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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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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然覺得這件事自己有錯, 但錯不完全在自己。

——如果不是廖玄無抓她回部落,那悲劇就不會發生。

最起碼,廖玄無不會失身。

溫如然一邊愧疚, 一邊又不那麽愧疚, 最終還是良心占了上風。

可仔細想想,她的體型與能力,如今又沒了法術,怎麽可能強迫廖玄無?

再想到廖玄無刻意的溫柔……

於是, 她得出了最合理的推測:

廖玄無這混蛋, 一定是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溫如然心想, 果然是條心機深沈的魚!

但人在屋檐下,她沈默了會兒,見廖玄無漸漸恢覆平靜, 眼睛也不再恨的發紅, 於是小心詢問:

“你有沒有……舒服到?”

一般來說,談判最好挑個對方身心舒暢的時候。

廖玄無現在顯然心情不好,但身心舒暢, 他總得占一樣吧……

然後,小人魚就見到了鮫人臭到極點的臉。

“……”

那看來是,挺不爽的。

廖玄無忽然說話了,很平淡的語氣, 卻又讓魚感覺很壓抑。

“是不是, 不管是誰,你都無所謂?”

溫如然沒明白:“……什麽?”

廖玄無垂下眼睫, 濃密的睫毛耷拉下,如小小的羽扇覆蓋住了黑曜石般晶瑩的眸子。

自嘲的笑了笑:

“沒。”

溫如然:“?”

總覺得廖玄無此時的心情格外悲傷, 把結界包裹的地方都渲染了傷情氣氛的悲傷。

就像是“吃到了期盼已久的食物,卻發現那口食物早就就不是想象中的味道”的憂郁。

溫如然想玩就笑了。

覺得這個比喻莫名其妙,有點好玩。

但觸碰到廖玄無陰沈的目光,就又收斂了笑意,恢覆到怯生生小可憐的模樣。

廖玄無眼角一跳,忽然擡起了尾巴,歪頭指使:“幫我清洗尾巴。”

非常大爺的語氣。

溫如然:“!”

見廖玄無認真無比,甚至還眼神催促的模樣,只能忍氣吞聲游過去,安慰自己。

沒關系,畢竟睡了人家,還不準備負責,就當做事後清理了。

溫如然拿著小刷子一點點刷著他的鱗片,看到魚尾處鋒利的倒刺,拿刷子刷了刷,沒忍住好奇,又用手指戳了兩下,還捏了捏。

又硬,又尖。

像一排尖端朝上釘子。

溫如然作死的想感受一下鋒利,摁了下,倒抽一口涼氣,指尖冒出了血珠。

她扭頭看向廖玄無。

——一個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的動作,就跟沒長大的小孩受了傷第一時間找媽媽一樣。

廖玄無的臉色古怪,眼神更古怪,但沒說話。

他蜷縮起尾巴,像是刻意遮掩什麽。

溫如然試圖翻譯他的表情。

大意應該是:

傻*,竟然用手摸倒刺,該!

她吸著受傷的手指,等不流血了以後,問:“還要清理嗎?”

廖玄無仍然蜷縮著尾巴,像個儀態萬千的大小姐。

嗓音低沈而暗啞。

“什麽時候學會的清理尾巴?”

溫如然回答的理所當然:“我不會啊。”

廖玄無:“……”

小人魚又很理直氣壯的說:“你那麽兇,我拒絕你會挨打的。”

廖玄無意味不明:“你還挺識時務。”

溫如然在他經常性的冷嘲熱諷下已經習以為常……個鬼。

好氣哦。

壓抑著怒火,“還需要清理尾巴嗎?”

廖玄無冷淡:“不用。”

溫如然拿著小刷子要離開,又想了想自己的處境,想問一問廖玄無關著她要做什麽,但看他臉色不怎麽好,索性就閉了嘴。

“老大,你關著小人魚做什麽了?這麽久才過來!”

周圍的鮫人都揶揄看他。

廖玄無站在鮫人族邊界處的海溝旁,一言不發。

格魯部落的鮫人們也在默默註視著他,見他一言不發,就想要挑釁。

但很快,海底的黑暗生物再次躁動,根本沒功夫去閑談。

——他們這群鮫人聚集在這裏,就是為了對抗黑暗生物。

說起來黑暗生物,他們像是吃了癲狂劑,一副勇往無前無所畏懼的瘋狂赴死模樣。

格魯部落的首領拎著長木倉給了要探頭上來的玩意兒一木倉,“最近這些東西怎麽回事?集體發瘋?”

廖玄無還在怔神,做著無意義的重覆性殺戮動作,刀刀致命,卻又少了幾分骨子裏透著的囂張與狂妄。

這條心不在焉的鮫人在想:

對他為什麽要留下溫如然?

他留下溫如然不是為了折磨她嗎?

可他折磨了嗎?

折磨了嗎?

廖玄無在心裏回,沒有。

不僅每天擔心她吃沒吃好,能不能熬過發-情-期,還偷偷摸摸餵她療傷的藥劑,還把床讓給她睡。

唯一遏制她法術的耳墜——

還是擔心她亂用法術造成身體二次創傷。

這樣下去。

慢慢就會再次像是萬萬年前那樣,成為溫如然的侍從。

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冷了添衣,餓了餵飯,渴了倒水,把自己貶低到極點,卻還樂在其中。

廖玄無將刀抽回來,上面滴答滴答的淌著黑漆漆黏稠的液體。

他又補了一刀,徹底殺死這條魚。

同時心想,他特意讓魚抓回溫如然不是為了再次哄著她寵著她的,是為了報覆。

廖玄無一邊唾棄自己這種做法的無恥,一邊又勸告自己,最好的報覆方式就是把溫如然也扔進瑪雅海溝,讓她嘗一嘗自己曾經受過的苦痛。

他握著刀的手緊了緊。

扔進海溝。

等溫如然把傷養好,他就把溫如然扔進瑪雅海溝。

從此,一別兩寬,互不幹擾。

他沒有溫如然那麽無恥。

無恥到把重傷的魚扔進危險重重的瑪雅海溝。

廖玄無抹了把臉,下定決心,眼裏的光卻始終沒亮起來,像一臺冷酷無情的殺戮機器。

一如萬萬年那樣。

瑪雅海溝發生動亂時,廖玄無正經歷著雙重打擊。

一重是來自父母的。

廖母告訴他,她和廖父其實就是人魚們,不,是整個海洋都看不起,都厭惡的黑暗生物。

他們可以變成人魚的模樣活著。

廖玄無完全無法接受自己的身世。

他以為他是特殊的,但那也僅僅是在膚色上。

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世竟然比膚色還要黑,竟然是那群只懂得殺戮,泯滅魚性的黑暗生物。

那群魚所到之處,血流成河,令魚發指。

他,廖玄無,竟然是這麽個黑暗生物嗎?

廖母安慰他:“寶寶,你別怕,本性是可以克制的,我們可以裝一輩子人魚的。”

“你看我和你爹,不是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任何一條魚嗎?”

廖玄無還是接受不了,但也沒大吵大鬧,只是說讓他冷靜冷靜。

游走的時候失魂落魄。

其實他是有感覺的。

那種源源不斷的邪惡本性,撕扯著他的理智,引誘他做出喪盡天良的壞事。

有一道邪惡的聲音。

不止一次在他腦海中低語。

拿他的軟肋去引誘他。

用那條幽靈人魚。

讓他去殺死小幽靈。

他有聽說過,那些邪惡生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殺死自己最愛的人來證明自己堅不可摧。

喪心病狂。

但又會升起一股刺激與興奮,渾身血液都滾燙滾燙,在沸騰。

——這是邪惡生物最本能的渴望。

廖玄無克制住。

迫切想見到溫如然,見到那只嬌氣又粘魚的小幽靈。

他不知道為什麽要見,也不知道見到她要說什麽,但就是想見到她——

於是。

在門口。

聽到了小幽靈接近他的真相。

聽到了小幽靈不開心而嬌俏的話語。

“你幹嘛誤會我,我又不愛他。”

這是第二重打擊。

比第一重來的更突然,更劇烈。

他渾身血液寒涼。

但腦海中的瘋狂想法卻興奮不已。

捶打著他的理智,激發出最最原始的本能。

既然你算計我,那我就殺了你吧。

殺了你。

廖玄無神色冷漠,推開門。

溫如然扭頭看他,如以往無數次那樣笑笑,嬌聲說:“你回來啦,我正要去找你呢!”

廖玄無垂下眼,隱藏著情緒:“找我做什麽?”

有些自嘲:“我是一個愛圍著你搖尾乞憐,還心甘情願被你利用的傻子,對嗎?”

本以為會是很激烈的質問,但卻平淡的很,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我是你養的一條狗嗎?”

他問。

溫如然楞了:“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廖玄無眼睛泛紅,忽地掐住她的脖子,掌心慢慢收攏。

在看到小人魚茫然又無措的眼神時,陡然洩了力。

他猛地松開手,拽著自己的頭發,發出“嗬,嗬,嗬”的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如同困獸一般,煎熬而掙紮。

溫如然摸著自己的脖子,不疼——廖玄無根本沒用力——但不知為什麽有點難受。

朝廖玄無游了幾分:“廖玄無……”

廖玄無怒斥:“滾!”

他看到小人魚嚇的一抖,沒有任何快意,反而更加煩躁。

靈魂在一間四處都是石壁的狹窄房屋砰砰撞墻。

活不了,死不掉。

見溫如然還要再次靠近,廖玄無擡手退了她一把,眼神冰冷,語調比剛剛平靜,卻又冷又恨。

“滾。”

“再靠近我,我殺了你。”

小人魚怔怔的看著他,眼角掉了顆亮晶晶的珍珠,轉身,頭也沒回的走了。

廖玄無盯著地上滾動的漂亮珍珠,狂躁的捶打碾碎。

最後又瘋了一般,滿手血跡的,將碎成塊的珍珠一點一點拼湊完整,珍重的放在小盒子裏。

藏在了床底。

就這樣吧。

從此以後,他的世界在沒有小幽靈了,沒有一條叫溫如然的人魚。

什麽知道了名字就要娶她,都是狗屁。

廖玄無哭起來,像喪家之犬。

再後來。

為了抑制瑪雅海溝的□□,皇室開始征兵。

——在此之前,因為從未有過大型戰爭,所以是沒有軍隊的。只有侍衛營,給皇室撐場面用的。

廖玄無應征入伍。

可能是覺得,徹底殺死了那群海底生物,就能把他身上的邪惡給抹去。

在瑪雅海溝,遇見了日日夜夜,無法忘懷的小幽靈。

廖玄無遠遠看著她,回不了神,抽不了身,像是陷在了泥潭。

那條小人魚,跟在另一條雄性魚身旁,嬌嬌小小,就像曾經跟在他身邊一樣。

廖玄無耳邊嗡嗡作響。

海水是涼的,血液是熱的。

劈裏啪啦,要炸開一般。

廖玄無只剩下一個想法,與海溝裏其他的黑暗生物發出的音調匯成惡魔低語:

殺了她。

殺了她。

他艱難挪開視線。

對上沖出來的黑暗生物,揮起長刀,發洩著心中的戾氣。

血。

黑色的血與紅色的血,黏稠無比,在海水漫延,如一團散不開的濃霧,沈重而壓抑。

腥臭味更是令魚作嘔。

廖玄無早就殺紅了眼——

但黑暗生物是殺不死的,他們能夠再生,能夠分裂,沒有意識,全靠邪惡的本能驅使。

只為了殺戮而生。

廖玄無後背冒出一個黑暗生物。

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回擊。

一道白光閃過,擊殺了那只黑暗生物。

溫如然站在一旁,看到他,似是在賭氣,不是很開心的哼唧著:“不用謝。”

廖玄無抹了把臉,臉上染了血,有紅色也有黑色,總之,模樣很嚇魚。

聽到溫如然的語氣,冷笑著。

“你救了我一命。”

“我應該感激涕零對不對?”

小人魚顯然在鬧脾氣:“誰稀罕。”

旁邊跟著她的那天魚,渾身是青色,體型和虎鯨有些像,但又不是虎鯨。

他蹭了蹭溫如然,大概是撓到了小人魚的癢癢肉,逗的她一陣發笑。

廖玄無掌心全是血,又粘又滑,刀越握越近。

溫如然撫摸著那條魚,唇角帶笑,嘴裏說著別鬧,看到廖玄無,有些疑惑:“你怎麽還不走?”

廖玄無:“給你們騰地嗎?”

溫如然微微蹙眉:“你不是人魚嗎?”

廖玄無忽然意識到,他周圍已經沒了人魚,結合溫如然的問的話,顯然和她有關系。

這時。

溫如然身邊那條青色的魚說話了:“他應該是黑暗生物。”

廖玄無想過無數次身份拆穿的下場,也幻想過許多次溫如然的反應。

獨獨沒想到會是這樣。

在戰場,在他殺死了無數黑暗生物之後,在被溫如然救了以後。

而溫如然的態度始終很平靜,就像聽了句“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她隨意的說:“那你快走吧。”

“我和驚青要鎮壓這裏的生物了。”

廖玄無沒動。

溫如然又說:“你不走,就要永遠陪著我啦。”

她目光有些期待。

廖玄無動搖了。

甚至在想,當時只聽了一半的話,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而且,溫如然不谙世事,哪裏懂得情愛,說不定也只是隨口回的。

她當時離開的時候,還哭了。

廖玄無壓制著暴虐的本能,拼命給溫如然找借口。

對上溫如然期待的目光,心裏的防線徹底崩潰。

他啞著嗓音說:“好。”

話音未落。

小人魚就興奮的撲過來,眼眸晶亮,她輕飄飄的捏了下他的脖子。

“我原諒你了,下次不許再掐我。”

廖玄無單手摟住她的腰,掌心的血液染臟了她雪白的腰肢。

炙熱的吻落下。

兇殘又熱烈。

沒有任何技巧,生澀的橫沖直撞,追尋著,糾纏著,掠奪著,掌控者。

為她而臣服。

廖玄無最後的意識,是閃過一道白光。

溫如然釋放出來的白光。

再次醒來,就在了漆黑陰暗的海溝裏面,周圍環繞著無數,正在自相殘殺的黑暗生物。

卻獨獨沒有溫如然。

在找遍整條海溝之後。

廖玄無不得不承認:

他被拋棄了。

被溫如然拋下。

拋進這暗無天日,危機重重的海溝。

從那天開始,他恨溫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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