讓自己視作親子的孩子帶著仇恨的目光看自己,還不如讓一切都真相大白,最後自己帶著平生的罪惡下地獄。

“皇上駕到……”就在劉太後決心已定的時候,永壽宮門外終於迎來了宋仁宗的禦輦。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紅色常服、帶著金冠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母後,您這麽著急找兒子是……”剛剛撩起袍子走進殿門,宋仁宗打算問問劉太後尋自己有何要事,就看見那找自己的人正襟危坐在鳳椅之上,穿戴是從未有過的莊重和嚴肅。看著這樣眉眼冷淡、神色肅穆的劉太後,他的心裏突然有一種不祥之感,感覺好像有什麽不在掌控之中的事情發生。

“官家,哀家今天找你來是有要事相商,事關你的生母以及在二十多年玉宸宮的那場大火。”慢慢的離開椅子,劉太後身上的裙擺長長的拖在地上,像是歷史長河的畫卷一般,慢慢的展開。

“不,母後,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您今天這是……”作為陪伴了劉太後多年的養子,宋仁宗可以說是對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的含義都十分的熟悉。這樣的場面,這樣冷冰冰的口吻,在他的記憶裏也只有自己13歲那年,眾位大臣懷疑自己是否有執掌江山能力的時候出現過。還記得那時的母後,憑著她那俾睨天下的眼光、統籌全局的部署、不輸兒郎的霸氣和傲氣,只是用短短幾句話就將大臣們的質問堵住,僅僅是一個冷冽的眼神,就讓那個窺伺皇位的皇叔退讓。今天為什麽會和記憶中的模樣如此相似?難道……看著劉太後緩緩的走下臺階,宋仁宗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不敢繼續往下想。

“官家,自從狄娘娘的千秋過後,哀家就一直體虛,病臥在床。但實際上哀家並沒有什麽病,體虛之癥也僅僅是太醫實在無病可診、隨口胡謅的。這些日子哀家病的未曾出宮,也只是想讓你將心思放在哀家這裏,同南清宮的八王爺和狄娘娘遠一些,因為他們知道了當年哀家的一些舊事,哀家怕你知道後,心裏不喜。”劉太後雖然嘴上沒有什麽起伏,臉上也沒有大的表情,但她的話卻給了宋仁宗極大的震動。這些東西自己從未想過能從母後的嘴中說出,如今母後又為何重翻舊賬?甚至不惜將真相告訴自己?

“哀家一直防範著,可沒想到再防範也有疏漏的時候。你還是去了南清宮,還是知道了真相,還是要將李宸妃接回來。官家,你有想過哀家在這之後要如何自處麽?”微微的斜著眼角,劉太後看著自己這個疼愛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孩子,從那麽一個小豆丁的模樣長成現在,時光累積了自己對他的愛,也累積了他作為一個皇帝的理性和作為一個人對真相的追求。

“母後,兒臣並不想將您如何。兒臣只是想知道當年真的是您將兒臣換成貍貓麽?是真的讓寇珠將兒臣掐死麽?是真的要把那個李宸妃置於死地麽?兒臣只是想知道真相!並沒有……”宋仁宗大步走到劉太後的身邊,看著她眼角的悲哀和淒涼,不由的為自己分辨。自己不是那種忘記養育之恩的負心人,自己所做的只不過是想要求個明白罷了。而且,既然知道了生母在外面流離失所、生活的窮困不堪,又怎麽忍心將其放任下去?

“真相?真相就是哀家的確幹了這些事!”甩袖轉身,劉太後不想看到宋仁宗臉上的質問,那會讓她覺得自己被人背棄,即使這是她應該承受的。

“娘娘……”郭槐站在一邊,看著這平時和睦相處的母子倆如今發展到這一幕,忍不住喚了一聲。他是知道娘娘當初心裏有多苦,可是這些苦他卻不能說,也說不出。

“官家,你看現在的後宮如何?”回首坐在椅子上,劉太後單手支著下巴,眼神裏帶著回憶,表情純凈的像是當初那個剛剛進宮的十幾歲的女孩兒。

“自然是很好。”別的不敢說,在這一方面,宋仁宗自認是比他父親做的要好很多。至少他在後宮的分配上雨露均沾,不會過分寵幸一人,也不會讓一人孤獨終老。

“當然很好,那是因為有皇後和龐貴妃替你把持著。她們雖然對你的心思並沒有完全的拋棄家族利益,但不得不說,真的是很好的賢內助。雖然你現在也和你父皇一樣沒有孩子,但這後宮裏的水,要比哀家當時清了不少。”隨意的敲著指甲,劉太後想起了自己當時進宮的日子。沒有寵愛就等於任人欺淩,曾經的大家小姐到了這些貴人面前也只不過是隨意踐踏的石子。只有向上爬,不斷的向上爬,才會無人敢欺。

“哀家並不是一開始就成為貴妃的,甚至連個妃子都算不上。和李宸妃同一年進宮,哀家卻比她受寵晚了整整半年。當時,李宸妃艷絕後宮、嬌憨可人,沒有誰能比的了她在先皇心中的地位,從進宮時的才人升到宸妃的位置,她僅僅用了一年。而哀家卻用了整整三年,還是因為哀家的父親和哥哥在前朝極為爭氣的原因。”說到這兒,劉太後用靜止無波的眼神看著宋仁宗,好像講的是別人的故事。也是,過了這麽多歲月,她才是那個走上巔峰的女人,而李宸妃,現在也就是一個農婦而已。

“論家世,她不及哀家;論才華,她不及哀家;但她有哀家沒有的好性格和美貌,先皇就是喜歡她天真無邪、溫柔純凈的模樣,所以她受寵要多於哀家。不過她的運氣沒有哀家好,受寵多年才懷上一胎,而哀家剛剛登上妃位就有了孩子。可誰想到先皇會讓這兩個無辜的孩子牽扯到後位之爭呢?官家,你覺得後宮裏有幾個女人不想登上這對女人來說最光榮的位子?更何況當時的哀家好不容易才揚眉吐氣?享受著權威帶給自己的榮耀?”說到最後,劉太後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權位啊,不只是男人夢寐以求,就連女人,也是為之動容。只不過,男人求它是為了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力量和手段,而女人求它,更多的是為了自保,不要在容顏消去之後老死宮中。後宮,看起來是女子最向往的地方,其實是埋葬了女子最高貴青春的地方。它像一個大染缸,讓人們為了一點點男人的寵愛去爭去搶,爭搶不過的後果就是消逝在這片紅墻之內。

“可就算是母後您登不上後位,您也是後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妃子啊?為何一定要同李宸妃過不去呢?女人間的爭鬥,孩子何其無辜!”宋仁宗理解劉太後的想法,也了解她的立場,但他無法接受妃子間的爭寵牽扯到孩子。

“官家,這後宮中哪有無辜的人呢?哀家承認自己用貍貓換太子這事做錯了,但哀家絕不後悔!如果李宸妃有了孩子,你覺得哀家還會是今天的模樣麽?也許在後宮垂垂老矣的人就會是我,也許家境敗落的就會是我。在後宮,沒有人不爭,只是看你怎麽爭!你以為李宸妃就沒存過做皇後的心麽?你以為她真的天真善良、純潔無辜麽?因為她多少人被先皇厭棄、老死宮中,但她的賢名卻傳到了宮中的每一個角落。在這一點上,哀家承認不如她……就像她即使逃出宮門,仍舊能掙紮著回來,哀家不如她……”劉太後的心志不允許她成為一個弱者,所以她用盡手段,所以她拼命想上爬,縱使有他人挑唆的原因在,但也是真正的從她的內心出發。

“母後,那現在呢?李宸妃回來了,您既然知道做錯了,為何又找刺客刺殺她呢?她就算回來了,也不可能撼動您在兒臣心中的地位……”宋仁宗對這樣落寞的劉太後帶著一絲心疼,但他又沒辦法接受自己的母後是如此狠毒之人,即使自己的生母已經低落到塵埃,也不想放過她一條性命。

“不能麽?官家,你說你不能麽?你忘記了你六歲時候給她求情的樣子了麽?你忘記你在聽聞玉宸宮被大火燒毀以後流下的眼淚麽?”劉太後從不認為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她從當年的事就看出來母子的血緣關系是有多麽的緊密。就像當年自己的兒子死去之時,真的是恨不得跟著他一起去了!直到後來看到了他,自己才又有了生的希望。誰能想到造化弄人,灌註了自己所有心血的人,最後竟然是仇人的孩子!捂住了眼睛,劉太後不想再看宋仁宗的模樣,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淚光。

“母後……”聽劉太後說到這兒,宋仁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說他一點都不牽掛生母?怎麽可能?在他聽到李宸妃那個名字的時候,心裏就有了震動。說他不責怪劉太後,那更不可能!因為是她讓自己母子分離多難,甚至還差一點葬送了自己的生命。但讓他去指責劉太後,他也做不到。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為他付出了多少,從年少時的艱難養育,到青年時的費心栽培,再到後來的盡力守護,可以說如果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自己。

“你走吧,哀家現在不想看見你。當年的事前因後果估計你也聽明白了,如何選擇,你早作打算!跪安吧!”不想再聽到宋仁宗聲音裏的掙紮,劉太後害怕自己會心軟抱著他痛哭。她冷硬著心腸將宋仁宗趕走,讓整個大殿最後只剩下了自己,還有一個不敢有存在感的郭槐。

“郭槐,哀家讓你準備的準備好了沒有?”過了半晌,劉太後擦了擦眼淚,紅通通的眼睛沒有降低她的半分姿色,也沒有讓她變得楚楚可憐。雖然老了,但處於上位的那種氣韻,那種久經世事的氣度,不是在民間度過幾十年歲月的李宸妃可以比得上的。

“娘娘,您真的忍心麽?不說官家,就是奴婢,打小就陪著您,到如今也四十多年了,您怎麽忍心就舍下奴婢而去呢?而且當初這些事,都不是娘娘您做的,是奴婢和尤嬤嬤幹的,為何您要將這些腌臜之事往身上攬呢!”郭槐淚眼模糊的跪在劉太後的近前,希望能讓她多思量思量,不要一條道走到黑。就算沒有官家,她還有自己這些從小陪到大的宮人們呢!

“廢話這麽多做什麽?哀家到時候會留下消息讓官家好好照顧你們的。哀家不會容忍李宸妃回來騎到哀家的頭上,也不想看著官家在哀家的面前同生母關系親密。把藥給我!”伸出手,五道已經冒血的月牙印展現在郭槐的面前,瞧著那一道道深可見血的口子,郭槐不情不願的從袖子拿出了一個陶瓷瓶,上面是一朵非常艷麗的牡丹花,火紅的顏色像是最耀眼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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