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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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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綰捧著熱氣騰騰的紅茶,站在臥室的窗前,看外面一成不變的黑暗。

她其實沒想過要把徐言怎麽樣。

他與研究院沒什麽關系,是個科學家,平常埋頭研究不聞窗外事,有點正義情懷。

甚至沒犯過什麽錯。

跟是殺人犯的章梨不同,跟壞到極致的武嶼更不同。

他除了有些學問外,只是個簡簡單單的普通人。

但關於回家這件事。

衛綰抿了口紅茶,熱流淌過喉嚨,溫暖了五臟六腑。

她不想賭一個不確定的人性。

武嶼與研究院,以及研究院背後所依靠的那些人,他們妄圖打通異世界的通道,為了掠奪異世界的資源去填補他們的不足,如水蛭般吸取他人血液生存。

而徐言如果真的發覺了異世通道,即便現在只是為了送她回家。

那以後呢?

以後會做什麽?

以後會不會在大環境下,也生出與研究院那群人相似的想法?

衛綰對他們那個世界的人沒有半絲好感,完全不吝嗇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們。

手中的紅茶從熱變涼,再也沒散發出氤氳水汽。

衛綰將精致的小杯子輕輕放在桌上,碰撞之下發出細碎沈悶聲響。

吸血鬼依舊睡著還未醒過來。

她走到床邊。

壁燈跳動,暖黃色映照在他臉龐,卻並未柔和他冰冷深邃的輪廓,眉梢眼角是歲月沈澱下的儒雅。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觸碰吸血鬼的眉心,像是要撫平那如影隨形倦怠——

但卻始終無法撫平。

死亡向來兇殘又糜麗,也浸著荒誕的溫情,讓你驟然意識到時間的殘忍,意識到自身的無力,意識到無論如何也無法扭轉既定的悲劇結尾。

衛綰手指慢慢滑落,落在吸血鬼薄薄的嘴唇,蒼白臉龐的唯一艷色,她垂頭吻了吻拜帕如寒冰般的嘴唇。

輕飄飄的,貼了一下。

正要離開的時候,突然被吸血鬼按住了腦袋。

拜帕睜開眼,眸色溫柔,玩味地笑了:“小女孩,做什麽呢?”

沒有吐息,宛如屍體突然開口說了話,詭異陰森,又情意甚殷。

衛綰眨了眨眼,很認真的思考片刻,“在吻醒睡美人?”

拜帕嗯了聲,尾音打著彎:“是嗎?”

衛綰乖巧回:“是的。”

吸血鬼若有所思,松開了按著衛綰的手,緩緩閉上眼。

比睡美人都安靜漂亮,浸著絲絲縷縷淫靡惑人的纏綿,引人采擷。

衛綰瞪吸血鬼一眼:“……”

只敢動動嘴皮的吸血鬼。

瑟蘭古堡的洞被堵了上去,再也沒人能闖進這座古堡。

埃爾默來過幾次,有幾次是半路就遇到了其他的吸血鬼,不得已逃跑,有幾次是快要到地方但自己很猶豫——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猶豫什麽。

大概是恥於見衛綰,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徐言告訴他,拜帕不會傷害衛綰。

而武嶼又一直慫恿他去把衛綰叫回來。

這一切組合起來——

讓他隱隱覺得事情哪裏不對。

而他所猜測的答案,是他不願接受的。

外族人與吸血鬼像是處在漩渦,與他們所在的世界分割開。

他們像個過客,像個旁觀者,像個……締造者,在游玩審視這個世界。

埃爾默不是第一次有整個世界是虛假的這種感覺。

他甚至覺得,只要他見到衛綰,問出困擾他的問題,一定會得到一個他自己都難以接受的答案。

在他猶猶豫豫走到古堡的時候,那個通道的洞已經堵的嚴嚴實實。

埃爾默:“……”

他崩潰地大叫一聲,氣沖沖地跑了回去,直接沖到他父親的房間。

薩爾瑪還在研究預言。

早就過了十天的時間,外鄉人沒有走,吸血鬼也沒有為了預言中的姑娘打起來。

不對,預言中姑娘是章梨,她已經消失了,她走了!

預言還是對的!

薩爾瑪最近總是陷入怪圈,他作為先知明明應該堅定不移地相信預言,卻不自覺地升起一股懷疑。

對一切的懷疑。

但懷疑之後,又會自己否決,去印證預言。

埃爾默就是這個時候沖進來了:“你還在看那些不靠譜的預言嗎?!”

薩爾瑪拄著沈重的權杖轉過身,渾濁的眼球轉動幾分,盯著埃爾默:“你見到衛綰了嗎?”

“沒……”埃爾默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麽,“你怎麽知道的?你監視我!”

薩爾瑪緩慢反問,語氣透著經年累月對兒子的威壓:“你以為你這幾天的動作很隱蔽?”

埃爾默閉著嘴不說話,悶悶不樂,他在房間來回踱步,半晌,終於問:“你看過外面的世界嗎?”

薩爾瑪動作頓了下,淡淡回:“沒有。”

埃爾默抱著刀,桀驁的臉龐透出幾分迷茫:“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紅發少年只是自言自語,獨自迷茫著,過了不知道多久,冷不丁聽到他父親的回答:“外面沒有世界。”

埃爾默一楞:“什麽?”

“怎麽會沒有世界?!如果沒有世界,衛綰他們是從哪裏來的?!”

薩爾瑪吐了口濁氣:“憑空出來的。”

“這沒什麽好稀奇的,世界總是會有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站累了,坐在吱呀作響的老舊木椅上,背好像比平常又駝了幾分,也好像比任何時候都要直挺——

“我們所生活的地方僅僅只有這麽大,我們,吸血鬼,隔壁村每月要給吸血鬼獻祭的懦弱人類。”

薩爾瑪的話宛如驚雷。

“這,就是我們的世界。”

狹小而愚昧。

與其說他是對預言的相信,不如說他是對這個世界的茫然。

如果他不相信,那他該怎麽辦。

懷疑整個世界嗎?

懷疑他們生活在一個罩子裏嗎?

生活一個被人創造出來的黑暗又殘忍的虛幻世界嗎?

薩爾瑪活的清醒又糊塗,他說:“預言說,吸血鬼種族必定會滅亡,我們與吸血鬼的戰爭,一定是我們勝利。”

埃爾默久久不能言語。

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父親,看著他自欺欺人,把謊言當信仰,愚蠢又聰明的父親。

——這位先知,給自己築建了座牢籠,在荒謬的騙局中為了他虛假的信仰踽踽獨行。

瑟蘭古堡的日子重覆度過。

卻並不枯燥無味。

反而新奇舒適。

某天清晨。

生物鐘叫醒了衛綰,她像平常一樣,等著吸血鬼醒過來,看他醒來第一眼看到她時的純粹的開心。

他們說好了今天去畫畫。

衛綰給他當模特。

要把那些暗沈色調統統抹去,換上糜麗浮誇的色彩,張牙舞爪地沖破所有禁制。

她洗漱以後,坐在臥室的飄窗喝熱牛奶。

等到了吸血鬼昨天醒來的時間點時,吸血鬼依舊沒有睜眼。

衛綰心想,再多等一會兒。

他醒的一天比一天晚,再過一會兒,吸血鬼就會醒來。

再多等一會兒就會醒的。

於是她乖乖地坐在床邊等著。

從白天到深夜。

從黑色太陽到血色月亮。

朦朧血色既浪漫又殘忍。

好似誰的泣血哀鳴。

衛綰坐在床邊,始終沒有等到吸血鬼醒來。

昏沈陽光與月色交替。

一輪又一輪。

仿佛熬過了四季變幻,度過了漫長歲月,靈魂已然蒼老,卻仍無法接受——

再也不會有人如他一樣,以生命為代價,只為換她餘生安樂。

衛綰心空了一塊。

看到五彩斑斕的寶石,朦朦朧朧之中,也看到了小男孩給小女孩戴上紅寶石的袖扣。

“送給你。”他說,“這顆袖扣,離我掌心距離最近。”

所以,送給你。

假裝我擡手便能與你十指相扣。

假裝你始終在我手邊。

可是那顆紅寶石,被毀了。

化成粉末,連拼湊都無法完整。

正如他們一般,本可以奪目耀眼,在他們純白的畫布上肆意揮墨,勾勒出絢麗美妙的人生。

最殘忍不過本可以。

而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幅畫面,也將永遠定格在那苦痛沈悶的色調之中。

衛綰躺在拜帕身旁,趴在已經完全僵硬的吸血鬼身上。

耳廓抵在他寂靜的胸腔。

沒有心跳,但有著少女壓抑的嗚咽。

“你說,要我永遠陪著你。”

拜帕胸前的衣衫一片濡濕,玄色衣服更加深沈。

“可你的永遠好短。”

衛綰壓抑著哭腔,抱著他輕輕說。

“對不起,拜帕。”

對不起,我曾經說會永遠記得你。

但卻把你忘了。

忘得徹徹底底,留你獨自苦苦煎熬。

臥室的房門打開。

吸血鬼奴仆已經守在這裏三天了,他聽到動靜,擡頭看了衛綰一眼,驚到了。

那股如精致花瓶脆弱的女孩似是被誰打破,化成破碎又尖銳鋒利的碎片。

她眼神清冷,眸色泛著淺淺殷紅。

吸血鬼奴仆彎下腰,迎接這座古堡曾經的主人,亦是從今往後的主人。

他將一本厚重的書交給衛綰:“這是拜帕大人留給您的。”

這本書記載的是吸血鬼的初擁。

最古老的最浪漫的咒語。

最完美的初擁。

以及如何快速掌握並發揮出吸血鬼的能力。

翻到最後,一封信掉了出來。

火漆封在信上,圖案詭麗繁雜。

裏面裝著的是一粒鑲嵌著藍寶石的袖扣。

臥室裏吸血鬼安靜又優雅地平躺在床上。

左手扣在右手空蕩蕩的袖口,仿佛握住了最珍貴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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